再嫁

　　吴襄自悔失言，脸色阴沉，却再不说话。

　　而此时二皇子府，侍妾李氏看着夫主阴沉至可以滴水的脸，心中忐忑。如今天气越发冷了，李氏出身朝鲜，身段婀娜，此时亦身着薄衫，楚楚动人。见她纤纤手，再见她水蛇腰。二皇子一时间按捺不住，当场将李氏搂在怀中。

　　二皇子妃本来打听到今日丈夫兴致不高，想来安慰两句，步至门口却听见淫靡之声，一时间悲愤交加，拂袖而去。

　　齐国公府亦不平静。

　　齐国公与齐国公夫人初时也举案齐眉，但日子渐长，两人也就慢慢淡了，到后来，更是少入齐国公夫人院中。但今晚，齐国公却罕见的登了齐国公夫人的院门。

　　说起来，齐国公夫人也是一传奇。论出身，她不过是一落魄秀才人家的闺女，因父亲过世，继母不喜，她便投奔了远房亲戚。郑老夫人怜惜她，自幼便养在身边。后郑娘娘入宫，她未婚夫突然过世，因自幼与郑娘娘交好，便随郑娘娘入宫做了女官。

　　不过她与齐国公的缘分当年也在京中传唱一时。当时，齐国公还只是齐国公世子，因出身高贵，便在禁宫当差，而她则是郑贵妃身边炙手可热的女官。初见他时，他笑容和煦，可溶冰雪。齐国公夫人清楚的记得，他当时向郑娘娘求娶自己时，何等言之凿凿，情真意切。而当时，她已至高位的表姐却是在人后对她说：“阿鲁，你虽明敏，却性情耿直。他到底是齐国公嫡长子，你若嫁了他，总有一日，你会是齐国公夫人。日后操持家计、人情往来都非一般人家可比；人生未必一帆风顺，情分亦然；你，可想好了？”

　　她当时，满心满意都是得遇良人的喜悦，对未来日子的憧憬。满心都是那个站立在宫墙之下，眉目英挺的翩翩少年郎。

　　她点点头，表姐却微微一笑，道：“也罢，有我在一日，他绝不敢负了你。”

　　她当时其实并不知表姐语中深意，想来，当时表姐早已察觉此人殷勤面孔下的势力嘴脸吧。当初她嫁入齐家，夫妻鹣鲽情深，她何等庆幸。虽幼年坎坷，少时不顺；可她有疼她的伯祖母，关心她的表姐，以及，情投意合的丈夫……只可惜表姐过世后，一切如镜花水月，再难回还。

　　齐国公夫人的眼神一时冰冷起来。

　　“皇上今日收了一位义女，赐封荔阳郡主。你可知道？”

　　“我今日未入宫，这样的消息自然是不知道的。”

　　说来，齐国公夫人自郑娘娘过世之后，便再未入宫。不过皇上并不计较，倒是后来昭阳公主年岁渐长，很是排喧过这位夫人的不是。

　　“我记得，当年郑娘娘……”

　　齐国公夫人早不复当年的火爆脾气，此时听他提及表姐，亦不生气，只是道：“皇上为纪念娘娘，所有公主的封号都有一阳字，并不稀奇。”

　　齐国公似是想在齐国公夫人脸上探寻到什么，但良久良久，他一无所获。

　　“你不如……”

　　“我自会去永定侯府拜会一二。不过要我带着大郎媳妇，却是再也不能的。”

　　嫁入齐国公府之前，她便得知他早有两位庶子，即使当年丈夫再三给她解释，她也表示谅解，但当时她甫一见到这两个孩子，心中仍有淡淡的不快。不过她从未想过要苛待这两个孩子，可惜这两个孩子的姨娘是丈夫先夫人生前的侍婢，当年他那位先夫人嫁入齐国公府三年无所出，只得将一个丫鬟开了脸，那个丫鬟倒是好运，接连生下两个儿子。

　　本来，那庶长子铁定是要袭爵的。只可惜那位先夫人因一场时疫没了，而当时，郑娘娘赤手可热，守完妻孝，齐国公世子便掳获了郑娘娘身边近身女官兼表妹的芳心。那姨娘最初还勤谨，只可惜后来郑娘娘过世，便渐渐骄横起来。不过她两个孩子却是成器，如今一人一去了军中，另一人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去年中举，如今正在家学读书。

　　齐国公本想瞪妻子一眼，但今时不同往日，嫡子又渐渐长成，且资质更是远在他两个哥哥之上……罢了罢了，不论妻子家世如何，教养出一个这样的儿子，到底不算辱没祖先。齐国公遂也默许了妻子的要求。

　　此刻的永定侯府却无半分喜气。那颜姨娘也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只听说那商家女被封了郡主，一双眼瞪得浑圆，忙令人去请了一个婆子进府说话。

　　吴襄亦不逗留在云锦屋中，而因明日赏赐要入府，云锦便在众人的服侍下准备早早安歇。

　　她素来不习惯有人守夜，遣散了丫头，却见翠缕忧心忡忡的模样，反而拍拍她的手，道：”别怕。”
　　又嘱咐，“不管谁问你什么，都不要说。”

　　翠缕忙道：“夫人放心，我绝不会多说半个字。若，若我说了，就叫我死！”

　　云锦忙捂住翠缕的嘴。

　　“可不许胡说，我日后还要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若怎么了，我怎么像你未来的夫家交待。”

　　翠缕羞红了脸，怯怯叫了声夫人。

　　“好了，去歇着吧。你也累了。”

　　她柔柔道。

　　翠缕走后，云锦剪了灯芯，满室皆暗。不知怎么，她闭起眼睛，竟想起今日宫宴之上，那张威严的脸。

　　那个人，就是她的父亲么？那个威仪的，沉着的，又有些苍老的面孔。

　　“想什么呢？”

　　黑暗中，云锦听见齐五的声音。

　　“你怎么？”

　　“进吴家不是难事。今日宫宴你一定很累了吧。我来瞧瞧你，顺便。”齐五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又滑向平和。“顺便问问今天的事。”

　　这可真是个神奇的男人。虽是夜里和一个相对陌生的男子共处一室，但事出从权，云锦很快恢复了镇定。她于黑暗中看不太清齐飞扬的脸，却也知道他坐在床头，遂把身子往里头挪了一挪。毕竟，她只着亵衣……

　　心慌了一拍，再次确认被子已经被裹紧，云锦深吸一口气，问他：“吴襄前头的夫人是怎么死的？”

　　齐五一怔。

　　“你知道了？”

　　“猜到一些。”

　　黑暗中一阵沉默，好一会，齐飞扬才开口道。

　　“自尽。当时二皇子想要吴襄娶你，吴襄与她商议和离，永定侯府上下向她保证，事成之后，便休了你。到时候她还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甚至侯夫人。但那颜氏女颇有刚性，虽假意应了下来，却在当晚就自尽了。听闻死前还给吴襄写过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齐飞扬面露讥诮，不过显然云锦是没法瞧见的。

　　“原来如此。”

　　云锦翻一个身，即使在黑暗之中，她也不想让齐飞扬瞧见她有任何情绪起伏。齐飞扬眼力极好，仍是看见她面容上透露出的难言的哀伤。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这女子冷静的模样，他总是想试着摸一摸她的头发。以一种安慰的姿态。

　　“明日宫中的赏赐过后，会有人宣你入宫。许淑妃是我们的人，她会很和善的待你。不过到时候可能会有人找你麻烦。”

　　云锦嗯了一声表示知道，沉默良久，似是如释重负般，又对齐飞扬道：“我已有和吴家和离的打算。”

　　“哦？”

　　齐飞扬顿时来了兴趣。这个女子，似乎从来没有按规矩出过牌。在前世对她的印象里，只记得她胆子不算大，凡事能忍则忍，若还要加一条，便是很有些小女儿心思。今生，却如一只鹰般，精准且不驯。她对事情的判断，她的淡然她的悲伤，都似乎叫人，心醉神迷。

　　“我需要你的帮助。”

　　云锦顿了顿，她素来倔强，平日很少有求于谁，但此情此景，却也是顾不得了。过早地暴露会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和转折，前世她好歹活到了26岁，但今生……

　　齐飞扬听了此语，很快中断对她的理解和思考，险些在黑暗里笑出声来。

　　“原来你也有求人的时候。”

　　果然还是不讨人喜欢！云锦再心中再次腹诽。

　　”你们打算让我认生父么？”

　　“暂时不打算。”齐飞扬斩钉截铁的答道。

　　”那你们希望我认生父吗？”

　　齐飞扬皱皱眉头，自然了，如云锦能恢复公主身份，对四皇子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尤其，如今大楚与北突厥邦交紧张，皇上似乎很嘱意令四皇子为主帅，出兵北突厥。而四皇子远征之时，后宫中确实需要有四皇子系的人，许淑妃滑不溜手，愿出力却不出大力。当时推出云锦，确实也有此打算。

　　“自然。”

　　“我有一个法子。”她说罢，脸上闪现出轻灵的笑容。齐飞扬看她一眼，脸上不知为何有些发烧。

　　”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不自觉就放柔了语气。

　　“齐五爷在吴府有很多细作吧？我需要有人能推颜姨娘一把，以及，我想要全京城都知道，吴府，宠妾灭妻！如今我已是郡主之身，那就再加一条，不敬皇家。”

　　谈笑之间，已有杀伐之色。

　　“好，我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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