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

　　自然了，人家吴襄并不是来瞧她的。虽听了纷纷扰扰的流言，吴襄对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心中多少有些同情之意，不过也并未多到愿意过来安慰她。自作自受罢了，终归在吴襄的心目中，这种想法仍占据主流。

　　吴襄是去瞧颜姨娘的。云锦也并不阻拦，甚至不伤心。而这一幕正巧被新来的两个宫女瞧见，那矮个子仍旧絮絮叨叨，高挑的那个也仍旧一言不发。

　　云锦眼尖，亦见到这两个婢女，虽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却仍旧先打起精神。不过两个仆人罢了。就比如露重，她一样可以照常用她。

　　除了翠缕这样讲情分的实心肠，大部份人忠不忠心，全看主家是否威重罢了。只不过许淑妃赐下奴婢却未赐身契，也没有关于两人所属权上的明示，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到这，云锦微皱一皱眉，却那先那个高挑个子的也在皱眉。

　　“你叫什么名字？”

　　“回世子夫人的话，出宫前娘娘特地吩咐，要叫新主子替奴婢们改名字。”
　　倒是很规矩。

　　云锦微微颌首，想了想便说：“那你便叫霜降。”

　　说罢，又转头看了看那张宜喜宜嗔的脸：“你便叫处暑吧。”

　　两人谢了恩。云锦又问了问两人的身世，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都是年纪轻轻便被送进宫了，先从粗使宫女做起，渐渐辗转至许淑妃处，因平日里还算妥当，便被从出来赐给云锦。不过听两人的说法，两人从前都并没有当过要紧的职务。莫非许淑妃只是为了以示亲近才下赐她这两个宫女。

　　因一时想不透，便先丢到一边，如今眼前自有更要紧的事。

　　晚上霜降和处暑回了房，处暑活泼些，便问霜降：“你瞧世子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霜降性子淡漠，且比处暑多在宫中待了两年，辗转处也多些，道：“主子岂是咱们能够议论的。”

　　处暑吐吐舌头。其实出宫伺候郡主是个好差事，不然表姐也不会替谋个这样的差事。按表姐的说法，她天生少根筋，在宫里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委实不太适合她。如今去了公侯之家，虽也是做下人，因有了宫婢这一层保障，总不会莫名其妙就丢了命去。

　　虽说和她一同过来的霜降看上去很不好相处的样子，但处暑就真如她表姐所说，心比人少一窍，她倒也不怕霜降，反而常常找她说话。

　　兴许是今天累的很了，云锦早早便上床歇息，本来正入梦，却听翠缕一声惊呼。云锦还以为是齐飞扬偷闯进来被翠缕无意瞧见，想着其实也不算大事，睡意便没全消。

　　未曾想翠缕口中叫的竟是世子。

　　这么晚他来做什么？

　　却不知道今天吴襄本来打算就在书房处歇息了，却突然被永定侯叫过去长谈，吴襄虽心不甘情不愿，也到底不是个笨的。就如老父所说，今日既然永定侯夫人已经打压了她的气焰，便需要有一个人再去安抚她。一张一弛，便有将此女驯服的可能。

　　吴襄当然知道这是上头希望他与云锦夫妻和睦，借此套一套云锦得封郡主的隐情，日后说不准更有其他好处。只是一想到早早亡故的阿若……

　　翠缕见他的神情一时悲切一时淡漠，不得不说就有些怕，因此说话的声音便高了些。因霜降与处暑今日需在房里学一学规矩，于是也听到了翠缕的声音。处暑倒有些惊奇，主子来了应是喜事，怎的听这声音竟像很是慌张的样子。霜降却心中一凛，毕竟她早觉得这池水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说起来，吴襄虽是她的丈夫，甚至还是她前世恋慕的对象，但云锦仍旧快速的整体好衣裳，然后端坐在一边等他进来。他们之间早没情分了，又或者吴襄从未对她有过什么情分吧。云锦自嘲。

　　吴襄见了她神情亦是不自然。但想起父亲的话，想起永定侯府，想到这权势，这富贵，又想到性情阴翳的二皇子。毕竟是世家公子，自幼也是耳濡目染，比不得那些不懂权术的愣头青。不过须臾，吴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到最后，他勾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听说今日母亲责罚了你，怕你觉得委屈，我便来瞧瞧你。”

　　云锦眯起了眼睛。她见过吴襄这副模样，最后才知道，此人看似最多情的时候其实最无情。但很快云锦就陷入另一层恐慌，难道圆房时间提前了？！

　　为了不叫吴襄看出破绽，她淡淡一笑，偏过了头。

　　“母亲训诫的很是，我并不生气。倒是颜姨娘今日哭的叫我心疼，到底在孕中呢。”云锦忍着恶心，给吴襄比了个笑容。夜幕低垂，暗暗的烛光照在人脸上，云锦本就颜色极好，如今借着烛光，更显出一丝绝色的意味来。饶是吴襄一向不喜欢她的性子，如今见了这张脸，心中也觉得舒缓几分。声气倒柔了很多：“说起来，你自入府，我便冷落你良多。”

　　说着，便要去握她的手。

　　云锦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是厌恶万分的。只是不能急，有些事情天经地义，她若闹将出来，当真没有半分好处。

　　“世子是打何处来，如今夜深，我服侍世子用一些点心吧。”

　　吴襄倒很诧异她今日的恭顺，不过也觉得享受便是了。只觉得她虽然骄纵些，也没什么规矩，不过到底只是个女子，总归是依附丈夫的。想到这一层，心中又更觉得熨贴了些。

　　云锦见他那种油然而生的笑容，只觉得万分的堵得慌。却还是长袖善舞般对露重道：“我记得今日厨房做了鸽子汤，再叫加几样八宝点心。嗯，还有上回那个一品酥也叫做上一些。”

　　露重短视且单纯，见她如此，只当是因为世子过来她心中高兴，便也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笑吟吟地领命去了。

　　云锦又叫来翠缕。

　　恍惚间，吴襄竟觉得便是这样跟她过日子倒也不错。只不过还没等吴襄再说话呢，就听云锦道：“世子今晚去哪位姨娘那里？”

　　吴襄的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好看，却见他这媳妇笑的十分温柔，只声气低低地说：

　　“今日才换洗过。”十分腼腆的模样，若细细端详，似乎还有些点点怅然。

　　吴襄这才略觉得宽心。

　　“那便陪你吃些宵夜，总是一样。”

　　云锦从善如流。心中却想，万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颜姨娘亦听说世子深夜去瞧世子夫人，心中暗恨，便双喜派人盯紧那边，自己早早睡下。不料还未入梦，就被下人叫醒，身边站着的是夫主吴襄。颜姨娘虽觉得蹊跷，却只是绽出个甜美的笑容。

　　“世子怎么来了？”

　　“来瞧瞧你。没想到扰你睡了。”

　　“世子可别这么说，世子过来瞧我，我只有高兴的。”说罢略抬一抬头，流露出既景仰又小意的姿态。吴襄是最吃这一套的，见颜姨娘如此，本来心中那淡淡的不快也散了去。颜姨娘颇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心中不免觉得世子夫人实在是个蠢的，不会笼络丈夫不说，如今更连最起码的相敬如宾也做不来，实在是枉费一番好颜色。

　　“听说孩子月份大了孩子会踢人呢，妾睡前还想，若日子能过的快些就好了。”

　　吴襄自来喜欢颜姨娘温柔小意，如今她又怀了他的孩子，对她更只有喜欢的；不然更不能自云锦那碰了壁，也仍想着来颜姨娘处瞧瞧她。不过到底是未留宿的。

　　吴襄走后，颜姨娘却觉得今晚的事恐有蹊跷，令人自去打听不提。云锦却一夜都睡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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