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鹭

　　“高二男生失踪，犯人寄来断指威胁”

　　“葬礼收到血桶快递，点击查看大图”

　　“疑是做法夺命，盘点历年奇案”

　　手机一开屏，推送消息就接踵而至，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快递油桶的事发生后第二天，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个案件的各种消息，媒体网友从□□买凶猜到□□害人，各种受害者有罪论和国家定体论也免不了出来蹭个热度。一时之间，成了网友们茶余饭后都要评论上几句的热点话题。

　　方霁把推送消息往上一拉，转到微信界面给许成阳发消息。昨晚兵荒马乱的现场情况发生后，两人到现在还未联络过。

　　许成阳所在的缉毒队此时正在被上头内部批评，怀疑他们在剿灭团伙的时候出现了漏网之鱼，毕竟快递事件的时间和牵连人物都太过巧合，而犯人凶残的挑衅手段又太像毒贩的一贯手笔。

　　上级一边揉着额角一边让队员重述当初抓捕现场的细节，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已经派人去重审主犯，对方仍坚持原先的口供，声称所有手下都被警方抓了。

　　这场会议开得许成阳心浮气躁，等他看到方霁发来的信息时已经足足过去两个小时。他想了想还是回了个电话过去，约方霁晚上在警局后街的饭馆吃饭。

　　许成阳先到，跟老板点了两瓶扎啤和几盘小菜。刚灌下去一杯啤酒，就看到方霁推门进来。她将头发扎成一条利落的马尾，换了身普通的白Ｔ恤和牛仔裤，一眼望过去就像个未出社会的大学生。

　　待方霁落座后许成阳才惊呼：“你这红血丝可不得了了。”

　　怨不得许成阳夸张，方霁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此时布满了红血丝，右眼尤其严重，看上去跟发炎了似的。由于工作常熬夜的原因，方霁眼下本来就有些青色，而现在这青黑又浓了些，看上去简直是要得道成仙了。

　　方霁懒得搭理他的大呼小叫，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她昨晚将王敏送到王敏妹妹家里，又折回来陪其他警员收集物证，询问在场目击人，还带着几个人走访了林夏常去的几个网咖，一直通宵到今天中午。熬到红血丝都出来报警，被队长魏元明强令回家休息。还没睡满两个小时，就又返回局里一同帮着技术部排查监控录像。

　　冰凉的啤酒滑入喉咙，淡淡的苦味充斥了整个口腔，这下方霁才从过度疲累中解脱了一些。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问许成阳：“介意我抽烟吗？“

　　许成阳去年刚处了一个女朋友，文文静静的，闻不了烟味。许成阳为了女友，八年老烟民一朝从良，从一天半盒烟变成一个月半盒。成了警局里一段时间内的八卦重头戏。

　　“都是老烟民，谁嫌弃谁啊。＂许成阳翻了翻自己的兜，揪出来一个长方形的药盒子放在桌上。他从里面拽出一个圆形尼古丁贴片，看上去像个大号的创可贴。

　　方霁见他将那贴片贴在胳膊上，不免讶然，“你可真是要戒了？“

　　“也就是个过渡替代品。我女朋友规定一周不能超过三根，没办法才用的。不过成效不错，你也试试。”许成阳扔给她几片，“还是有点用的。”

　　方霁不置可否，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点燃。稀薄的烟雾缓缓上升，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许成阳也算是方霁八年的哥们，看她表情就能猜出个大概，“不好的消息？”

　　“ＤＮＡ比对结果出来了，是林夏的。”方霁揉了揉眉心，开口道，“３０００毫升血，没可能还活着了。”

　　她也是一小时前才得到消息，王敏到底是她关系不错的老师，而林夏还算她半个看着长大的弟弟，她此时受到的心理冲击并不小。前不久还生动活泼的小伙子，谁会狠心下这样的死手？

　　许成阳叹了口气，“你也别熬坏了身体，这事儿着急也没用。听说包裹干干净净，一个指纹都没有，油桶纸盒都是选用最常见的。看来这凶手不止丧心病狂，还可能是个有前科的老手。“

　　方霁也是这么认为，她指了指许成阳手臂上的尼古丁贴片，＂这东西怎么样，能让你想起来送货人的长相吗？“

　　许成阳被噎了一下，他当日烟瘾犯了也没多注意放下箱子的人的样貌，只以为就是个没礼貌的快递员。加上对方的脸被兜帽和口罩挡住，他只能勉强回忆起个大概的身形。可以说是完全没用的证词了。

　　方霁也不接着为难他，转而问起了许成阳关于林佑安的事。

　　如今许成阳他们队被上级要求协助刑警队办案，提供可能的线索，许成阳自然不再避讳，倒了杯酒就开始说起了前不久被连根拔起的贩毒团伙。

　　说起来，林佑安是主动提出要做那次任务的线人的，还跟队里开出了二十万的价码。

　　他长相平凡不打眼，十五年前通过一次意外认识了许成阳队伍的队长蒋法权。当时他被骗入传销机构，而传销机构却同时也做着毒品生意。他做到了上线后良心发现给警方递了消息，戴罪立功。自那之后林佑安就时不时接一些暗处工作。他机灵反应快，几次任务都很顺利执行了下来。唯独最近这一次。

　　先前林佑安的工作顶多是混在任务目标附近，而让他翻船这次却是需要他混进团伙内部寻找线索，挖出更幕后的交易人。林佑安花了三年时间成功打入内部，没想到到了交易日，见到警方闯入抓人，接头人认为被出卖，直接向林佑安所在的团伙扫射。林佑安离着团伙老大近，直接被拽过去挡子弹。七枪里有三枪命中要害，当场死亡。

　　说来也是唏嘘，许成阳在任务开始之前还跟林佑安聊过，对方说自己怕连累老婆孩子，撒谎出差时养了个小三，离婚证都办下来了。还说自己被老婆发现撒谎，没办法又半真半假讲了个大概才让老婆同意离婚。

　　许成阳讲完，方霁想起当日得知林佑安死讯时王敏的神情，心里一阵绞痛。她将香烟按到烟灰缸里掐灭，亮起的火星消散，一下子让人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许成阳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悠扬的大提琴奏鸣曲，一听就不是大学时只用手机自带铃声的许成阳选的。许成阳以为是女友打来查岗，刚一脸甜蜜地将手机翻到正面，就看见“魏元明”三个大字闪烁在屏幕上。

　　许成阳赶忙接起来，给方霁比了个口型说“你们队长”，然后就沉默了。

　　通话时间并不长，许成阳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得方霁也越来越紧张。

　　“知道了，马上过去。”许成阳挂了电话，一脸严肃地对方霁说，“有人打匿名电话给警局说知道林夏埋在哪儿。”

　　＊＊＊
　　两人赶到警局的时候魏元明正在让技术部门分析新调来的监控录像。看到许成阳身后的方霁，魏元明忍不住说：“让你回去好好休息，怎么又跑来了？小许你也不阻止她。”

　　“正好跟许成阳在吃饭。让我在家也不安心，就一起来了。”方霁知道魏元明刀子嘴豆腐心，上前一步解释道：“你别怪他，是我坚持。我想说不定我也能帮上点忙。”

　　魏元明妥协，给方霁拉了把凳子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方霁身边的凳子上，开始阐述先前发生的事。

　　原来是接线员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有林夏案的线索，对方要求跟刑警队的队长通话。接线员不敢擅做主张，于是请来了魏元明接听。那人声音听上去像个中年男子，声音很粗还很沙哑，说自己知道林夏被埋在城北，曾经容华寺所在的那片荒山之中。

　　魏元明问他细节，又问他为何知道，对方却只说“信不信由你”，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通话被录音，由技术人员查询过后发现此人是用公共电话亭打来的。魏元明让人调来了公共电话亭那条街的监控录像，发现打电话的人穿着兜帽卫衣，兜帽下还带着一个遮阳帽。魏元明想起当时许成阳描述的放箱子人的打扮，就赶紧打了电话让他来辨认。

　　听罢魏元明的讲述，许成阳站到技术员小张旁边，伸直了脖子查看屏幕上的人影。

　　监控设置的位置在电话亭右上方，主要是为了拍摄超速驾驶的司机，所以呈现出的画面里，人占的比例过小。再加上角度不好，打电话的人被电话亭的遮罩挡了一半，由技术人员放大监控截图后许成阳也看不清他的脸。

　　“有更清楚的吗？”许成阳问。

　　“还有几张，不过他一直低着头，上半脸有帽子挡着，下半脸带着防尘口罩，连个耳朵都看不到。”技术员小张又调出几张照片给许成阳辨认，果然如他所说，那张已经是最清楚的极限了。

　　“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方霁伸手指向屏幕，“小张你把这张放大一点。”

　　放大过后，众人发现监控里的人打电话时手里拿着个黑色烟盒大小的机器，小张认了出来，告诉大家应该是市面上流通的那种便携式变声器。

　　另一边的技术员回道：“声音分析也出来了，确实是用了变声器。”

　　方霁又说：“这种电话亭我见过，大概两米，这人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到一米九之间。”

　　“那就不是我当时撞见的人。”许成阳又仔细看了看监控里的人，补充道：“当时那个人比我矮半个头，身材感觉也比监控里这个人要胖一些。”

　　几人又让小张放大了头部，发现兜帽下的遮阳帽并不是烂大街的弯檐运动帽，而是走流行风弄出来的平檐棒球帽。上面还隐约带着纹路。

　　“很可能是个不超过三十岁的青年。”方霁说，“鞋子也是，是ＸＸＸ品牌的休闲鞋，可以说是年轻人里的爆款了。”

　　魏元明皱眉，难道是个搞恶作剧的青少年？他叹了口气，说：“没有确实的联系，上面估计也不会批准我们调人手去山区搜查。我先申请试试，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们还是先按原计划调查。“

　　方霁点头，目前监控录像呈现出的人确实有恶作剧的嫌疑。人物特征跟他们之前分析出来的报复性杀人的边缘人物侧写并不符合。同时她也跟魏元明一样不愿意放过任何可能性，匿名电话里提供的这个线索也必须放在考虑之内。

　　“方霁你明天带着人去十中一趟，问一下林夏之前的交友关系。我明天再去网咖一趟，看看有什么遗漏的。今天你们俩就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才能更好工作。”魏元明接着说道，然后赶方霁和许成阳回去，自己则留下来打报告。

　　方霁跟着许成阳走出警局，不知怎么的，她似乎对打匿名电话的人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莫名让人在意。

　　大概是睡眠不足，方霁心想，默默甩开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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