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刘卫/霍卫•黑眸子、寒眸子、火眸子 (原文)

作者:秋风起兮白云飞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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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傍晚漫天的浓云,低得几乎要压蹭到柳稍,腻人的暑热裹着压抑的气氛凝固住上林苑的每寸土地。下午的雷霆暴怒让满营人人惶恐自危,柳条也似乎畏惧得一动也不敢动,只有那密叶间无知的躁蝉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味口无遮拦的吵嚷着。苍鹰嗅到了暴雨将至的湿气,收敛羽翼归巢,拢住松柏间黄口尚嫩,羽翼未丰的幼雏。雨燕自恃轻捷,壮着胆子箭一样的掠过草尖,投机被重露沾粘了薄翼的草虫——皇帝让人给气病了,让那个羽林良家子一直看不上的,一贯认为是骑奴出身靠着姐姐的裙腰才入了羽林的小小卫青给气病了。乌云压得住天,却压不住建章营的传言,到了傍晚满营皆知……
      “陛下,传晚膳吧。”春陀察觉帝王合拢的眼皮动了一下,忙抓住空隙,悄声说。
      刘彻摇摇头,“春陀……朕还是头一次中暑吧……”
      “陛下是肝火激了暑热,应该吃些清凉的,降了暑气,再服几剂汤药,就好了。奴卑去传吧。”
      刘彻仍然摇头,“韩嫣这会儿都干什么了?”
      春陀偷眼看看他年轻的新皇,侍奉先帝若干年,没想到小皇帝处处子不类父,唯在这桩事儿上,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回陛下,太中大夫用军中草药沐浴,上了金创药,想来无大碍了,只是心里怕还不舒服吧。”
      刘彻叹了口气,憋闷的热浪添他的愁烦。
      春陀察言观色,“陛下,太中大夫刚才还遣人过来问陛下圣安,陛下睡着,奴卑就没进来回。太中大夫还命人汲山泉水灞的凉果子,让陛下醒来吃呢……”
      “嗯……”,刘彻轻出了口气,“他一直在自己的帐中吗?”
      这个问题着实让春公公费了一番心思揣度上意,这叫什么话呢,韩嫣在不在自己的帐中又有什么要紧呢……该不会是为了那个……那个……
      “春陀?你在听吗?”
      “哦,是,太中大夫应该是一直都在帐中。”春驼赔了笑脸。
      刘彻不言语了,可佯睡的眼皮却轻微的抖着,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嘴也抿了几抿,好像还有什么话要问,但是终于没有说,又咽了回去。
      他的小皇帝可还从没这样支支吾吾过呢……可那个孩子还小吧,有个十四五吗?太皇太后也没这么数落过陛下啊,陛下是窝了心火才中了暑的,除了一顿鞭子,就没了下文了。要是往常,别说是数落他,就是上赶着巴结他,还背不住落个千刀万剐呢。
      “太中大夫一向娇贵,哪里尝过鞭子?今天忤了圣意,挨了陛下的惩戒,纵然陛下体恤,他心里过去了,可身子怕是还要将养些时日,陛下放心,他不会多走动的……”
      “放心?朕放得什么心?”刘彻脸上一红,只嘀咕了一小句,扭脸向里躺了。或许只有在春公公的面前,他才真是个蛮不住心事的孩子,而不是什么皇孙、皇儿、皇兄、皇弟的——只是个任性胡为、放肆放纵的孩子……“春驼,去和韩嫣说,他的果子很好吃,让他用最好的金创药,传朕的旨,升为上大夫。”
      “奴卑这就去传。”春陀心里笑一下,二十冒头儿的小皇帝也学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心机了。
      ……
      卫青被关了禁闭,等候上面的发落。只有骑郎公孙敖在挂了铁锁的门口,一刻不停的数落了他一下午。
      这闷热而漫长的下午,汗水粘连着血水透湿了衣服,紧紧裹在身上,后背的伤口像一道道的烈焰烧灼他的脊梁。那滋味让他回想起了很多往事,那是多早以前,隔三差五他放羊回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总是代替了晚饭,那时他很小很小,但那滋味带着恐惧却刻在他幼小的心头,以至他放羊从不持鞭,骑马也很少加鞭,他深黯那滋味所以他落不下手……自从做了平阳公主的骑奴,这个滋味便再也没经历过,今天也算是久违了。
      他在公孙敖的唠叨中一阵一阵的走神,奇怪,他此时可能是麻木了,他并不害怕。死就死吧,卫青反而笑了一下……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也许他永远是个骑奴更好吧……
      不值钱的豆子要泡到清水里才能发芽,放在千年陈酿中,是要死的,要让别人取笑的——豆子岂能泡酒……骑奴入羽林,豆子进酒坛,良家子的嘲笑比这背上的鞭伤更痛了些……平阳公主不该让他念书,不然他即使知道什么叫屈辱,也不会懂得什么是屈辱……
      此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留恋的,父兄待他还不如牲畜,母亲虽在也尚有人照顾,他没了挂念……他是做过倚马射雁的梦,入建章营的那一刻,那梦仿佛是真切了,而今天,他在黑眸子的扬鞭中,大梦先觉了,鞭子打碎了他朦朦胧胧的对黑眸子的解读……青骢马不在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他也该去了……不该出生的人,死了又怎么样呢……也许他早就该死,早就该死在那夜未央宫窥瞻龙颜的禁谕下……
      有人给青骢马收尸吗?不如也把他的尸首也弃在那莽荡上,一起叫苍鹰啄食了吧……
      天色暗了,仍然连一丝风都没有,禁闭室中一片黑暗闷热,公孙敖说得最后一句是“木头脑袋”吧。
      ……
      “喀嚓”一声锁响,卫青下意识的向门口看去,一盏小灯闪出一个陌生的身影,“你就是卫青吧?”一听说话,就知道是个宦官。
      卫青没有别的话,跪下去等着上谕。
      那个宦官也躬下腰,移过灯来,在他脸上一个劲儿的照,“果然与众不同……”
      卫青疑惑的看着他。
      “孩子,你好大的胆子啊!跟我来吧。”
      卫青平稳了一下呼吸,也不问,起身跟上他。
      ……
      阳间的黄泉路也这么黑暗和压抑,乌云钳制住蔼气,周围静得出奇。卫青麻木的走着,面对死亡,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冷静……
      ……
      却是进了一个空落的大帐,弥漫着浓重的药香,中间一个大木桶。卫青不解的看看那个宦官。
      那孩子的眼睛好凉啊,不见一丝活气,这是要慷慨赴死啊!春陀有些好笑,干脆逗他玩儿玩儿。
      “洗干净了,也走个干净……这儿有新衣服,你洗完了自己换上,还有点心、水酒,你自己打理好了,见了阎王老爷,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没准儿脱生个将军!”
      刘彻在屏风后差点儿乐出声儿来。
      卫青看了一眼那个宦官,背过身去解衣服。
      “你还真是够宁的呢,马死了哭个没完,自己要死嘛,连一个泪珠儿也没有啊……”说着就出去了。
      提到马,卫青眼圈一红,解了衣服进了盛满药水的浴桶,一阵蛰刺的痛楚,让他忍不住的□□一声。
      那声音传到耳朵里,刘彻脸上见了红晕……屏风上的小孔让那带着一道暗紫色鞭痕的稚气小脸更清晰了。药水碰到伤口一定很疼吧,韩嫣挨的那几鞭子和卫青受的这些鞭子比,刘彻自知用了多大气力,后面这些鞭子道道是要见血的。卫青在想什么呢?眼睛一直看着帐顶……
      死是什么滋味啊?药水在一阵蛰刺后渐渐消了脊背上的灼烧,只剩些生生的痛楚。卫青解散了头发,没进了药水中。
      刘彻吓了一跳,自尽!!刚要闯出去,卫青又从水中露出头来。刘彻又缩回了腿。只见他就着水理理头发,胡噜了两把脸,简单洗洗身上,就站起身来,那还没完全长成的身形让刘彻小腹一紧。再看,卫青已转过身去要出去拿衣服了……
      那背上赫然一张血网,杂乱交织的血痕和掀翻的皮肉刺了刘彻的眼睛。他不是没见过鲜血,可这脊梁上的血网却深深的网住了他的心,网住了他的春情,他的眼睛有些湿了,心中竟有些不忍,转身悄悄从帐后的帘门走了……
      卫青听了响动以为是那个宦官,忙出了药桶,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束紧湿漉漉的头发。不过半天也没人进来,哦,自己还没喝这赴死的酒吧。卫青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不像上次宫中的喜酒那样甜辣,也是一股浓重的药味,本来吃不下点心,做个饿死鬼也罢,可这么苦的酒,苦得人打冷颤,他还是拿了点心往下压,点心的甜酥此时已如嚼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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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春公公,以后还要拜托乃呢(*^__^*)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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