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可期

　　第四章
　　一
　　医院的休息室里，小美在那里抱怨连天，这几天非常时期，都不能出去逛街了。唐建国每天都亲自开车过来，早早地把小美接回家。其实逃犯的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毕竟街道上没有成批的警察，也没有挨家挨户的查身份证。可或许紧张的神经会传染，又或许被接送的人对接送的人来说，都是心尖子上最嫩的那块肉，碰一下就会疼。
　　“一楠姐，嘉木这几天是不是每天都会送你回家啊？”小美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是啊。”
　　“我看出来了，嘉木应该是喜欢你，要不然他不会那么勤快地天天跑去送你。”
　　“别瞎说，人家只是出于好心。”一楠急切地辩解，可是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有点儿苍白无力。
　　“谁瞎说啦？他有事没事的就往这里跑，说是来看病人，可是我们在这里从没看到他进哪个病房；每回总是来找你，有几次你不在，他都蔫儿嗒嗒的。”小美别看平时没心没肺的，可是关键时候还是很聪明的嘛。
　　一楠听小美这么说，愣了一下，好久才说道：“喜欢又怎么样？这是不可能的。”
　　“为啥？”
　　“我比他大好几岁呢！”
　　“大好几岁有什么关系啊？人家都不介意去追你，你介意什么？”
　　小美停了一下，望着一楠微微发红的脸说道：“你敢说你没有对人家心动过吗？”
　　一楠没有敢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确心动了。纵使有千万条不合适的理由摆在面前，自己还是心动了。
　　当他邀请她去玩的时候，她是快乐的；当他送她回家的时候，她是安心的。就连他的名字被人提起，听到的时候也会心跳加快。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像是湖面上的风，一吹过来，就是一片涟漪。
　　快下班的时候，休息室里传出小美的欢呼声，在逃的那个嫌犯，被抓到了。
　　二
　　嘉木坐在车里，盯着手机里的新闻呆呆出神。嫌犯被抓到了，是不是就没有理由再跟她一起回去了？
　　大概在与嫌犯不相干的人里，嘉木是唯一 一个不开心的人吧。世界就是这样的奇妙，有时候大多数人为之欢呼雀跃的事情，对一部分人来说，却是如鲠在喉，有苦难言!
　　怎么开心的起来？嘉木早就在心里绘好了蓝图：一天天地送她回家，一遍遍地走过她楼下的小巷；慢慢地把两人走路的距离拉近，慢慢地对她坦白自己的心。甚至于，在自己的心里，已经导演了无数遍英雄救美的场景——血洒当场，抱得美人归！
　　可是现在人被抓到了，唯一跟她回家的理由也没有了。城市上空亮起的那束正义之光，灼伤了某人打着小算盘的心。
　　不可以！绝对不能这样！嘉木已经习惯了那条静谧的小巷子，习惯了他周围的空气里飘荡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习惯了她鞋底踏在地面发出的均匀脚步声。那香气是让人沉迷的□□，那脚步声是踏在琴键上的交响乐。让人上瘾，沉迷其中！
　　一阵阵的失落感不住地袭来，徐徐的波纹渐渐翻起高高的大浪，一遍一遍地拍过来又卷回去，把失落的心卷进无底的深海，落入海底深渊。
　　嘉木把头沉沉地靠在座椅上，望着眼前的路灯出神。
　　今晚一定要表白！对！要让她知道，他爱她！告诉她，他想牵她的手！想送她回家！想让她每天最后一次见面的人、最后一次说话的人，都是自己！
　　三
　　小区门外的烧烤摊上，一缕缕的烟气飘过来，带着食物的香气。嘈杂的人声夹带着酒杯触碰的声音，一片热闹景象。
　　一楠说这几天辛苦嘉木了，要请嘉木吃顿饭，嘉木执拗地选在了这里。人声鼎沸，话不传音，选在这里表白最合适，万一被拒绝就说周围太吵听不见，尴尬也会少几分。心里的算盘拨得嗒嗒响，已经算好了表白失败后的出路。
　　这个时候嘉木有点儿像上学时候没有好好学习的孩子，毕业考试，如临大敌，看着考卷发下来，一道道的试题望过去，满眼都是未知的答案。握笔的手心里渗出了汗，却不敢写下一个字。人生的希望就在这卷子上，而他却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平时果敢无比、什么都不怕的一个人，在这一刻，变得谨慎无比、如履薄冰。是不是每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这样？你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爱着自己，也不知道向她表白会不会直接被拒绝掉？睡美人就在你眼前，你勇气十足地斩杀了恶龙，却没有勇气上前给她一吻。你害怕你不是她的真命天子，吻了她也拒绝醒过来。
　　“一楠！”
　　“嗯？”一楠手中的筷子没有放下，去夹那条烤好的鱼。
　　“这烧烤味道不错啊，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吃？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我觉得这生蚝烤的最棒！你要不要尝一下？”心里的大鼓早就敲翻了天，直截了当的话根本没办法说出口，就算把它夹在一堆无关痛痒的话里，也依然觉得自己脸红心跳。
　　盘子里的鱼已经被拨得稀巴烂了，一楠拿着筷子的手还是没有停下，仿佛停下来时间就会静止住，卡在那个尴尬的时刻。
　　“我不喜欢吃生蚝。”一楠回过头来，答非所问，又像是答有所问。其实她听清了他说的什么，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心乱如麻、遍地荒草！理智和情感在心口上打架，谁也没有占上风，却搅得心口隐隐作痛。
　　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嘉木心里一阵的失落，是她没有听清吗？还是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是不喜欢我？还是说拒绝我怕我难堪？一连串的问题钻进脑子里，让人都来不及去捋顺。
　　还要再问一遍吗？可刚才她那样说是不是已经回答自己了？
　　“吃饱了吗？我们回去吧，天很晚了。”一楠拿出钱包，起身去付账。根本不给嘉木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跟在一楠身后走了一路，还是没有说话，快上楼的时候，嘉木在背后喊了一声：
　　“一楠！”
　　“啊？怎么了？”
　　“没事，上楼小心，注意安全。”那句想要再问一遍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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