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出殡

　　第二天一早，戴岐顶着黑眼圈和有着同款黑眼圈的任雨在客栈外回合，任雨见她只背了个双肩包，说你这也太轻装上阵了吧，然而他并不知道戴岐的确是没有什么值得从故乡带走的东西罢了。

　　戴岐没有接过这个话题，而是开开心心对他笑起来：“都还没吃早饭吧，我请你们吃正宗的湘西米粉！”

　　任雨爽快说好啊，罗勇一听也赶紧附和，他心里却有点儿不爽，心想居然来了个比我还会张罗的，不过不要紧，等到张家界那就是我的地盘了，看她还怎么在小任总面前邀功表现。

　　于是戴岐领着二人钻进石板小街，三月的大山里依旧春寒料峭，街上三五个早餐铺子纷纷朝外冒着热腾腾的蒸汽，灶台砌在门口，灶上的大锅里正烧着不停翻滚的沸水，水是用来烫米粉的，湘西米粉采用富硒大米加工制成，入锅烫上三分钟就好，口感十分劲道，灶旁的小煤炉上炖着的则是湘西米粉的精华——臊子，有白萝卜炖牛肉的，有黄豆炖猪脚的，有清炖羊肉的，还有木耳肉片、干豆角烧肉、红烧肥肠等众多口味，汤汁经过长久的熬制，浇在米粉之上，让滋味浓香厚重。

　　米粉是湖南人的心头大爱，不管男女老少一顿饭只要一碗粉就能打发，而且吃完还特别满足。米粉在湖南各地略有差异，长沙的手工宽粉常德的干拌米粉都名声在外，而湘西米粉就如同湘西这处本身一样，虽然鲜为人知，但试了就知道，真香。

　　除了米粉本身，老板还在桌上摆满了配料：大蒜、酸菜、萝卜丁、青椒、辣椒油、木姜子油等等，米粉热腾腾端上来，戴岐便开始大勺大勺朝碗里加辣椒，任雨看得目瞪口呆，转脸看看罗勇，发现那家伙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湖南人都是狠角色......他对此默默评价，低头开始吃自己那碗不加辣的普通牛肉粉。

　　小铺不大，来吃早饭的人络绎不绝，没了座位，后来的便端起大碗站在门口的街边埋头嗦粉，仿佛这是件特别正常和自然的事。

　　“老板，一碗猪脚，大碗。”这里没有菜单没有服务员，要吃什么直接进店和灶台旁边的老板说就是。

　　听到熟悉的声音，戴岐抬头就看见刘永墨正走进来，刚要打招呼，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姑娘，姑娘穿着高跟长靴，看着比刘永墨还高出一点儿，打扮竟和去世的石尧如出一辙。

　　“我和他一样。”姑娘忙冲着老板喊。

　　老板一边烫米粉一边问：“你们两个一起的？”

　　“不是。”“是。”刘永墨和姑娘同时给出不同答案。

　　刘永墨无奈，看了眼姑娘，小声说：“别跟着我啊......”

　　姑娘不依不饶，甜甜地说：“墨哥，东西你还没给我呢！”

　　说着刘永墨终于看到角落里小桌边的戴岐，走过去见他们脚边还放着行李，便问：“戴岐，你们是要走？”

　　戴岐回答说吃完就走。

　　“这么快啊......”刘永墨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不是才回来几天的么。”

　　戴岐简单解释说这就要回兴盛上班了，正好赶上任雨在张家界有个项目，她便先跟着一起过去帮忙。

　　戴岐又说：“我还想问你呢，你之前不是说要去外地的吗？昨天我还看到顾异了，他也在古城没走。”

　　刘永墨尴尬，随便糊弄了几句圆过去，这时候那个年轻姑娘已经端着两大碗米粉开始催促。

　　戴岐问他：“这是？”

　　“她叫秀秀，”刘永墨凑过去小声对戴岐说，“去年还是前年过来打工的，做酒托。”

　　戴岐笑他：“那你快去陪人家吧，都离不开你了！”

　　“别乱讲！”刘永墨急，赶紧解释，“她找我有点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石尧死后，‘一口甜’断了货，于是秀秀联系到卖药人提出再次交易，没想到有人通知了警察赶到交易现场，秀秀被警方控制之前留了个心眼，悄悄把药塞给正在跟踪她的刘永墨，由于证据不足，留置盘问24个小时内必须放人，于是昨天半夜秀秀重获自由。从县公安局出来她径直去刘永墨的住处找他，可刘永墨却翻脸说现在不方便把药还给她，让她再等等，于是今早秀秀再次堵在了刘永墨的家门口，见他依然不开口，便跟了他一路来到早餐店蹭吃蹭喝。

　　秀秀急了，嚷嚷说：“墨哥，你还吃不吃的？要冷了！”

　　来了来了，刘永墨不耐烦回答她，还在对戴岐嘱咐：“你一路小心啊，反正张家界离家不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 ***

　　吃完早饭，罗勇先一步去开车，戴岐起身扫起墙上的二维码付钱，任雨就站在边上等她，离开小店后两人朝巷子外走去，迎面正好撞见石盼和他女朋友，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过膝羽绒服和雪地靴，看着像是情侣款。现任女友何诗慧紧紧贴在石盼的身旁，挽着他的胳膊还把手插在他的口袋里，两人的脸上都是轻松和愉快。

　　戴岐就没那么愉快了，想想还是决定将两人视为空气最妥当，便硬起头皮径直走过，旁边的任雨正低头摆弄手机，也没看到迎面来的两人。

　　但有人就是欠，比如说石盼，他居然面不改色朝戴岐和任雨挥挥手：“真巧，又碰到你们两个了！这就要走了？不多玩几天？”

　　任雨抬起头，见眼前是石盼，他愣了一下，赶紧看戴岐，她盯着路面越走越快。

　　石盼看到任雨脑袋上的一圈挂彩，突然变得十分开心，不顾女朋友的小声阻止调侃他说：“听说昨天晚上你们协助警察抓到我堂姐案子的凶手了？看你这怂样子，没想到还挺厉害的嘛......”

　　戴岐并不想搭理他，任雨却忍不住开口回击：“既然都这么说了，你是不是要表示一下呢？”

　　石盼：“表、表示什么呀？”

　　知道石盼八成是因为之前戒指的那件事吃了瘪记恨在心，任雨便指指脑袋上的纱布，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我头破血流帮你家抓到了凶手，连句谢谢都没有的？那你故意在我们面前提这事又是什么意思，没事找事吗？”

　　石盼刚想开口，任雨又抢了话茬继续连珠炮一样攻击：“你的事迹吧，我多少也听过一点，我这人平时不爱管闲事，只想和你说一句，现在欠着的以后都是要加倍还的，既然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

　　石盼语塞，脸色瞬间风起云涌，依旧嘴硬着冲任雨嚷：“你到底什么意思？”

　　任雨耸耸肩：“啧，还要我解释？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没数的吗？男人就要有点男人的样子，你骗完这个骗那个，戴岐她没找你算账是菩萨转世，换了我，非把你的皮扒下来再让你没脸没皮地在我家门口跪上七七四十九天都算便宜你的！”

　　石盼定定看着任雨，突然被骂得脑袋有点缺氧。

　　虽然心里冒出点莫名其妙的小欣慰，戴岐还是拉住了没说过瘾的任雨：“别和这种人费口舌了，我们走吧。”

　　“不许走！谁都不许动！”

　　石盼怒火中烧，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飞速报了个地址，嚷嚷着兄弟们赶紧抄家伙过来，今天不把这个外地人的腿打断我就不信石。何诗慧一听，意识到石盼这是要找人来打架，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劝道：“老石，别这样，让他们说几句不至于！”

　　“和你无关，少管闲事！”石盼正在气头上，抬起胳膊反手一掀，何诗慧就尖叫着摔在地上，瞬间，她的眼泪哗哗了流出来。

　　石盼恼火，冲她吼：“你哭什么哭！”

　　戴岐看着眼前的场景，长长叹了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过去对她温柔体贴的石盼居然还有这副暴戾的脸孔，这让她突然感到一丝庆幸。

　　“还愣着干嘛！没听到他说要把我的腿打断吗！”任雨急急忙忙说，拽起戴岐的胳膊就朝巷口跑。

　　罗勇服务周到，车子就停在巷口，两人飞奔到车里，任雨忙不迭催促罗勇：“勇哥！开车！快快快快快！”

　　一连喊了五个快字，罗勇终于把车子发动，人还在状况外：“怎么了？小任总？”

　　任雨气喘吁吁回头看向窗外，他脑补中声势浩大的砍刀铁棍染发纹身军团并没有出现，天开云散，一缕阳光照在历经百年的石板小街上，早晨的古城意外的安详美好。

　　看了眼一旁的戴岐，任雨以一副见过大世面的语气说：“怎么样，骂得爽吧？”

　　戴岐瞪他：“无缘无故的，为什么骂他，那种烂人无视了就好，反正以后和他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任雨笑：“我是替你出气啊。”

　　他的解释很直白，所以带着意想不到的巨大杀伤力，戴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咸不淡回答他：“我谢谢您！”

　　她扭头望向窗外，车子已经远离古城开进了湘西的大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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