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出殡

　　戴岐睁开眼睛，窗外一片潮湿阴霾，石盼家卧室窗户的玻璃正被屋外的大雨冲刷。

　　发呆的时候，石盼推门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透过袋子能看到里面是湘西特色的米粉，木姜子油的特殊气味已经飘了出来。

　　“现在吃吗？”石盼举了举袋子问她。

　　戴岐点点头赶紧起床，飞速洗漱完乖乖在饭厅餐桌边坐好，早餐只有一份。戴岐并没有伸手去端那碗粉，虽然心里已经馋到不行。

　　“你不吃？”戴岐犹豫了一下问他。

　　石盼摇摇头，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说已经吃过了。

　　吃早饭也不叫我一声，戴岐心里有点埋怨，一边吃一边不时瞄着石盼，他坐在那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于是戴岐问他：“怎么了？”

　　“啊？”石盼惊了一下，像是在掩饰什么赶紧尴尬地笑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

　　戴岐瞌睡还没太清醒也就不再开口，正闷头继续嗦粉，石盼突然开口：“岐岐。”

　　“啊？”她赶忙应了声，擦擦嘴坐直等他继续讲。

　　“我们分手吧。”石盼说完，避开了视线。

　　就像被人突然用力打了一拳，脑子根本没转过来，戴岐望着他怔了半天，小声说：“大清早别开玩笑吓我啊。”

　　石盼轻轻皱眉：“我喜欢别人了。”

　　听到这个原因戴岐居然朝他笑起来：“哦，你继续编啊！”

　　还有四个月他们就要领证结婚组建家庭了，戴岐早就打算好，到时候拿出自己所有积蓄在S市交个首付买套房子，然后说服石盼一起去大城市发展，如果石盼不同意的话，她绝不勉强，回老家陪他做生意也行。总之未来两个人的事，两个人好好商量，怎样都好。

　　所以才过了一个晚上，石盼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

　　“别闹了。”戴岐放下筷子，笑嘻嘻倒了杯水递给他。

　　石盼沉默地接过杯子没有喝水，而是默默放在手边，拿起手机看了眼，刚准备开口突然大门外就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

　　“谁？你把钥匙给谁了？”戴岐突然警惕，同时终于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石盼起身朝大门口走，戴岐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门被推开，来人仰起脸朝石盼甜甜笑着，一副很有默契的样子。眼前画面很陌生，来人却有点似曾相识，戴岐脑袋里发出一阵尖利的响声，就像烟雾报警器响起时，吵得人脑壳巨疼。

　　“怎么回事？”她指着石盼身侧的女人问。

　　“岐岐，对不起，”石盼耸耸肩，摆出副很无奈的表情，“刚我已经说过了，就这样吧。”

　　说完石盼扯了一下女人的衣摆，似乎催促她也说两句，女人没说话，一直看着地板上的某处，呆若木鸡。

　　石盼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和诗慧没关系，是我找的她，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

　　客厅里开着空调，二十来度很暖和，戴岐却一瞬间手脚冰凉，只感觉血液全部冲进了脑袋里，马上就要炸了。

　　戴岐哭：“石盼，你刚才在说什么？”

　　石盼咬咬牙，声音低沉：“我们分手吧，不是你的原因，都是我的错。”

　　戴岐瞬间石化，心中有很多不解，想了一会儿，终于，她机械地问：“那昨晚算什么？你让刘永墨去廖家救我，又亲自接我，还带我来你家......这些又算什么？”

　　石盼叹气：“刘永墨救你真的和我无关，至于后面的事，我本意是不想让你感到那么突然......对不起，是我不对。”

　　这又是什么神逻辑？！

　　戴岐没绷住突然大哭起来，抱住石盼的胳膊追问他：“石盼，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要分手的是你，认错的也是你，我有的选吗？你这是在逼我啊！”

　　一旁的女人走近试图拉开他们，挽住戴岐的手轻声说：“戴岐，是我追的石盼，你要怪就怪我，石盼他直到今天早上都还在担心你没法接受......”

　　“啪！”

　　戴岐反手就是一巴掌用力甩在她脸上，女人完全来不及躲，白嫩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印，她哼了声，捂着脸低头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我和石盼说事，你又是什么东西？轮到你说话了吗？”戴岐双眼充血，恶狠狠地说。

　　见女人挨打，石盼突然就怒了，指着戴岐吼道：“戴岐，你注意点！再这样我就不会再给你一点面子了！”

　　“诗慧，你没事吧？”石盼吼完戴岐，立刻跑到女人身边嘘寒问暖。

　　戴岐打量那女人突然愣住，在久远的记忆里，中学时代，比她和石盼低一年级曾经有个女生叫何诗慧，相貌普通成绩平平毫无特点，却总爱躲躲闪闪地跟在石盼的周边，那时候石盼正在苦追戴岐，两人聊起过一两次何诗慧，石盼总说就是个丑八怪变态你不要再提了，这样一来，戴岐也没将她放在心上。

　　眼前何诗慧和中学时代有很大不一样，皮肤白皙，短发微卷，小巧可爱，整个人透着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戴岐看了她几眼胸口难受得很，望向石盼问：“什么时候的事？”

　　石盼刚想开口何诗慧抢先说：“戴岐，我从十四岁转学来古城就开始追石盼，论时间我比你长，论感情我比你深，你觉得我有错我就认了，可感情上的事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所以你能不能放过石盼，算我求你。”

　　“你个小三当然说不清道不明了！你怎么有脸......”

　　戴岐擦擦眼泪，突然止住了话头。

　　她觉得很好笑，不光是眼前两个人，还有她自己。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自己在二人面前实则就是个可怜的笑话，说不定连可怜这词也得叉出去，毕竟在他们看来，一对苦熬数年的鸳鸯正被不明事理的前任在这死缠烂打，真是好笑极了。

　　天旋地转，浑身难受，她朝前走了几步，摇摇晃晃拉住石盼，委屈地哀求起来：“石盼，是你追了我那么多年，是你跪在我面前亲口说疼我一辈子爱我一辈子要和我过一辈子，你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

　　明知道事已至此，她依旧想挽回。

　　可石盼像是个陌生人一样，冷冰冰地说：“你和我聚少离多，刚才诗慧也说了，感情这种事本来就说不准，对不起。”

　　“老石，你少说两句啦！”

　　何诗慧拉住石盼，凑近了开始咬耳朵，却又像是故意说给戴岐听到一样，声音不大不小的：“外头下雨，喊她就这么走了也太可怜了吧，要不我们先出去回避一会儿，留她一个人缓缓......”

　　说着两人迅速达成共识，快步走到门口，就像急于逃走一样。

　　“石盼，可是我爱你啊......”戴岐一边哭一边朝门口喊，她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却没有忘记表达那个最真实的想法。

　　回答她的是石盼离开后大门再次关上的声音。

　　*** ***

　　凤凰古城在这天上午下起了瓢泼大雨，湘西这一带山区的气候就是这样，早春严寒且多雨，出门在外一定要备好雨具。

　　等石盼二人走远，戴岐也浑浑噩噩离开了他家。

　　走之前戴岐从玄关的立柜里拿了把用得很旧的雨伞，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产生的，外面下雨她刚好知道雨伞放在哪里，取出来后才意识到这房子她以后可能都没机会再来了，然后又蹲在门口大哭了一场。

　　哭完，戴岐最终还是选择带走石盼的雨伞，这把伞早在他读高中的时候就在用了，两人也曾很多次在它的下面欢声笑语。经过反反复复的扪心自问，戴岐意识到一件事，她还是爱他。

　　外面很冷，她穿的不多，抱着伞柄瑟瑟发抖朝她大姨家的清吧走，走了几步心里难受又想哭，便索性蹲在石板街的某处屋檐下抱起脑袋。雨水顺着屋檐的一角滚落，在脚边一处低洼的水坑里汇集，映着她哭丧落魄的脸。

　　戴岐小时候曾听老人说起，在很久很久以前，湘西苗女为了让男人死心塌地，会给对方下情蛊，这样一来，男人一生都不会背叛。

　　她盯着那一小滩水洼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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