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

　　贫瘠的黄土地上空，几缕炊烟幽幽升起。越往上去，越发现这里碧蓝的天、糖白的云和苍翠的绿林。这是一处大山。那疑似炊烟的细丝窜入云层消失不见。
　　天色稍暗，余下的光照到几辆全黑的轿车上。车旁围坐着一群打扮时髦的少女。
　　陈田出来得最晚。她手里拎着三四个板凳递给其余的姑娘们。坐下后，从挎包里拿出一支粉色女士烟点燃。
　　她对面的女生留着黑色的直发，不似别人大烫大染。黑长直叫宁静。宁静扫视一周，露出一个俏皮的笑意：“咦？白清怎么不在？她没来？”
　　另一个女生翘着二郎腿，唇红齿白，玉指纤纤。她抽的是最劣质的金龙烟，却怡然自得。这样张扬的只有想容。想容说：“不是她自己死皮赖脸要来的吗？宁静，你没叫她吧。”
　　“我叫了的呀，”宁静睁大眼睛，“她自己不来。可能是嫌弃我们这地方不好。”
　　陈田道：“算了，反正也不介意她来不来。”
　　“嗤，她要是来了才尴尬呢。我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她。”化着浓妆的女孩子说。
　　“她又怎么惹你啦？”
　　“不是惹不惹，是我就看不起白清她人。”浓妆说。
　　“快讲给我们听听。”
　　浓妆轻轻地“哼”了一声：“那天我带去一支merry的护手霜，丢了。最后在白清笔盒里看见。我质问她，她硬说是她自己的。”说着，眼中带了些鄙夷和不屑：“切，就她那样穷的人，也买得起merry的护手霜？全班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有或看见她拿出来用过。”
　　宁静笑道：“这倒是。白清平日里就很抠门，一日三餐都去食堂吃，还点最便宜的杂米粥，啧啧。她家又不是没钱，身上偶尔穿的还是名牌，怎么为人就这么小气呢？真是搞不懂。”
　　浓妆说：“所以，我肯定把护手霜拿回来了。白清当时那个脸色，特别阴沉。可惜她不知道，还一个劲儿朝着旁人假笑。这讨可怜的招数，未免用得太假了。还有一次，班上上体育课。想容那天生日，收的礼物全放在教室里，我们在操场。回来就看见那些礼品全不见了。那节课只有白清请了病假在教室里，呵，不是她偷的，是谁偷的？”
　　宁静说：“说起来，我和白清还是一个初中的。那会儿大家都不住校，赶学的时候会去校门口的小店买东西、过早。我经常看到她偷拿店里的饮料，拉开冰箱，拿了就直接站在那儿喝，理直气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店主女儿呢！后来她偷了一本杂志往外卷，被店主当场逮住！店主也是宽容，没把这事告诉白清家长，但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这种事，还多得很。你们可要小心了，她手脚不干净，谁的东西都偷！”
　　想容听了这会，微微一笑，道：“那些礼物不是白清拿的也说不定，毕竟我们谁也没看见。”
　　浓妆大笑道：“哟，我们原也是这样讲。白清却说想容你拿不好的眼神看她，说你定是以为是她偷的。她又没偷，还四处谴责你呢！”
　　想容这下是笑也笑不出来了。
　　陈田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钻过女士烟尾，成为心的形状，短暂地聚合后便快速散去。纯白的烟雾娉婷多娇，绕在人眼前迷蒙了周围的众张俏脸。她说：“真的？那白清就太令人厌恶了。和她在一个班，真不是什么好事。”
　　浓妆说：“哪还有假？还有件事。我和白清是一个寝室的，白清每天晚上很晚才睡，‘嘻嘻啊啊’的不知道在干嘛。寝室的人都烦死她了，太吵。有次周末放假，我和她因故留校。我回寝很晚，进去就看见白清的手机亮着，白色的荧光照着墙壁，她关了灯，在床上半躺着玩手机。我去厕所卸妆，出来的时候可被吓着了——白清举着手机在床上自拍呢！笑的那个柔媚劲儿……我也照了一张，给你们看看？”她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嫣红的指甲在手机屏幕上点点划划，然后伸出来。
　　“诺，看吧。”
　　镜头下的白清化着裸妆，衣衫半褪，紫色bra要露不露，贝齿咬唇，沟壑浩荡，端的是柔媚无骨，活色生香。
　　惊叹声四起。宁静“呀”地叫了一声说：“不会吧？白清她这么骚的吗？”
　　想容的金龙烟皱了，被印上一个暗红的唇印：“啧。也不知道要发给谁看。”
　　浓妆慢悠悠地把手收回去：“然后，她就‘嘻啊’几声，钻进被子里了。手机可还亮着的呢！她在里面动来动去，‘嘻啊啊嗯’的，真是…让人难以直视。”
　　宁静忽然捂着嘴笑起来：“指不定人家是发给男朋友呢！”
　　“噗，别逗了！白清怎么可能有男朋友？”浓妆给宁静递了一支烟。宁静笑着接了。
　　浓妆吸了口烟又吐出来：“说起来，这件事上，我们想容更委屈。你们都知道嘛，那个大众王子白卅行，可是我们想容的正宫。但是，猜猜怎么着？白清居然到处炫耀卅行喜欢她！呵。”
　　一个女生惊呼道：“天哪！我在校论坛上看到过一个贴子，说啥‘校级冰山男神喜欢我，想跟我出轨，劈女友的腿’，当时火得很，不少人黑。只不过楼主匿名，我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居然指代白清配白卅行？”
　　另一个女生冷哼道：“我呸！白清那种绿茶，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好意思诽谤我们卅行男神？滚回她的娘胎吧！”
　　“还有呢，”浓妆笑道，“周五值日生在白卅行桌子底下扫到一个纸团，封面上是白清，里面写的是：”她停下来，咳了几声，捏着嗓子道，“‘卅行哥哥，自习课在校操场旁的凉亭等你，别忘记哟~’”
　　一片呕声。有几个女生激动得两颊绯红，出口成脏。
　　宁静先看了眼想容，然后说：“那……男神最后有没有被骗啊？”
　　之前冷哼的那个女生说：“这就只有想容才知道了。”
　　想容恹恹地抬头盯了那女生一秒：“没有，他没看见。”抬起头吸了一口金龙烟。
　　短暂的沉寂中，抽着女士烟的女生站起来，从兜里拿出一串车钥匙。陈田笑着说：“好啦，干嘛为了白清把气氛弄僵？不说烦心的事了，我们唱K。去不去？”
　　想容闻言，总算是扯出个笑，对陈田说：“去啊。”
　　宁静笑道：“K歌女王都去，我怎么会不来？今晚有耳福了。”
　　“姐妹们，走了。”
　　一众女人拉开车门坐进去，身影逐渐消失在愈发暗沉的暮色中。女人们丢掉了手里的烟，贫瘠的黄土地上空回荡着她们的嬉笑。

　　正此时，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一脚踩灭地上的烟，对着山喊：“阿婆，出来吃饭啦。”
　　那杂七杂八的香烟明明灭灭，终于了无生意。逸出一缕青烟，没入夜幕。
　　炊烟，徐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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