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拾骨

　　阿财听了这话心里一哆嗦，三更天，那不正是老爷撞邪的时辰么？

　　虽然除了自家主仆再没人见到过女鬼的真面目，可那几块钱模子却做不了假。

　　尤其昨晚救助老爷时他还上手摸了一下，冬日里碗大的冰雹子也没那玩意扎手，这都小半天过去了他还觉得指头尖生疼，就跟冻掉了一层肉皮似的。

　　心底起了怯意，阿财再看唐小姐就觉得那一双黑黝黝的眼仁也太深了些，深到教人脊背发寒，“您没事就好了，我们老板也担心得一夜没睡，这不天才大亮就让我回来请您……”

　　“说到齐老板……”

　　唐诗把筷子往碟子边轻轻一放，“我倒忘了问上一句，昨晚我念那经有用吗？”

　　“有用，有用……”

　　阿财磕磕绊绊编着睁眼瞎话，“我们老爷都多少年没梦见老太爷老老太爷了，您这一帮着使力，他打个盹的功夫就都见了一面。只是老爷年纪见长经不住大喜大悲，这才病了一场。不过他老人家也说了，绝对不敢忘了唐小姐的恩德，稍后还有重礼奉上！”

　　他这后半段可没掺假，好容易清醒过来的齐升升一见到那几块既不能用也不敢扔的黄金万两就活生生呕出了一口老血，更是为此恨上了林九和唐诗。

　　恨林九，概因这个杂毛道人软硬不吃，凭他说破了嘴皮也不肯帮忙自家转运驱邪，否则又何必大费周章引人入瓮。

　　恨唐诗则是因为戏楼里的鬼物虽是不许旁人挪砖动土却从未走出过那栋小院，如今去了个女人逼出个女鬼，保不齐就是姓唐的命里带煞害得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破财不及消灾。

　　齐升升骂得血沫子横飞之时还不知道后者平安无事的消息 ，否则以他的脾性再吐两口心头血也绝非难事。

　　阿财的口是心非瞒不过唐诗，她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既然没有辜负齐老板所托，我就没什么挂念的了。掌柜的，把厨房做好的包子馒头还有刚才上来的牛肉都给我包起来，我要留着路上吃。”

　　掌柜的眉开眼笑拉开算盘，“哎呀，承蒙惠顾，小店尚有各色面点咸蛋二百七十件，外加连夜煮好的新鲜卤牛五锅，您即是老主顾就按市价来，连同早饭一共十九元三毛七分。”

　　唐诗数出二十块放在桌上，“剩下的钱不用找了，让后厨的人包仔细点，别不舍得油纸。”

　　小二捡走银元背着人挨个吹了吹，没见着假货才笑着答应道：“您放心，我这就去看着他们，保管给您包的严严实实。”

　　阿财面色一青，“唐小姐，您要走？”

　　“对啊，我本就是来寻亲的，总不能老住在客栈里。”

　　唐诗在心里盘算着也该去报社打听一下寻人启事的后续进展了，别管这事是真是假，她总该做出点样子给外人看看，“再说客栈里的人都跑光了，单我一个女人住在这里也不方便，外面要说闲话的。”

　　“您说的是，我想岔了。”

　　阿财心里猫抓一样难受，他知道要是真放走了唐小姐，只怕老爷那股火气就要换个人撒了，“那您是找到地方搬了？”

　　“嗯，我准备先搬去义庄住几天。”

　　唐诗这话半真半假，她想买下那座小院就不能真和来来客栈断了联系，有秋生和文才在里面搭线正合适。

　　“也好，林师傅为人正派附近的乡民都很尊敬他，您住在那保管安妥。”

　　阿财松了口气，又打心眼里觉得这二位不愧是老爷的冤家对头，总往一处凑。

　　过会儿饭食齐了，厨房的人见了赏钱也下足了力气，把带馅不带馅的全都按照甜咸两样分开，六个一包整整装了两个大包袱皮，由小二一左一右秤砣似的拎了出来。

　　唐诗闻了闻味道还真是鲜香可口，接手回了楼上客房。刚用脚别开房门，一道黑影就窜了过来。

　　“咪咪咪。”

　　白天的小黑看上去无害多了，水润的眼珠乖巧的盯着人，粉嫩的舌尖舔啊舔的，几下就把包袱皮洇出了水印。

　　彩绘的童子直挺挺的坐在床头，从侧面看去前后两片纸板都鼓了个包。

　　唐诗见了它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就想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当然是趁乱溜回来的。”

　　竹子接了话又觉得自己太没骨气，伤心道：“你明知道我害怕那些东西还让我和那个喜欢变脸的戏子待在一块，你走了之后，她又故意装鬼吓我。”

　　真正让它生气的是那个女鬼还把自己也当成了寄生于纸人的小鬼，非要缠着问出生辰死祭。还说什么大家都是难兄难弟以后就该相亲相爱有福同享，吵得它快要崩溃了，实在没办法才抱着小黑躲回了客栈。

　　“有什么好怕的，她本来就是鬼啊。”

　　唐诗背起两个包袱皮，这食物过了明路一时不好收起，只能等着出城再说。

　　为了方便赶路，她换了身蓝底白花的别襟上衣和黑色长裤，就连披散的头发也扎成了辫子。

　　大包小包连抱带背到了楼下，先前还在闲聊的阿财早不知哪去了，倒是热情的掌柜来了出十八相送，“您走好，改日再来！”

　　沿着来来客栈绕了一圈，唐诗停在会馆原址封起的后门处撑起了一把雪里红梅的油纸伞，罩在阴影里的竹子忽然觉得伞下凉了一瞬，“你弄了什么东西进来？”

　　“喂，小鬼，说话客气点！”

　　印在竹质手柄上的美人图灵动地扭了扭身子，掐腰道：“搭个顺风车而已，用不着那么刻薄吧！”

　　竹子吃味地皱起鼻子，“我说你怎么无缘无故要去义庄，原来是为了她。”

　　“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说过漂亮的场面话，唐诗又在心里悄悄连线小管家，“木盼儿的心愿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既然没法读书嫁人，还不如利用这具半死之躯做点有意义的事，也好替她们母女积些阴德。”

　　伏天热得很，路上来来往往有不少撑着洋伞的名门闺秀，唐诗这把油纸伞也不显得突兀，倒是俯在伞上的小姐受不了烈焰焚身之苦，只稍稍见识过数十年未曾谋面的街市就缩回了手柄。

　　她一退，寒气笼罩的伞下渐渐升温，再也不复空调房的清凉效果，燥热逼人。

　　走到背阴处，竹子主动取出一支冰激凌给主人解暑，爪子里还捏着一小块冰球帮小黑降温。

　　这股凉意让深受酷暑折磨的小姐也舒服多了，不免欣喜道：“小鬼，想不到你还精通阴阳变幻之术，你究竟修炼了多少年？”

　　竹子小脸往上一仰，“连这点小事都看不透，说了也白说。”

　　唐诗身上的行李早趁着走街串巷的时候收起了大半，她也不操心两个还在斗嘴的家伙，捧着纸碗慢悠悠地吃着冷饮。

　　唐诗这次出城也不单是为了齐老爷那副棺木，她还要帮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取回骸骨，立一座新坟。

　　小姐的墓地很好认，整片埋葬穷人尸骨的野岭子只有一座坟茔压满了咒文符纸，周遭也被刨的凹凸不平。

　　同样是殓尸入棺，泥土下面这具早糜烂了，只剩下苍白酥松的骨架躺在地底。

　　小姐抚着胸口的玉坠凄凄一叹，“劳你帮我烧了它吧……”

　　唐诗抬出骨架摆在一块斜斜刺向骄阳的巨石上擦洗干净，对准头骨七窍弹入一簇火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便随着燃烧的骨棒蒸腾而起。

　　灵气炼化的精火要远胜于凡火的威力，才眨眼的功夫就把小姐烧成了一捧白灰，放进坛子里也不过巴掌大小。

　　“粤剧名伶紫云飞……”

　　时至今日，唐诗才真的将报纸上的痴情戏子与面前的小姐归为一人，“你还记得自己的本名吗？”

　　“不记得了。”

　　紫云飞喃喃低语，“我自三岁那年被人卖到戏班从师学艺，十二岁初次登台，走遍了大半省城也没找到一个面貌相熟之人，直到后来我反串文武生大红大紫也同样如此……”

　　“不记得就算了，亲缘不可强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坟墓归位后唐诗又把那些碍眼的符纸撕了个干净，“天快黑了，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片坟山吧。”

　　单独用一块黑布把瓷坛包好，唐诗径直奔向了当初落脚的义庄，临到山坳她还挑了几包吃食当做谢礼。

　　庄院门户禁闭，隔门喊了几声不见人应，唐诗双脚一蹬越过高墙，轻飘飘落在院内。

　　她还记得义庄分作前后两院，若要寻人只管冲着前面师徒三人的住处找去，便先顺着扑腾一地的鸡鸭家禽寻到厨房。

　　“米缸是空的，柴垛也是空的。”

　　唐诗摸了摸额角，纳闷道：“冷锅冷灶的至少也有两三日没开火了，难道主人家出门了？”

　　竹子抱着小黑落到地上，“这不挺好，他们不在，正好方便了我们。”

　　“方便是方便，可是我还想请林师傅帮忙选一座阴宅呢，要是他肯费心做一场法事就更好了。”

　　唐诗还在发愁，梁上传来一道清脆的笑声，“小姐姐，大祸临头你还有心情说笑，我要是你早就跑啦！”

　　她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娃娃坐在房梁晃荡着两条小肉腿，“你是小铃铛？”

　　“咦，小姐姐，你还认得我？”

　　红光一闪，小铃铛又落在了锅台上，“我听到九叔的笨徒弟说梦话，九叔已经知道你是鬼了，还要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那不是很深？”

　　唐诗笑着打开纸包递给小娃娃，“你说的笨徒弟是不是文才？”

　　“对啊，你也觉得他有点傻气吗？”

　　小铃铛拿起包子长吸了一口气，鲜嫩的肉包就在他手里化作了干结发硬的黑面团，“嗝，好饱。九叔说话不算话，说是三天回来，准备好的一篓子鸡蛋早被我们吃光了！”

　　鸡窝里的鸡蛋没人按时收取，早被护崽的老母鸡坐在了屁股底下，如今卵里连眼睛都生出来了，可不是他们这些婴灵能吃的。

　　知道小娃娃是在变相讨要好处，唐诗也不小气，把手里现成的熟食全都给了他，“你先拿去给你的好兄弟吃，待会儿我们再来说话。”

　　小铃铛抱起满怀的食物穿过了墙壁，“小姐姐，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趁着小娃娃不在，唐诗赶忙在包袱里添了点稍一加工就能食用的半成品，“九叔可不比那些装神弄鬼的骗子，义庄里还贴着很多神符，你千万不要乱跑。”

　　油纸伞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老实钻进裹着瓷坛的包袱皮里，扁担一样架在上面。

　　又过了一会儿，去而复返的小铃铛带着一串娃娃兵从墙壁伸出半边身子，调皮道：“小姐姐，我们来啦！一起玩啊！”

　　竹子初见时差点没让这群婴灵五马分尸，至今阴影重重，“我有小黑，我不和你们玩！”

　　“你竟敢养黑猫，你不怕吗？”

　　小铃铛蹦蹦跶跶跑到竹子面前，伸出小指头碰了蜷成一团的小黑炭，“好软啊，热乎乎的，真好玩！难怪你这么喜欢它！”

　　竹子见他没像上次那样来硬的，有些害羞自己的小题大做，“小黑该喝奶了。”

　　它低头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纸包倒进保温杯盖，香甜的气息立刻引得婴灵们齐齐缩了缩鼻子，“这是什么，好香啊！”

　　竹子把杯盖凑近小黑的嘴边，看它慢慢舔着，“这是洋奶粉，是在洋人开的咖啡馆里买的。”

　　城里是有洋奶粉不假，不过都不太适合幼猫食用，最后还是靠它找出存货让主人借着灵气去除杂质才算合宜。

　　小铃铛嘬着手指不肯离开，“我也想喝洋奶粉，九叔为什么不给我们买？”

　　竹子得意道：“很贵的，你不是说过连鸡蛋都吃不饱吗，还想喝奶粉？一只鸡也换不来一杯呢！”

　　“竹子，不许没大没小！”

　　唐诗摸摸小铃铛的小脑门，“它是开玩笑的，等下烧好了开水就让竹子给你们冲奶粉。”

　　一群小娃娃乐得直翻跟头，“小姐姐，谢谢你，以后要是九叔还想收你，我们就想办法让山猫地鼠给你报信。”

　　唐诗等得就是这句话当即便笑着答应了，还格外承诺只要有时间就会送些新奇的食物过来。

　　有了主人的私下连线，本来不怎么乐意的竹子也不吭声了，乖乖地配合着贡献了一袋没提纯的奶粉。

　　热热闹闹吃过晚饭，知恩图报的小铃铛给客人挑了一间最好的客房，“小姐姐，你安心休息吧，九叔晚上一定不会回来的。我们帮你守夜。”

　　有林九的符咒护庄，唐诗是不怕孤魂野鬼上门闹事的，刚好这两天忙活一气也没怎么修炼，她便摒除杂念凝神入定。

　　到了夜半月华最盛之时，盘膝闭目的唐诗恍惚听闻在数里之外有几道沉重杂乱的脚步声朝着义庄而来，隐隐夹带着一股血腥气。

　　唯恐林九师徒有难，她独自摸上房檐朝密林望去，黑夜里只见一个忽明忽暗的火把越来越近，连同三张惨白焦急的人脸也映了出来。

　　唐诗眯眼凝视半晌，冷笑道：“这回还真是冤家路窄。”

　　看清了来人，她反倒不着急了。先是一步三晃地走回了卧室，随后便让竹子拿出一果盘炒好的玫瑰瓜子漫不经心的嗑上了。

　　庒门敲响的时候唐诗手里已经攒好了一碟子果仁，她把这喷香饱满的果仁往小铃铛面前一放，懒洋洋地问了一句，“谁啊，大半夜的乱敲门！”

　　“我们是邻村的村民，走夜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男人急得很，喘着粗气追问道：“林师傅在吗？我妻子动了胎气，求他帮忙看看！”

　　“有孕在身还挑在深更半夜赶路，你这是给自己找麻烦还是给别人找麻烦呢？”

　　唐诗提着油灯照亮来人，“林师傅进城去了，我不懂医术，不敢胡乱给人看病。”

　　“什么，林师傅不在？他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出门啊！”

　　先前求助的男人还没说什么，三人当中的婆子先撑不住了，哭哭啼啼道：“阿荣啊，这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拿什么脸去见姜家的列祖列宗啊！”

　　“妈，你先别哭。”

　　姜荣咬牙搀着浑身无力的妻子，“这位姑娘只说林师傅不在，没说不让咱们进去休息。俏儿摔倒时我抢在她身下垫着，应该没有大碍。”

　　“对对，妈糊涂了。”

　　姜寡妇抹了抹泪，哀求地看着隐在灯光之后的女人，“姑娘啊，你行行好，我们姜家九代单传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男孙，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好啊，我帮你。”

　　唐诗定定地望着那张哄去了木盼儿半数身家的柔弱脸庞，“进庄吧，老夫人……”

《[综]技高一筹》




《[综]拾骨》




《末世之末路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