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软糯

　　阮诺端起药碗来，就把那闻起来极苦涩的药汤子喝下了，略缕平了苦的皱巴巴的小脸，便笑眯眯的开始穿衣裳，要往文语轩去。

　　秦子皓有心想要阮诺歇上一日，但略想了想道：“去进学也好，有事情做，总不至于胡思乱想，有什么不舒服的，便让碧涵去寻我，我今儿个不出门去。”

　　阮诺眉眼弯弯的点了点头，换上浅碧色出毛窄银袄，月白璎珞纹马面裙，踩上鹿皮小靴，往文语轩去了。

　　三姑娘阮萱正吩咐丫鬟事体，阮诺隐约听见了锦墨轩三个字，那是罗氏的院子。

　　“五妹妹，听说你病了，怎么还来的这样早？”阮萱起身迎她，顺手就把自己才添了碳的鎏金牡丹手炉塞给她，自己拿了阮诺的天青釉的递给一旁的丫鬟，让再添了碳来。

　　“不过是脾胃有些虚，昨儿个闻着糖炒栗子的焦糖味吐了一回，回来又贪凉，吃了几口凉菜，昨儿个夜里就闹了一宿。”阮诺认真的回复了阮萱。

　　阮萱微微皱了眉，老气横秋的认真警告她：“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咱们姑娘家，身子是最紧要的，那些个寒的冰的，一概是碰不得的，便是夏日里都要克制了量呢，更何况如今冬日里，你可真真似的，之前瞧着你只喝烫口的，便念着你不至于犯这样的过错，你且瞧瞧现在，可长记性了吧！”

　　阮萱瞧着阮诺略显苍白的脸色，问她道：“三哥哥骂你没有？三哥哥最是唠叨不过的，我小时候贪凉多吃了西瓜，后来拉肚子，被三哥哥念了一个伏天。”

　　阮诺怔了怔，垂下小脑袋去：“没有呢，三哥哥倒是唠叨了许多个，却不曾骂我，许是在三哥哥心里，我到底不及三姐姐亲近吧。”

　　阮萱没想到阮诺竟提到这上头去，若阮诺只说秦子皓不曾骂了她，阮萱少不得觉得不舒服，可这会儿听阮诺这样解释，又心疼阮诺：“得了，这挨骂倒成了好事了，不过因着你归府的日子短了些，三哥哥才不好说了你，日后可有你受的，你且等着吧。”

　　阮诺笑眯眯的点头，像个软白的小猫，乖乖巧巧的：“我等着回头三哥哥骂我。”

　　阮萱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你可真是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去求骂的。”

　　阮诺看着阮萱的笑脸，认真的瞧了瞧，其实阮萱的五官长得不错，只是黑了些，肤质有些粗糙：“三姐姐若是覆了粉，必然好看。”

　　阮萱也不知阮诺怎么就拐到傅粉上头去了，嗔了她一眼：“你莫不是被气着了吧？我听说大嫂早间去瞧你了，后来就被大伯母罚了要抄两百遍育儿经，大嫂做什么了？”

　　阮萱寻常跟在二夫人郭氏身边，对罗氏的人品倒也知晓一二，徐氏不会随便罚人，必然是罗氏招惹了徐氏。

　　阮诺见着阮萱那一刻，就知道阮萱不知道金禧阁发生的事儿，避重就轻的说道：“大嫂好像因为康康的事情，怨上我了。”

　　阮萱自己猜着便是这样，斟酌着说道：“大嫂这个人，遇着康康的事儿，便有些个不讲理，大嫂不敢到祖母哪里说些什么，如今母亲也帮不得大嫂什么，大嫂难免就……你别往心里去，等回头我慢慢的与母亲说一说，让母亲与大嫂说道说道去。”

　　“不必那么麻烦。”阮诺笑容甜软，忽闪着水汪汪的眸子说道：“这个事情没那么复杂，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五妹妹，你归府日子短，与大嫂接触的日子也短，大嫂这个人……”阮萱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说出来，好像在故意说了罗氏的坏话，她自来厌恶府里嚼舌根的那些，因而到了自己这里，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阮诺便笑，认真说给阮萱听：“三姐姐，我虽不知道大嫂根底里是什么样的人，但以我现在所知的就够了。也许人跟人之间的事情，一句两句是说不清的，所以我从来都是分开了来算的。比如今儿个三姐姐待我的好，我记下来，回头还三姐姐；那日四姐姐对我不好，那么我当时还一个不好回去就是了，不用算那么长远。”

　　阮诺想到昨夜折腾了一晚的自己，莞尔一笑：“今日事，今日毕，许多事情没必要过夜，过夜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一些好更浓，一些不好更深，所以当时解决了，了了就好。我会今日与大嫂弄清楚的，三姐姐不必担心。”

　　阮萱愣了愣，才道：“你说了这么些，听着倒是有道理的，总归我便是与母亲说，也需要些日子，你先按着你的来，不成了，我再帮你，也来得及。”

　　两人说着话，安姑姑便到了。

　　安姑姑不动声色的在阮诺身上转了下，道：“今日两位姑娘要学的是《女戒》，首先要问问两位姑娘，学《女戒》的目的是什么？”

　　阮萱比阮诺大一些，一马当先，规规矩矩的答道：“为了在家能规矩的孝顺父母兄长，出嫁从夫，能好生侍奉长辈夫君。”

　　安姑姑不置可否，又看向阮诺，问：“那么，五姑娘觉得学《女戒》的目的是什么？”

　　阮诺想了想，极认真的同安姑姑说道：“我觉得，学《女戒》是要我们利用《女戒》在自己不犯错误的情况下，惩治旁人，毕竟三姐姐将来出嫁，是要做正妻的，万一遇上个不懂事的亲眷呢。”

　　阮萱被唬了一跳，再没听过阮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急忙与安姑姑说道：“姑姑勿怪，五妹妹自小不在京城里长大，难免……难免……”

　　安姑姑抬了抬手，示意阮萱不必解释。

　　安姑姑深吸一口气问阮诺：“不知五姑娘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阮诺笑容甜软：“我不记得了，但我记着的就是这样的。”

　　安姑姑深看了阮诺一眼，正色道：“三姑娘说的没什么错，五姑娘说的也算不得错，总归这本《女戒》是要烂熟于心的，但至于烂熟于心之后的目的，是要作茧自缚，还是缚了旁人，端看人心了。”

　　等安姑姑说完，三姑娘阮萱眼底闪出亮光来，诧异又惊喜的看着安姑姑，显然从来没想过《女戒》当真能有阮诺说的这样的用处，她甚至从来都没敢往这上头想过。

　　阮诺眉眼弯弯的，小小声与阮萱说道：“三姐姐要好好背下来，以后哪个敢欺负了你，你就用这个欺负回去，让她们谁也不能说个‘不’字出来。”

　　阮萱认真的点了点头，从前她背这个到底是不大上心的，如今因着这个目的，两人背的齐齐整整的，书声琅琅，院墙外头都能听得到。

　　垂露院的四姑娘秦阮珠远远的也听着了，揉了揉持笔有些累了的手，冷哼一声：“背个《女戒》也要这般大声，当是什么好事不成。”

　　阮诺回馨悦居的时候，是极高兴的，换了衣裳，就往徐氏的邀月阁去，见徐氏正坐在东边窗下的罗汉榻上看账册，整个人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母亲，你请来的安姑姑真好。”

　　徐氏扫了眼趴在自己膝头的小姑娘，因为一路跑过来，头发都有些汗湿，这样的天气，随便吹个风，倒要风寒了。

　　徐氏不赞同的瞧了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学了好些日子规矩了，竟还学不会走路，官宦家的女孩子，哪里能这么疯疯癫癫的跑过来，让你祖母瞧见了，小心家法。”

　　徐氏边说着，边随手拿了自己身侧的棉帕子递给她：“好生把汗擦干了。”

　　阮诺眉眼弯弯的接过来，擦了额头和脖颈，乖乖的搬了个棉杌子，蹲在熏笼旁边暖着，一边与徐氏说着在文语轩发生的事儿：“三姐姐背得可勤快了，寻常三姐姐背得都没有我快，今儿个卯足了劲儿，不到一个时辰就倒背如流了，我瞧着三姐姐回去的时候，手里还捧着《女戒》呢，三姐姐说，她要把每句话都拆开揉碎了记下来。”

　　徐氏翻了一页账册，抬头扫了一眼，就见阮诺双手托腮，笑盈盈的继续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三姐姐将来要嫁给什么人，那家最好不要有什么难缠的婆母和小姑子，不然可惨了呢。”

　　阮诺等浑身干燥暖洋洋了，才起身，往徐氏的小书房去，拿了宣纸，让碧涵帮着裁小了些，自己往上头作画，直到紫杏过来请她用膳，阮诺才挪地方，把之前画好了的画纸摞的整整齐齐的摆好，用镇纸压了压。

　　因着阮诺才病了回，晚膳皆是软和好消化的热乎乎的膳食，阮诺吃了两碗汤，再要，徐氏就不准了：“才好了些，再积了食，想吃，去园子里散散，回来再喝也一样。”

　　徐氏对上阮诺委屈巴巴的眼眸，又补了句：“给你在红泥小炉上滚着。”

　　阮诺这才喜滋滋的撂下汤碗，多熬一会儿，汤汁会更浓郁好喝的：“那我去祖母那儿，一会儿再回来喝。”

　　“去金禧阁？”徐氏几不可见的皱了眉。

　　阮诺笑盈盈的，拿了书案上的画儿，冲徐氏摇了摇：“恩，我要去给小豆丁讲故事，我之前答应了他的。”

　　徐氏隔着窗子瞧了眼阮诺的背影，问紫杏：“五姑娘画了什么？”

　　紫杏摇头：“五姑娘只让紫橘裁纸，不许人近前瞧，刚刚也是捂着的，想必……不会无缘无故的给小少爷讲故事吧。”

　　徐氏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

　　紫杏忍不住低声说道：“这姑娘也是可怜，明明都知道了，还乖巧的坐在那里，给您讲趣事，偏还小心的瞧着您的眼色，若您瞧到紧要处，便适当的停一停，见着您无聊了，便说了趣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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