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软糯

　　阮诺回了馨悦居，紫橘，紫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拿了件松软的雪青出毛窄银小袄给阮诺更换。

　　阮诺看着那件小袄，愣愣出神。

　　是了，她起先觉得奇怪，就在这衣裳上。

　　她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有些大，她脖子没那么长，每每穿这样的立领出毛小袄，就会把脸埋进去一半，可每一件衣裳的腰身却有些紧，总归这些衣裳就不像是她的。

　　徐氏第一日，让针线房的赶工，把她的衣裳都一一改过，这种异样的感觉才消失了。

　　闵姑姑给她穿衣裳的时候说，她清减了许多，所以衣裳才不合身了。

　　但脖子的长度，应该不会轻易就改了的吧。

　　她刻意忽视这些，用闵姑姑的话安慰自己，秦家在京城里也算不得小的府邸了，不至于随便捡了孩子回府。

　　然而……她真的成了捡的那一个。

　　阮诺将衣裳穿好，没一会儿，碧涵回来了，碧涵并没有听到什么，她不曾跟着阮诺一道进了金禧阁明间，但从碧妍那里，倒是听出几分来。

　　阮诺无视碧涵审视的眼神，乖巧的在膳桌前坐了，膳桌上的膳食，是大厨房送过来的，这个时辰，有些凉了，腊肉炒的菜蔬，有些猪油微微凝固，看起来白艳艳的，很难入口。

　　紫橘笑着要去热一热，阮诺摆了摆手，甜软笑着道：“不用麻烦了，就这么吃吧。”

　　她没资格要求谁给她热一热，秦家肯给她吃东西就很好了，再挑来跳去的就不对了。

　　等她找到母亲，回了家，就好了。

　　“你母亲还在等着你回家。”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回旋在耳边。

　　阮诺甜甜一笑，吃了一口凉了的菜蔬，粳米粥放凉了，有些粘稠，她一口口吃着，在嘴里多咀嚼一会儿，不至于进肚子里的时候太凉。

　　紫橘，紫橙不明所以，不解的看向碧涵，碧涵也在震惊中，她不知道，面前的阮诺，是不是真的秦五姑娘，这幅模样，又是不是做给她们瞧的。

　　总归，大厨房送来的东西是好的，便是凉了些，也没什么打紧的。

　　夜深了，阮诺捂着肚腹，蜷缩成团，明明是冬日里，她浑身沁出一身的冷汗，肚子里闷闷的疼，持续不断，她咬着牙忍着，不知什么什么时候才睡下的，不知道是疼得昏过去，还是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碧涵心事重重的服侍阮诺起身，在外头撩开了帷帐，就见里头一脸苍白的阮诺，额头上的碎发还有些湿乎乎的，肉乎乎的手紧紧的攥着锦被，手背拱起来，清晰的看到四个并排的冒出来的指骨端。

　　碧涵深吸一口气，撂下帷帐，让紫橘与紫橙也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紫橘和紫橙瞥见了一眼，追问道：“碧涵姐姐，五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莫不是昨儿个老夫人训斥五姑娘了？姐姐好歹跟我们透个口风，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们在外候着，我一会儿回来。”碧涵把手里拿着的紫铜壶塞给紫橘，抬脚往外头去。

　　秦子皓正要跟萧一然出门去，碧涵此时也顾不得了，咬着唇上前，跪地道：“三少爷，劳烦您去瞧瞧五姑娘吧。”

　　秦子皓有些犹豫的看向萧一然。

　　碧涵知道，萧一然是知道内情的，左右瞧着无人，索性低声说道：“不管怎么着，五姑娘现在还是五姑娘，姑娘昨日回府的时候，脸色便不好，这会儿瞧着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个样，三少爷……奴婢冷眼瞧着，五姑娘至纯至善，该是真的不知道的，还请三少爷发发善心，就算……就算对着个外人，有病也要诊治才是。”

　　秦五姑娘没了，这是别院的人说了的，闵姑姑认了的，所以阮诺必定不是秦五姑娘。

　　可难道因为不是秦五姑娘，就能丢着不管了吗？

　　碧涵是秦府买来的，老夫人待她一直很好，七八岁起就在老夫人跟前服侍，把老夫人当成亲祖母一般的伺候着，他跟着阮诺也不过几日，有怀疑，可真要说这姑娘是心机深沉之辈，故意为之，她是不信的。

　　“怎么就病了？”秦子皓不解的往馨悦居去：“我给五妹妹诊过脉，她不该这个时候病的啊？”

　　秦子皓忙不迭的往馨悦居去，萧一然下意识的跟了去，甚至没想过，他这样往一个姑娘家的闺房去，有什么不妥当。

　　秦子皓没顾上他，到了馨悦居，果然见阮诺整个人蜷缩成团，头发都湿了许多，分明就是病得厉害。

　　秦子皓上前诊了脉，当即皱眉：“五妹妹是吃了什么冰的东西吗？怎么脾胃寒凉成这样？”

　　紫橘瞬间想起来：“五姑娘昨儿个回府用膳，膳食是大厨房送来的，有些凉了……”

　　“五妹妹喜欢吃温软烫口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秦子皓喝道。

　　碧涵垂眸道：“大厨房那边没有老夫人的话，不能动灶，馨悦居没有小厨房，要给五姑娘热膳食，少不得惊动大夫人，老夫人昨儿个叮嘱了，大夫人身子还弱着……”

　　所以碧涵不敢去，阮诺肯将就吃，她就当闷葫芦了。

　　碧涵不知道，大夫人知道五姑娘身份后会如何，从前许是还能住在馨悦居，以后呢？

　　秦子皓起急，立时开了方子出来：“去降香院那药，立时煮了来，我母亲才不是那样的人，你们从前怎么服侍的，日后还怎么服侍！”

　　碧涵有了秦子皓这话，才松下心来，急忙跑着去了。

　　这样火急火燎的样子，少不得惊动旁人，罗氏是第一个到的，见着阮诺的模样，便勾唇笑道：“五妹妹病的可真是时候啊，不是说身子早便好了吗？怎么现在这么娇气，不过吃了一顿略凉些的膳食就这个样子了？莫不是自己半夜起来，去外头吞了冰碴子吃？五妹妹莫不是以为，这样就不用被撵出府去了吧？小小年纪心计实在深沉。”

　　阮诺才迷糊糊的醒来，被秦子皓安抚了好几句，此刻房里也没旁人，紫橘，紫橙两个在外头明间伺候萧一然茶点。

　　罗氏说话便愈发没有顾忌。

　　阮诺没说话，拽了拽秦子皓的袖摆，示意他也无需跟罗氏对着干。

　　阮诺越是不说话，罗氏便越恨的厉害，言语极恶毒：“不知道什么出身的野孩子，竟到了秦家装模作样起来，也不知从前学的都是什么勾人的本事，装起可怜来，倒比从前装成是五妹妹更厉害些，你从前师傅是谁？我回头打听了，从你师傅手里头买几个女孩子回来，你二哥总嫌身边伺候的丫头不够好呢，看在你的面上，我还得多给你师傅些银子呢，你若是实在不想离开秦府，也没什么关系，在你二哥哥身边伺候也成，不然……”

　　罗氏目光在秦子皓袖摆上打了个转，瞧着那双肉肉的手落在上头，冷嘲热讽道：“不然就跟了你三哥哥，你三哥哥跟前可还没半个人呢，你倒是个精明的。”

　　“大嫂！”秦子皓再也忍不了，气得猛然站起身来：“大嫂要不要对一个小姑娘说这样恶毒的话？”

　　“你又是怎么跟我说话的！为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竟连我一道也凶上了，这就是你的规矩？被一个小丫头哄得快找不着北！”罗氏从前不至于如此，可康康不在身边，日日夜夜的折磨，让她整个人濒临崩溃，她犹觉得这样的话不够恶毒，还不够狠毒，这与她失去康康来比，又算的了什么！

　　“莫说是她，便是康康，冬日里都敢吃冰碗，也没见发作的这样厉害的，要说她不是存心的谁信？也只有你，被她一口一个三哥哥哄了去！”

　　罗氏恶狠狠的盯着阮诺：“我劝你老实些，这种苦肉计，对我来说没有用，天生的下贱胚子！想进我们秦家门，想借着秦家的力，攀上一门好亲，行，你想要的，我成全你，就怕你生受不住呢！”

　　端坐在明间的萧一然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凭他的耳力，要听到稍间里的对话并不难。

　　罗氏这话，在暗指的，是秦子轩去寻他大哥的事情吗？

　　徐氏便是这个时候进入馨悦居明间的，她不知道昨日的事情，紫橘去报了她，阮诺病了，且病得不轻。

　　徐氏用过了早膳，打发了两个管事婆子之后，发觉自己没办法专心看账务，这才起身往馨悦居来。

　　徐氏神情淡淡的，萧一然行了一礼，五官俊朗柔和：“原不该来，但突然想到，昨日在外查案，偶遇五姑娘呕吐不止，因而想着将昨日的病情告知子皓，既然大夫人来了，大夫人转告便可，贤侄先行离去。”

　　萧一然又行了一礼，缓步而出。

　　徐氏已然听闻阮诺是因为昨日吃了凉了的膳食才导致的，不想昨日还有呕吐的情形，呕吐之后，人本就疲弱，再用了寒凉的膳食，便难免如此了。

　　徐氏沉着脸进了稍间，罗氏正气冲冲的要说些什么，见徐氏进来，硬生生的闭了嘴，罗氏到底还是有些怕这位大伯母的。

　　“昨日便吐的厉害，怎得不说？不过一顿晚膳，吩咐人热一下便是，为何拦了她们不许？莫不是以为，病了，就不必跟安姑姑学行走了？”徐氏面上带着愠怒：“立时喝了药，便往文语轩去，别的学不来，就瞧着你三姐姐怎么练。”

　　秦子皓有些局促，下意识的看向阮诺，却见阮诺本有些苍白的脸，带了几分红晕，抿着唇笑道：“我都听母亲的。”

　　徐氏又转脸看向罗氏：“你在这里做什么？一百遍抄完了？”

　　“听闻五妹妹病得厉害，特来瞧瞧……”罗氏垂眸，不敢跟徐氏对视。

　　徐氏冷冰冰的扫了罗氏一眼：“看来一百遍怕是不成了，等你什么时候抄完两百遍，再出你的院子吧。”

　　若真的认真的抄了书，怎么会现在还是这幅样子？怎么会不知道把康康送去金禧阁是为着康康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愚昧的母亲。

　　“大伯母，五妹妹她……”罗氏想说，阮诺根本就不是阮诺，可罗氏说到一半却停住了，她默默垂下头去，觉得不告诉徐氏更好一些。

　　不是现在就有些偏向阮诺了吗？

　　那等两人关系更亲近的时候，知道阮诺根本就不是当年那个孩子，小徐氏和那孩子都死在了别院里，徐氏该是什么样？

　　罗氏还是很期待的。

　　她过得不好，所有人别想要过得好。

　　她很快就能见到康康，而徐氏呢？

　　罗氏环顾四周，看了眼秦子皓，又看了眼阮诺。

　　一个寡妇，一个过继来的儿子，一个不知道什么贱货出身的野丫头。

　　长房日后能过成什么样？

　　将来，总有仰仗她过日子的那一天！

　　罗氏含笑告退，惹得徐氏微微蹙了眉。

　　徐氏看着阮诺的目光，也愈发深邃起来：“你大嫂刚刚说了些什么？”

　　秦子皓与阮诺皆低垂了眉眼，两个人谁也张不得口。

　　徐氏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一下，冷脸道：“不说便罢了。子皓，你跟我来。”

　　徐氏将秦子皓叫到廊下，看着前头搭起来的竹木架子，那该是阮薇特意吩咐人做的，等夏日里盘了紫藤花，在下头纳凉，必然舒爽。

　　徐氏深吸一口气，慢条斯理的说道：“子皓，你要记得，你是长房嫡子，我和你五妹妹，将来都要靠你撑起来。”

　　秦子皓猛然抬头，良久，重重的点了点头：“母亲放心，我不会辜负母亲的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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