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时好甜

　　她终于又一次把《演员的自我修养》这本书看了一半了——这本她前后看了几个版本的书。

　　作为一个表演系的学生，这几乎成了必读书目。

　　路苒折上这一页，合上书后摘下防噪耳塞，这时候才听到寝室里悉悉索索的动静。
　　有人在收拾东西。

　　路苒坐在上铺，探出头往下看，就看到了张雨元染了栗色的头顶，以及她面前的那个28寸的行李箱。

　　阳光照进她的箱子，照亮了箱子塞着满满的衣服，化妆品和护肤品。作为一个表演系的学生，这么多瓶瓶罐罐，实属正常。
　　就连她也是半个桌子那么多。

　　现在才五月底，离放暑假还有一个多月。张雨元收拾行李做什么？

　　她们宿舍原本是四人宿舍，但有一位进组拍戏了，现在宿舍就只剩下她，程橙和张雨元三个人。

　　看张雨元这架势，好像把她所有的东西都装了进去。

　　路苒的心里被疑惑占据，但也没多嘴问。张雨元平时就跟她们不对付，一张嘴必然是针锋相对，她并不想自找麻烦。

　　于是她又躺回去，拿出手机准备问问程橙回来没有，下一刻便听到宿舍门被推开的声音，伴随着程橙热情洋溢的声音：

　　“苒苒，我回来啦，美食街新开了家烧烤店，等会儿跟我去试——”

　　然后程橙的声音就停住了。因为程橙看到了正在收拾行李的张雨元。
　　程橙话说到一半就没音了，路苒又探过去看，询问：“怎么了？”

　　程橙没理路苒，她紧抿着唇，目光扫过摆在过道里的行李箱，又扫过张雨元扬着笑的脸，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什么。

　　半晌，她才阴阳怪气地对张雨元说：“怎么？收拾行李呢？刚抱上我哥的大腿就迫不及待地要搬过去看着他，好把他抓牢了么？”

　　张雨元正慢腾腾地把一件叠好的T恤摆进去，程橙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刮破了宿舍沉默的气氛。

　　张雨元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笑了，她挑了挑右侧的眉毛，抬头看她：“我哪你能像你这位大小姐天天在这混日子啊。”

　　“我签了和悦，后天搬去公司宿舍。”

　　路苒听到这句话，心里就一个咯噔……和悦是程橙家里开的经纪公司。

　　张雨元签了和悦——无疑，是程橙的哥哥做的这事。

　　果然，下一刻程橙倏地就火了，她像一只炸毛的小狮子，声音都带着尖锐的刺：“签和悦？你算什么东西？你惹了我你还敢签我家公司？信不信我立马让你滚蛋？”

　　张雨元只是笑，语气不咸不淡地：“你去叫啊，你看阿垣是会敷衍地哄你两句，还是会让我滚蛋。”

　　程垣是程橙的亲哥哥，在程橙心里分量极重，两个月前莫名其妙成了张雨元的男朋友。

　　程橙最开始闹过，但程垣就像被灌了迷魂汤药，怒斥程橙摸黑张雨元。

　　说实话，路苒不会主动踩这种借人上位的人。但现在张雨元这样说，虽然路苒平日里脾气极好，也觉得这话过分了。

　　程橙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就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气的眼睛都红了。
　　路苒下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冷了冷：“张雨元，适可而止。”

　　张雨元听到路苒这骤然冷下来的语气，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但她很快就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勾起一个笑反问：“适可而止？”

　　“噢，对了，你不下来，我还忘了你，”张雨元站起身，好像没有骨头似地靠在柜子旁，舔了舔嘴唇，说，“路苒，你说你啊，这么有天赋，成绩也这么好，怎么就没有戏拍呢？也不知道是你挑呢，还是没人找你啊？”

　　路苒如今大三了，但因为学校其实不支持在校学生拍戏，于是她的前两年都是在排练，磨练演技，提升自己这些事中度过的，有邀约的她都拒绝了。而现在大三了，她原本也打算暑假去找戏试镜。

　　作为室友的张雨元应该最清楚她没有去试过镜，路苒知道，张雨元说出这番话只是为了恶心她。

　　程橙嗤了一声，抱住路苒的胳膊：“说的好像你就有戏拍了？噢，也对，你什么都不挑，什么垃圾网剧都要去试一试。”

　　“怎么，看不起我？谁说我没戏拍了，”张雨元笑出声来，“我七月进江卓的剧组，路苒呢？”

　　听到江卓的名字，两个人都沉默了一瞬。

　　说起江卓，那是国内名声响当当的人物，他作为一个导演，和他的团队一起擅长拍现代剧，上至家庭伦理下至职场青春都有涉及，且酷爱融合新元素。从业十年，拍摄电视剧高产又质优，勤劳又有天赋的双代表，再加上他那斯斯文文的脸，只要是他拍的剧，必然是黄金档，连载期承包热搜，无论是从国民度还是收视率，都不用多说。

　　张雨元能进江卓的剧组？

　　这是程橙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但这却发生了。

　　程橙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她哥哥程垣安排的，她的脸色先是暗了暗，而后又想起一件事，眼眸立即亮了，她一反方才之态，骄傲地刺了回去：“就你这能耐还能进江卓的组？那可巧了，明天我们苒苒也要去试镜呢。你说你们会不会在剧组遇见呢？”

　　路苒眼眸蓦地睁大，她什么时候要去试镜了？

　　张雨元心里一惊，路苒的演技，她这个作为三年同学兼室友的人最清楚，纯拼演技拼脸的试镜，除非世界上有另一个像她这样的怪物，不然……

　　张雨元咬了咬下唇，面上故作镇定，她咬着后牙槽，强挤出一个笑：“只是试镜而已，到时候进不了组，那可好玩了。”

　　程橙鄙夷地上下扫了她几眼：“我们路苒可跟你这样靠着一路包养爬上去的人可不一样。”

　　张雨元不可置否，换了个话头：“路苒可能跟我不一样，但你，你跟她就一样了？你这水平，不是也只能去导三流网剧。”

　　程橙是编导系的，张雨元这话一说可是真的戳中她的痛脚，程橙瞪着张雨元，放狠话：“到时候，再看看谁混得惨！”

　　程橙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抱着路苒的胳膊就往外走。

　　路苒满脑子都是程橙说她明天要试镜 的这事，走下二楼才清醒过来，她掰正程橙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程橙，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要去试江卓的戏了？”

　　路苒话说完，便看见程橙逐渐变得扭捏地神色。

　　“那个，苒苒，”程橙声音小了许多，圆溜溜的杏眼也不敢直视路苒了，“上次我看到江导海选女主角，想着你不是跟我说你暑假想去找戏体验一下嘛，然后我把你的简历投上去了，

　　“过海选的时候我忘了跟你说，后来我又传了你之前自我介绍的视频，你也知道我的记性嘛，就这样……终试了。”

　　“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看到的邮件，本来刚刚喊你去吃烧烤，就是想顺便跟你说说这事的……”

　　路苒……路苒叹了口气。

　　程橙说完了，抬起眼眸悄悄打量路苒的神色，她放软了声音：“苒苒，你帮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呢？“路苒抿了抿唇，”你知道这种事，没有人能保证百分百成功的。“

　　路苒其实有点生气，即便她知道程橙原来的初衷是为她好，但在刚刚，她被程橙作为跟张雨元撕逼的筹码，她确实是有点伤心了。

　　但程橙是朋友，所以她在当时没有问什么，任由程橙说了下去。

　　程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抓住路苒的手：“我知道，但是苒苒，你明天就去试一试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哥会看上张雨元这种货色，她什么样你我还不清楚吗？我跟我哥说了多少次他就是不信，还说我小心眼，故意抹黑她。”

　　“不挫下她的锐气，她这样越来越嚣张下去，我怕之后……”程橙的声音低落下来，“万一，万一她成了我嫂子怎么办呀？“

　　她抬头，满眼恳求地看着路苒：“苒苒，你就去试一试好不好？失败了我也不怪你呀。”

　　路苒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败下阵来。

　　“好，地点在哪里，”路苒揉了揉程橙的头发，“反正我原本也是要找戏的。”

　　得到路苒肯定的回答，程橙立马恢复了精神，她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晚上我发给你地点，我们先去吃饭，我请你吃。”

　　……

　　晚上回宿舍，张雨元不在宿舍，她的床边就剩下她的28寸正红色大箱子。

　　一进门程橙就吐槽了：“人走了，箱子还这么刺眼。”
　　正红色的确非常显眼。

　　路苒突击看了江卓新剧试镜，发到程橙邮箱里的三页剧情。

　　每一页都是不同的演绎内容，到时候现场随机抽取，也就是说她要一晚上把三段剧情的内容，台词都给背熟练熟，还要找准其中蕴含的情感。

　　这封邮件原本是一个星期前发来的，只是程橙不常看邮箱，记性又差，要不是她昨天收社团邮件，她自己都要就把这封给忘了。

　　时间紧迫，程橙给路苒倒了杯水就不打扰她了。

　　而路苒熬夜熬到一点，爬上床后，就陷入了昏沉的梦境。

　　路苒又梦到了他。

　　醒来才早上六点，她睁着眼发了好一会儿呆，甚至用冰凉的手捂住自己的脸，脸上的红晕才慢慢淡了。

　　她又梦到了她的初恋。严格来说，只是暗恋对象。

　　暗恋快九年了的对象，说来可笑，她连他名字都不知道，时隔多年，他或许已经结婚了——但是她楼上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忘不掉了。

　　少女的心事诡异又奇妙。

　　过了太久，她的记忆都开始模糊了。梦里的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五官已经模糊，可她却记得他脸上淡而自信的笑。

　　他跟她父亲谈话，她隐约能听到他少年特有的，变声期时的沙哑。

　　在路苒的印象里，家里的客人，要么是与父亲同龄的称兄道弟，要么就是后辈恭敬紧张。
　　他还只是一个大哥哥而已，跟她父亲对话时却云淡风轻，不卑不亢。

　　然后画面一转，路苒又梦到了她在自己的宿舍楼下。

　　天色昏暗，他就那样笑着，拉着她的手。她羞涩地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好似不情愿地松了手，却在她回头要上楼的那瞬间，把她拉进了怀里，重重地亲了她，甜得她浑身冒粉红泡泡。

　　梦里的她全身发软，醒来的她……也全身发软。

　　然后就是心头涌上来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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