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败家仙君以后

　　第【一】章

　　“今天府里来的两位客人，你猜猜其中一个是谁？”

　　深秋的院落里，传来了两个少女的笑语。

　　“我知道，听下人说是来自中仙界的仙君。”辛雪说。

　　“提示一下，是剑仙。”辛雨说。

　　“表哥正好修的是剑，难道是来收表哥为徒的？”

　　“他不可能收表哥的，中仙界想拜他为师的排队都能排到凡间来。”

　　“哪个大人物这么大的名声？”

　　“你一定知道的，剑仙……”她拖长了尾音，望着身旁的辛雪神秘而激动地笑着。

　　辛雪手中的篮子掉落在地，“不可能！”可看着妹妹的表情，她心底的某个大胆的猜想正在转为现实。她们两个同胞而生，彼此之间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思，更何况辛雨说的这么明显了。

　　“我也不相信，可他真的来了，”

　　辛雪抑制不住兴奋：“那还在这做什么！”她拉着辛雨，速度快得让辛雨没法反应过来。

　　可没跑几步，她的裙摆就被一只干瘦的手给拉住了。

　　看着这只手的主人，辛雪细细的眉头皱了起来，辛雨更是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下意识地就用手中的篮子砸向那只手，小竹篮掉在了地上，淡黄色的菊花散落，花瓣凌乱。

　　而那只手的主人太柔弱了，也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多讨人厌，只是自顾自地从地上站起来，用已经很脏的手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然后又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还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捡起地上掉落的两个竹篮，摇摇晃晃地走到两个衣着光鲜容貌艳丽的少女面前。

　　“也也，啊额啊呃。”（姐姐，你的篮子）她说话吐字不清，声音像是枯枝断裂那般刺耳难听。

　　辛雨气的挥手打掉她手中的两个小竹篮：“不是跟你说了不准出来吗！”

　　小女孩仰着脑袋看面前的少女，似乎是反应迟钝，过了一会儿才垂下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光从外貌看，谁也看不出她竟然是个女孩，她更像个乞丐，身上的衣服褴褛，很不合身，跟套了个脏兮兮的麻袋似的。身上散发出来一股难闻的味道，是汗和某种呕吐物在一起发酵的气味，头发乱糟糟的，枯燥的好像树根和干草。

　　她很瘦，从露在外面的手来看，似乎就是一具骨架子，脸颊凹陷，额骨凸出，右眼眼睛黯淡无光，没有焦距，这只眼睛从她出生的时候就是看不见的，右耳也失聪，站在她的右边说话，她根本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手和脚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但走着走着，就会失去平衡，“砰”地一声摔倒，所以干瘦的脸上时常带着伤，显得她更丑了。

　　这样一个满身残疾，又脏又臭的小丫头居然叫这两个少女“姐姐”，如果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不知道又是一件可以笑多久的笑话。

　　相较于辛雨的气急败坏，辛雪表现的很冷静。她比辛雨早出生半个时辰，性格沉稳，自然也懂事一些。

　　她看着面前这个像是做错了事一样的小女孩，虽然心底有很多抵触，但脸上还是露出了生硬的笑容。

　　辛家是修仙世家，自诩仙门后代，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尤其是这代掌门，在凡间为辛家打下了不小的名气，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称一声“仙长”。

　　可这样声名赫赫的辛掌门却有个不成器的妹妹，放弃入宫为妃的机会，不仅逃婚，还跟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无名野小子私奔，把自己的老父亲给活活气死。

　　从此让他们在皇帝面前颜面扫地，被天下人耻笑。

　　辛家这块美玉，就此多了这个抹不去的污点。

　　若是此生再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还好，这样等过个十几年，众人就会把这件事忘记，反正他们是修仙世家，活的比一般人长。

　　可世事难料，过了几年，她又回来了，神志不清，怀里抱着个孩子，每天在辛府门口大声嚷嚷，闹得人尽皆知，为了防止她继续毁坏辛家的声誉，他们只好让她回家。

　　辛掌门又气愤又无可奈何，简直不想看她一眼，最后还是辛夫人以蛮横之势给这母女俩安排了个偏僻的旧院子，让这两个傻子住在那里。又把外面那些说闲话的给压了下去，才堪堪平静下来。

　　让她们住进来之后，这对母女倒也安静了，不出来闹腾，乖乖地待在那旧院里。

　　眼不见心为净，大家也乐得开心，路过的时候都下意识地要离那个旧院远远的，生怕沾了晦气。

　　几年过去，当年那个在襁褓中的小孩长大了，偶尔会出来，因为送饭的下人不走心了，总是忘了给她们送饭，她出来是去找吃的。之前给她们送饭的是个老婆子，老婆子是看着这个小姐长大的，所以一直偷偷照顾她们，后来老婆子死了，她们的生活不能维持，只好出来。

　　辛雪那时候于心不忍，就会给她一些吃的，她拿到之后，高兴地叫着，谁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后来辛雪也很少跟她来往了，因为辛雪的母亲为这件事狠狠骂了她一顿，还罚了她一天不准吃饭。

　　现在看到她又出来了，辛雪猜到是那个下人为了去看天下第一剑而懒得理这对母女，她说：“我等下叫人给你们送饭去。”

　　身后的辛雨拽着她的衣角，脸上的表情很难看。辛雨的想法很简单，有必要摆好脸色给这个令家族蒙羞的孽种好脸色吗？她甚至连姓都没有，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她父亲叫什么。

　　如果是往常，小女孩会乖乖地回去，可今天的她有点不对劲，她虽然说话说不清楚，但是理解能力没问题。辛雪刚刚的话说的很慢，刻意加大了音量，足够她听清楚了。

　　“还不快点滚回去！”辛雨暴躁地说。

　　小女孩深吸一口气，酝酿了许久才张嘴说话，然而她还没说出半个字，一个下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雪小姐，雨小姐，家主叫你们去前院，仙长要来论道了！”

　　辛家是凡间的修仙世家，五百年前曾出了一个元婴仙者，入了中仙界，只可惜他还没把全家搬到中仙界，就在五百年前那场清魔战中丧生。留的英名，苦了后代。

　　至此，辛家仿佛受到了魔女白长安的诅咒一样，五百年里再没出过一个元婴仙者，没有元婴仙者的家族连上中仙界去转转都觉得卑微，所以有英名也没用。

　　后来又出了个不孝女，索性英名也没了。

　　辛掌门每日为辛家的未来唉声叹气，感叹世事无常，愁的白发都多了几根。好在自己的儿子是个好苗子，又勤奋努力，有很大的希望能成仙，所以他一直琢磨着怎么让自己的儿子上中仙界去拜师。

　　万剑山的仙剑宗五年就会招收弟子，他已经做好了打点，靠的都是当年在清魔战中牺牲的那位老祖的人脉，仙剑宗已经来人看过了，并且夸赞了一番，说资质不错，若是一心向道，定能成为内门弟子。

　　听了这话，辛掌门几乎笑了一整天，脸都要笑抽了，感觉终于摆脱了厄运，从此迎来了光明的前途。

　　只是那边人家走了还没满一天，守门的下人又突然说来了两位剑仙，辛家主有点懵，边走边思考莫非对方是想直接收自己的儿子为内门弟子？

　　下人把人请进了客厅，便飞也似地逃了。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生怕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当场热泪盈眶。可落在那两位仙者的眼里，就是另一种样子。

　　“师叔，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他们好像很怕我们的样子？”清羽局促不安地说，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师叔，他第一次来凡间，不太懂这里的规矩。

　　可他的师叔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正厅摆着的一副字上，那幅字笔势粗犷，豪迈大气，真可谓放荡不羁，但应该算不得什么大师的真迹，有点像某人练字产生的草稿……

　　清羽看了半天，才看出来上面写着的五个字是什么。

　　“登、雲、風、霎、寅”

　　毫无逻辑。

　　望着师叔沉思的背影，清羽觉得自己可能看的太过表象，于是也仰着头来思索起来，放着这么一幅字在这挂着，应该不是因为这个修仙世家品味奇特的缘故……

　　下人刚走出去没多久，辛家主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清羽对他的第一印象，辛家主的嗓子实在太大了。

　　“两位仙长远道而来，有失……”后面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如果不是那人身旁的少年一直好奇地打量着他，让他及时收敛，不然他差点激动地被门槛绊倒。

　　人在什么时候会产生死而无悔的想法？

　　多是自己日夜所求的东西终于实现的时候。

　　凡间所有修士都有这样一个愿望，这个愿望仿佛成了执念——一睹三百年前一剑成圣的明辰仙君的风采。

　　中仙界仙者数不胜数，其中修为大成者亦是不少，但唯有这一仙，是所有人心之所向。

　　辛家主觉得自己是时候给祖宗们烧个几天几夜的高香，感谢老祖对无用子孙们的保佑。

　　“辛家主不必多礼，我叫清羽，这是我师叔，明辰。”清羽笑着说。

　　清俊的少年声音明朗，笑容随和，不带一丝烟火气息，不管放在何处，都是目光焦点。

　　可辛家主并没有听到少年在说什么，他的视线一直定在那个站着的人身上。

　　在这个如此宽阔的客厅里，他就这样静静地伫立，侧影有些削瘦，一身白衣胜雪，气质绝尘，仿佛寒雪初霁，晓月清风。

　　让人觉得不太真实，或者说，像他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梦。

　　清羽被无视却没有生气，手拢在袖子里，略带疑惑地轻轻叫了声“师叔”。

　　客厅里很安静。清羽的声音像是一片羽毛落进了沉睡的碧湖中，那片沉静的湖终于苏醒了。

　　他转过身，独属于深秋的风吹了进来，带着落叶的寒凉萧瑟，拂动了他的几缕白发，也把沉浸在梦里的辛掌门打醒。

　　昔日存在于文史笔下和画师丹青中的仙君突然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遥不可及的传说近在咫尺，辛掌门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季某带师侄下凡历练，途径此地，听闻紫苓辛府在此，便来拜访。”他的声音有点点低沉，很好听，说话时脸上神情淡淡，却又不失礼貌，只是恍惚中，总有几分若有若无的疏离。

　　清羽把事先装在精贵檀木盒子里的灵药拿出来，双手奉上。

　　过了好一会儿辛掌门才回过神，下意识地接过，慌忙地说：“不见谅，不见谅……不对不对，剑圣能光临寒舍，是我等的福气。”

　　他行了个此生最为严谨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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