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木兮

　　早上，沈盼兮醒来时沈淮木还睡着，她起身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向床上那微微的鼓起走过去，正想掀开被子，没想被子已经先一步被掀起，沈淮木顺势的坐在床上，带着少年独有的清亮的声音传来，“姑姑。”

　　沈淮木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睛的喜悦像是要溢出来那般，沈盼兮俯下身，“不难过了？”

　　“不难过了。”沈淮木摇摇头，“昨夜想清楚了。”

　　“这就好。”沈盼兮习惯的伸手抚了抚沈淮木的头，“早些洗漱，待会儿还要进宫。”

　　“好。”沈淮木笑笑，“姑姑也要同我一起去么？”

　　“嗯。”沈盼兮点点头，也不等沈淮木多问就推门出去了。

　　婇婳正在门外候着，端着盛了热水的金盆，方才听到屋内的动静她就想敲门问太子可是起来了，门被推开，没想出来的却是沈盼兮，而且她注意到沈盼兮穿的这一身衣裳是昨夜穿的，就连里衫都没换，虽说是至亲，可男女有别同处一室本就不好，何况这两人看起来还是一般大的年纪。

　　想着，婇婳不由得后背一凉，额上冷汗直流，她好像窥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密事，面上却不得不镇定的给沈盼兮行了礼，“奴婢参见公主。”

　　“起来吧。”沈盼兮瞥了一眼婇婳，又道：“太子醒了，将水端进去。”

　　“是。”婇婳应着，心中的恐惧却更甚，就这般的不避讳么，她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能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直至沈盼兮走远了，她才敢起来，又故作镇定的端着水进了厢房。

　　“奴婢婇婳来伺候太子洗漱。”婇婳将盆放在架子上。

　　“放那吧，孤自己来。”沈淮木对着婇婳笑笑。

　　“是。”婇婳很知趣的退下了，临走前她悄悄瞥了眼沈淮木，这位太子脸上的笑意不假，丝毫没有悲伤的意味，又想起昨夜那相拥的两人，比起姑侄，他们更像旁的······

　　匆匆用完早膳，沈盼兮和沈淮木就坐上马车前往皇宫，马车中烧着暖炉，混着香炉的熏香，倒是暖得很。

　　“姑姑去宫中是见父皇么？”沈淮木小声问着，将一杯刚沏好的茶递给沈盼兮。

　　“嗯。”沈盼兮点头，看向沈淮木，“银珠粉本就产自南荒，早些年由南荒的明族长在管，我十五岁那年听皇兄之命接过银珠粉的事宜，半月前除了关乎你母后的信件外，还有另一封御信传来，信中命我与你同回大焉，将银珠粉事宜交接出去。”

　　顿了顿，沈盼兮又道：“南荒本就不设朝廷命官管理，哪怕是为了祖制，你父皇也不会贸然派朝廷的人前往南荒，除却我，南荒只有你一人是九州皇室之人，这银珠粉的管理权八成是将交于你。

　　我想，他是不会让你在京中多留的。”

　　“姑姑是想我接过这银珠粉的管理权？”沈淮木看向沈盼兮。

　　“对。”沈盼兮点头，只是想起这银珠粉有使人吸食上瘾，神志不清之效，这个是害人的玩意儿，又担心纯良的沈淮木不想管着东西，有些犹豫，“不过，若是你觉得实在不想管理这害人的东西，我可再从长计议······”

　　只是，沈盼兮没想到的是，沈淮木却笑了，有些疑惑，“你笑什么？”

　　“我是高兴，高兴姑姑一心一意为我着想。”沈淮木眉眼弯弯，“不过，这银珠粉的管理权我会接下的，总的交由我管，总比旁的人管安心。”

　　“银珠粉产自南荒，吸食了银珠粉的人往往精神萎靡，而且容易上瘾，长久食之会减短寿命，你那善良至极的性子，如何做得来？”

　　“姑姑都做得来，我为何做不来。”沈淮木拉过沈盼兮的手，轻轻的揉着，“何况，姑姑要我做的事，我都会去做的，旁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只要姑姑顺心就好。”

　　听着沈淮木的话，沈盼兮只觉心中熨帖，只是看着一脸纯善的沈淮木，又隐隐觉哪不对。

　　很快宫门到了，下了马车，两人分开了，沈盼兮拿出令牌就有宫人领着她往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的门正关着，宫人给守在门口的公公通报了一声，那公公才进了御书房，很快御书房的门打开了，殿上曦文帝正坐在上首，沈盼兮缓缓走入殿中，行了礼，“臣妹参见皇兄。”

　　“安平快起来。”曦文帝的声音响起。

　　“谢皇兄。”沈盼兮顺势起身，抬眼看着曦文帝。

　　“快坐。”曦文帝笑笑，语气温和着。

　　“是。”沈盼兮应着，转过身向下方的座椅走去。

　　在沈盼兮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曦文帝的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只是那目光却是灼热的，透露着疯狂的意味。

　　与十年前他所见的容貌一样，他这皇妹没有老半分，近三十了都还是年华正好的模样，年轻就是好啊，想着，曦文帝的眼中的疯狂更甚。

　　只是，在沈盼兮坐下来看向他的那一刻，曦文帝脸上又恢复了和煦的笑容，一派谦谦君子的儒雅作态。

　　“臣妹先前接到皇兄的御信，已将银珠粉相关事宜整理清楚，这是这十年的账本，现就交由皇兄。”说着，沈盼兮拿过婇婳手中的账本，交给前边的太监，那太监就拿着账本呈上去。

　　曦文帝拿到账本后翻阅着，过了有一刻钟他才停下，看向沈盼兮，“这些年有劳皇妹了。”

　　“本就是臣妹应该做的。”沈盼兮淡声应着，态度没有被帝王夸赞的惊喜，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无礼。

　　“这银珠粉本就该归朝廷管，皇妹代为管理多年已是劳累，现收回了，也该重新寻人管了。”曦文帝作沉思状，又问道：“皇妹管理银珠粉多年，心中也是有数的，皇妹以为这银珠粉该交由谁接手比较妥当？”

　　“臣妹管银珠粉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大事上还得由皇兄做决断才是，何况皇兄运筹帷幄，心中怕是早有了人选。”沈盼兮笑笑。

　　“呵呵呵，你倒是会说话。”曦文帝开怀大笑的模样，“朕想将这银珠粉事宜交由太子接手，皇妹看可否妥当？”

　　“一切尊听皇兄吩咐。”沈盼兮又说了几句恭维话。

　　“朕想着，太子身上的蛊毒在南荒医治比较妥当，让他管珍珠粉也算是历练一番，如此日后回了朝中，也好帮朕处理政事。”

　　“皇兄说的是。”沈盼兮笑笑，心中却鄙夷着，九州内吸食银珠粉的人多，厌恶银珠粉的人更多，毕竟这银珠粉不知弄了多少人倾家荡产，一但太子管理银珠粉事宜，岂不是明晃晃的招骂。

　　哪怕是日后沈淮木登上皇位，这银珠粉也会成为他一生的诟病，若真是为了沈淮木好，曦文帝又怎会如此？

　　只是，也无碍了，那同心蛊就已经决定了沈淮木是不可能成为皇帝的，但见曦文帝毫不掩饰的算计沈淮木，沈盼兮还是心中不爽，哪怕她早就料到了。

　　早就知道了帝王无情，对自己的子嗣多是如此，只是沈盼兮却还是止不住为沈淮木不值，凭什么她那乖巧体贴，纯良至极的小徒儿遭曦文帝这般算计。

　　想着，沈盼兮心中的怒火渐生，面上却丝毫不显，她知道早晚她会毁了这让沈家人醉生梦死的九州。

　　商议完了银珠粉的事，沈盼兮就辞了，直至沈盼兮离开后，曦文帝后边的屏风后才走出来两人，那两人穿着臣子的衣服，皆是四十岁的模样。

　　“安太医可瞧见了沈盼兮的模样。”曦文帝淡漠的声音响起。

　　“瞧见了，果真与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半分衰老。”安太医拱手答道。

　　“老规矩。”曦文帝起身，将桌上的毛笔拿起，在宣纸上写着字，直至写完一个字又道：“过了二十余年，太医院那也该有个结果了。”

　　说着，曦文帝冷眼看着安太医，丝毫没有那温润君子的影子。

　　“是，臣这就下去安排。”安太医的身子微微一颤，强作镇定的应着，快速退了下去。

　　安太医退下去后，温丞相才上前，行礼开口，“皇上，果真将那银珠粉与太子管吗？”

　　“莫不然，还有更合适的人？”曦文帝也不看温丞相，继续在宣纸上写着字。

　　“恕臣多言，昨夜安平公主府中的探子传来消息，太子夜半前往公主府，下半夜太子与安平公主歇于一屋，直至晨起，恐怕太子同安平公主有私······”

　　温丞相的声音渐小，这秘闻可不是人人听得的，心中惶恐着，没想却是听到曦文帝冷笑两声，“呵，这样岂不更好，总的是弃子，也该多寻些理由废掉。”

　　“臣惶恐。”察觉了曦文帝话中的冷意，温丞相跪下，低垂着头。

　　曦文帝却没管他，放下笔，径直往殿外走去，“温丞相早些回府吧。”

　　直至曦文帝离去后，温丞相才敢起身，殿内无人，忍不住悄悄转头看向案桌的方向，那白净的宣纸上写着几个一模一样的大字“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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