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木兮

　　第二日，沈盼兮将沈淮木带到了山上，这是一个山洞，洞口极大，沈淮木站在洞口前，里边竟然有风吹来，山洞里黑漆漆的，很深。

　　转头，正见沈盼兮拿出火引将火把点燃。

　　“走吧。”沈盼兮说了一声，就往洞中走去。

　　沈淮木快步跟上，拉着沈盼兮的手，借着火把的光他打量着这个山洞，山洞的四周的泥墙是红色的，这是红色的黏土，渗着水，长了青苔，潮湿极了，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重重的霉味。

　　沈淮木离沈盼兮更近一些了，紧紧拉着沈盼兮的手，稍稍缓解了心底的不安，虽然来了南荒多日，见了毒蛇毒蝎还有那恶心的蛊虫，但看着那黑漆漆的前方，沈淮木还是怕的。

　　他觉得，瞧不见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无法得知前方会出现什么。

　　走着走着，山洞便债了，仅能容两人通过，路旁竟立着几盏灯，沈盼兮就着火把点燃了路上的灯，四周渐亮了，可隐约瞧见前方得到路豁然变宽。

　　见没什么可怕的东西，沈淮木才稍稍放了心。

　　在路的尽头停下了，接着微弱的灯光，沈淮木可以看到前边是一个巨大的坑，绕着这坑有一条环形小路，只是灯光太暗了，他看不到坑中的东西，只是漆黑一团。

　　“在这等我。”语罢，沈盼兮拿着火把走在这环形小路上，边走边拿火把点燃路上的油灯。

　　渐渐地，灯变亮了，沈淮木能看见坑底的东西了，它们搅成一团，交缠在一起，攀爬着，突出细长的舌头，建立的毒牙，发出丝丝的叫声，红的绿的，纯色的花纹的都有，这是一个蛇坑。

　　沈淮木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蛇，哪怕他站在坑上，哪怕他知道这些毒蛇爬不上来，他都止不住腿软，瘫坐在地上，发出砰的响声，许是听到了声响，那些蛇纷纷探头往上，吐着舌头，嘶叫着，像是饿极了那般。

　　“害怕吗？”沈盼兮不知何时走到沈淮木身后，轻声问着，她定定的看着沈淮木惶恐的表情，笑得温柔极了。

　　“怕”沈淮木毫不犹豫的点头。

　　正想抓住身后的围栏站起来，没想才碰到围栏，他就一个踉跄往后倒去，沈淮木伸着手想沈盼兮抓住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身子渐渐坠下，沈淮木一想到将要落到的蛇坑，毛骨悚然，心跳得像是要蹦出来那般，一阵阵的撞击他的胸口，绝望又惶恐。

　　“姑姑！”沈淮木大喊，可是他却看到沈盼兮站在原地，低垂着眼，正注视着他，目光温柔着，嘴角还带着笑。

　　就如个含春的娇俏少女，如御花园中的牡丹那般，灼灼逼人，可沈淮木却觉得那笑容恐怖极了，停止了挣扎，他知道他的姑姑是不会拉他上去了。

　　沈盼兮看着沈淮木，从惊慌到害怕，再到绝望，最后似是心如死灰的认命了那样，真是精彩，比她在外边见到的戏子还要精彩，她很喜欢，喜欢极了。

　　坠落下坑底，后背被蹭掉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着，沈淮木却没管那么多，因为他方才坠落时后背有柔软的触感，加上那浓重的腥味，用力靠着手往后背抹着，黏糊糊的一片，混着泥土的血和肉沫，这是他方才着地时压碎的蛇。

　　来不及恶心手上的脏东西，坑中其他的蛇快速反应过来，如抢食那般爬上他的身，从脚底晚上爬着，缠绕着他的双腿，沈淮木只能不停的跳着，踩着脚下的蛇，可那些蛇实在太多了，一条接着一条，最后竟是将他的双腿完全缠绕住。

　　一些蛇已经爬上了他的腰身，他不停的用手往下扒着，手心抓住蛇，传来冰凉的触感，那些蛇不停的咬着他，他的腿，他的胳膊，他觉得他浑身都没了一块好地方。

　　除了脖子和脸，他的身子几乎完全被蛇缠绕，他害怕，眼泪漫到了眼眶，打着转，他仰着头，努力不让它滑落下来，他知道哪怕是他哭了，沈盼兮也不会把他拉上去。

　　仰着头，沈淮木刚好看到沈盼兮，她半蹲着身，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沈淮木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笑是那么的可怕，哪怕那个人是她的至亲，哪怕那个人美如二月花。

　　渐渐的被毒蛇缠住的地方开始发麻，那些伤口传来刺痛，头昏昏沉沉的，他觉得他快要死了，只是他不甘心，他分明是来南荒治病的，又怎么会死，而且带他来这山洞的是他的师父，他的小姑姑，他的小姑姑又怎么会伤他？

　　沈淮木自有长于宫中，与兄弟姐妹也不熟识，除却他的母后和父皇，也旁的可挂心的人了，先前沈盼兮于他而言不过也是那些姑姑中的一个，加之一见面沈盼兮就拿出蛊虫，他是怕沈盼兮的，可之后沈盼兮却以血救他，还被毒蛇撕咬。

　　他不过才九岁，皇后与皇上与他的疼爱都是柔和的，可昨天他知道沈盼兮以血救他时，这种感觉是浓烈的，哪怕是他能隐约察觉沈盼兮有时是不喜欢他的，可那种仿佛以命护他的感觉，让他震惊又感动。

　　沈淮木仰着头，盯着沈盼兮，竟是勾着嘴角对沈盼兮笑了笑，他的小姑姑是不会让他死的，莫不然也不会耗费取血救他的。

　　果不其然，沈淮木见沈盼兮起身，拽着坑旁的粗绳荡下坑中，向他运功而来，那鹅黄的衣衫往后飘着，似是带着风，嘴角微勾，竟比他的那些皇姐还好看。

　　“疼么？”沈盼兮细软的声音响起。

　　没想沈淮木竟是对她笑了笑，艰难的伸着手抓住她的衣角，小声的说着：“姑姑，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让我死的。”

　　他不该是怨恨她的么，为何要对她笑？从没想过沈淮木会是这种反应，沈盼兮晃了一下神，猝不及防的撞进那双清澈的眸子，湛黑的，带着满满的信任。

　　一时间，心口似是堵了一团棉花，闷热的，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就连脸上的笑意都消掉了，沈盼兮快速别开眼，嫌恶的看着开始缠上她手臂的毒蛇，从衣间取了一个小瓷瓶，拔开木塞将里边的黄色粉末倒出来。

　　粉末沾染到的地方，毒蛇快速褪去，粉末飘散着，毒蛇也退了个干净，没了毒蛇的束缚，沈淮木脚下一软，竟是整个人瘫向了沈盼兮，无奈沈盼兮只能伸着一只手半搂着沈淮木，低头一看，沈淮木闭着眼，晕了过去。

　　沈淮木身上沾满了毒蛇的毒液，素色的衣裳竟渗着黑水，黏糊糊的，带着腥味，沈盼兮作势要将沈淮木推开，可才推开沈淮木，却发现哪怕是晕过去来了沈淮木的手还紧紧的拽着她的衣角。

　　也罢，沈盼兮皱了皱眉，一手揽着沈淮木的腰，一手抓着粗绳，运功上去了。

　　待沈淮木醒来时，正见熟悉的床帘，挣扎着起身，他看到了案桌上点着的油灯，回想起今日之事，沈淮木快速卷起衣袖，只见胳膊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红印，浑身都是，还带着青紫的痕迹，只是奇怪的是，浑身却没有任何痛感，就连蛊虫带来的心口刺痛都没了。

　　过了许久，沈淮木才彻底回了神，他坐在床上，看着身上的衣服，衣裳是干净的，就连那股带着腥味的恶臭都没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淮木快速躺下，却始终慢了一步，沈盼兮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坐在床上掀着被子的沈淮木。

　　“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沈盼兮将手中的瓷碗放在案桌上。

　　“好。”沈淮木端端正正的靠床坐下，端起案桌上的瓷碗，是棕褐色的药，和之前的一样，只是少了那腥味。

　　直到沈淮木将药喝完，沈盼兮才开口，“之前我的血已是抑制了你体内的一部分蛊虫，再加上今日你体内注了蛇毒，若无意外，这一年内你体内的蛊虫算是被克制住了。”

　　“怪不得今日心口没了绞痛。”沈淮木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又看向沈盼兮，小声的说着：“那是不是日后就不用师父取血给我入药了？”

　　沈淮木的声音很小，语气小心翼翼的，只是沈盼兮却能察觉沈淮木语气中遏制不住的欢喜，他欢喜些什么？

　　目光转了转，沈盼兮挑挑眉，“可是觉得添了我的血的药太过难喝，现下不用喝了就止不住的高兴？”

　　“没有。”沈淮木慌忙摇头，又是急急的扯着沈盼兮的衣角，“徒儿高兴是因为师父不用再取血了。”

　　“呵，你倒是心善。”沈盼兮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淮木，“算是我将你推下那蛇坑，怕是你该惧怕我，憎恶我了吧。”

　　“怎会，我知道师父是为了克制我体内的蛊虫才如此，又怎会怨恨师父。”沈淮木又笑了，竟也不怕沈盼兮，伸手抓住了沈盼兮的手，小声说着，“何况，师父还是姑姑，我知道姑姑是不会害我的。”

　　沈盼兮看着沈淮木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他长相随了皇后，本就柔和着，如今又是笑了，倒像个小姑娘似的，这二十年她见过无数的人，可就从未见过沈淮木这样的，就连她将他推下了蛇坑，他都不怕她，也不恨她，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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