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木兮

　　不过才用过早膳张郡守的人就登门造访了，为的自然是要沈盼兮同他们前往查看镇上百姓的情况。

　　沈淮木自然是随沈盼兮一道，沈淮木喜饮茶，除了药香，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茶香，沈盼兮捏了捏鼻子，离沈淮木近了些，她觉得沈淮木身上的味道比腐臭味要好闻得多了。

　　察觉了沈盼兮的动作，沈淮木停下了，从衣间取出一块纱布，“可是这味道难闻了？”

　　说着，沈淮木给沈盼兮围上纱布，在脑后系了个好看的结，“还好提前备了纱布。”

　　许是沈淮木随身带久了，纱布上染了微淡的茶香，就在鼻间飘散着，盖过了腐臭味，沈盼兮满意的眯眯眼，像只餍足的猫。

　　快步往前走着，又回过头看看还在原地的沈淮木，伸出手，语气却有些冷，“还不走？”

　　听着沈盼兮这冷淡的语气，又看看她伸出的手，沈淮木冲她笑笑，迈步跟上，握住了那只细嫩的手，拽得紧紧的，满是笑意的眼定定的看着沈盼兮，“姑姑可是怕侄儿丢了？”

　　沈盼兮没应，莫名觉得有几分的不好意思，却不愿让沈淮木知道，就板着脸，快速转过头，只是耳尖却微微泛红了。

　　看着那泛红的耳尖，沈淮木刻意离沈盼兮近了些，果然那两抹红晕在扩大，心中满意更甚，闹别扭的姑姑果然是最可爱的。

　　候在门前的张郡守刚好瞧见这一幕，瞥开眼，暗暗思量着。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和安平公主。”张郡守恭敬行礼。

　　“张郡守不必多礼。”沈淮木态度温和着，伸手将张郡守扶起来。

　　“谢太子殿下。”张郡守起身，又听到沈淮木道：“南荒之事孤已有耳闻，也知道事情紧急，今日孤与姑姑必定尽力查明真相。”

　　沈淮木言辞恳切，面上抑制不知的担忧，分明就是为北源镇的事伤透了脑筋，又接着说：“那些病人想来也是病得难受，早早查明了病因，才能放下心。”

　　张郡守听着沈淮木这一番恳切而忧心的话，再加上那心系百姓的神情，果真是个为民而忧的太子，若不是前些日子沈淮木拦下他前往南荒的话，他倒信了沈淮木了。

　　只不过，这温和的性子倒是不虚传，这太子是个心软的人。

　　张郡守将沈盼兮与沈淮木带到了小屋外，入了门，屋内燃着火，坐着三四个大夫，大夫个个以纱巾掩面，床上躺了一人，那人瘦骨嶙峋，肤色却苍白着，浑身包裹在褥被中，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脑袋，还有一截瘦如竹竿的手臂。

　　一个大夫的手正搭在那手臂上，把着脉，走近了些，腐臭味更浓了，就连掩着纱巾沈盼兮都能闻得到，转身看向沈淮木，“还带了旁的纱巾么？”

　　“带了。”沈淮木从衣间又取了一条出来，“可是味太重了······”

　　沈淮木以为沈盼兮想多围一条纱巾，毕竟味道过重，没想话还没说完，沈盼兮就掂起了脚，拿着纱巾往他面上围，只是因着沈盼兮身高不够，根本就够不着，他刚好看到沈盼兮无奈又恼怒的扯着纱巾。

　　忍不住轻笑一声，沈淮木索性微微弯下身，让沈盼兮帮他系着，打了结，沈盼兮瞧着很满意，“这样就闻不到了。”

　　瞧着沈盼兮和沈淮木毫无避讳的亲昵动作，大夫们微微疑惑，忍不住多看几眼，倒是张郡守别开了眼，回想那些从大焉传来的秘闻，果然传言不虚，当今是打算彻底弃了这太子的，也罢也罢。

　　沈盼兮走近那张床，看向那人，脸上与手臂的皮肤苍白着，染了暗紫色的斑，一块块的呈着云雾状，不是尸斑又是什么？

　　取出手套戴上，沈盼兮将手伸到床上那人鼻下，浅浅的气息传来，似是还活着，只是他的眼睛却紧闭着。

　　“这是何人？”沈盼兮收回手，看向张郡守。

　　“这人为当初咳出蛊虫那孩童的父亲，在那孩童患病死去后，他也患了病，也咳出了蛊虫。”张郡守快速答话。

　　“果然如此。”沈盼兮取了桌上的短刀，在床前半蹲下，大夫赶紧让了位，尖利的短刀正对着那节布满尸斑的手臂。

　　大夫正想出言阻止，却是被张郡守一个眼神拦住了，很快手臂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流出的却是暗褐色的血，带着刺鼻的腐臭味，那些大夫们一惊，沈盼兮面不改色的拿着一瓷碗呈着血。

　　待接了半碗血，沈盼兮脱了手套，从衣间取出一个小瓷瓶，往那伤口洒了些粉末，渐渐周边的血凝结了。

　　将瓷瓶递给沈淮木，沈盼兮又戴上手套，蹲下身，看着那碗血，只见那碗血渐渐分了颜色，深色沉了底，上边飘的那一层竟是透明的。

　　透过透明的颜色，能清楚的看到聚集在碗底的那团暗褐色的东西，似淤泥，却不时有东西蠕动着，取了药碗中的勺子，沈盼兮将那蠕动的东西取了出来，是几只棕褐色的虫子。

　　有些嫌恶的将勺子放下，沈盼兮环顾了一眼四周，那些大夫已是被吓得目瞪口呆，他们可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血，一想起皮下竟是蠕动的虫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人已经死了，有鼻息不过是因为他体内的这些虫子，活人不会有尸斑。”沈盼兮将药碗中的药到了，把勺子中的虫子放进去，瞥了眼那染了黄色污渍的被子，离得远了些，“若是没错的话，这人身上已经开始腐烂了吧。”

　　说着，沈盼兮将手中的瓷碗递给张郡守，脱了手套扔在桌上，“详细的去外边商议。”

　　语罢，也不待张郡守回应，沈盼兮就出了厢房的门。

　　也不知道沈淮木从那拿来湿帕子，擦拭着沈盼兮的手，沈盼兮任着沈淮木的动作，手心湿漉漉的，才觉得干净了些，“脏死了。”

　　“下次让侄儿来探就好，姑姑不必理会这些。”沈淮木轻声说着。

　　沈盼兮轻哼一声，“你且先看看，遇事了再说。”

　　沈淮木笑笑，伸手将沈盼兮脸颊边的发丝勾到耳后，“那虫子不是蛊虫。”

　　“倒是没白教你数年。”沈盼兮这才是满意，这个徒弟没白教，方才那些虫子无论是模样还是功效都与南荒的蛊虫像极了，也难怪那大夫认不出。

　　很快，入了一阁间，阁间燃着熏香，掩盖了腐臭味，除了张郡守，阁间还有十六名大夫，沈盼兮与沈淮木靠在一起坐着。

　　“安平公主可将方才的详细事由告知下官及各位大夫。”张郡守开口。

　　“从他身上的尸斑来看，那人死了估摸有三日，身子用厚被捂着，早早腐烂了，那鼻息是因他体内的虫子所为。

　　众所周知，患了病，除了以良药治之，也可以南荒蛊虫克之，只不过蛊虫本就剧毒，若非到了生死攸关时刻万万不得种蛊，而那人便是依着南荒治病的法子，往体内引了虫子。”沈盼兮说着，看向案桌上的那盛着虫子的瓷碗。

　　“按安平公主之意，那人是在体内种了蛊？”一位大夫出言。

　　“非也。”沈盼兮摇摇头，“光看模样，那虫子确实与蛊虫极像，不过却不是蛊虫，不过是咳血便血，又非剧毒之症，蛊虫万不可能克制不住。

　　何况就方才所见的那碗血，上下分层，若当真是那人体内含了剧毒，蛊虫克制不住，蛊虫也会就此化在血水中，与血水相溶，万不可能是那碗血的模样，那不是蛊虫。”

　　“那不是蛊虫又是何物，草民等从未见过这般虫子，这又作何解？”一位发须苍白的大夫说着。

　　沈盼兮淡漠的目光扫过去，不咸不淡的说：“本宫久居南荒，难道又会识得旁的东西？”

　　许是察觉了沈盼兮的不悦，张郡守赔笑了两声，“那安平公主对那些虫子可是有一两分的了解？”

　　“既是仿了蛊虫，那虫子的来源本宫也能猜出个七八分，只是还需探探其他的病人，看症状如何。”沈盼兮喝了一口茶，这香料味重得刺鼻，“不过，当下紧要之事还是将死了的人烧了，留着尸体腐烂，哪怕是埋了，也可能传了病，那些虫子当是最喜死尸的，何况这味道确实难闻。”

　　被沈盼兮的话弄得面上一红，张郡守灿灿的说着：“下官早早提议过，只是如今九州看重的是死者入土为安，他们又如何能允许至亲没个全尸······”

　　“哼，入土为安重要还是命重要？”沈盼兮冷哼一声，“待那些尸首处理完了再来寻本宫，莫不然在这味道下，本宫无法专心探病。”

　　语罢，沈盼兮转身离去，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几人。

　　沈淮木紧跟着沈盼兮，直至走远了他才听到沈盼兮说：“你知道我为何要张郡守将死尸烧了去么？”

　　“大抵能猜到，那碗血中除了那些虫子，还有一只旁的东西，虽然极小，却是蛊虫，莫不然那人就不会鼻尖留有气息了。”

　　“你倒是眼尖，此事摆明了就是有人设计拖南荒下水，倒不如烧个干净，又如何寻得来证据，留下那几只虫子就好了。”沈盼兮说着，目光流转着，突然停下来，转身看向沈淮木，一字一句的说着：“若是那些活人身上也有蛊虫又该如何？”

　　“只有死人才能烧，把他们全杀了就好，总的也是要死的。”沈淮木笑了笑，伸手环抱住沈盼兮，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只要不伤了姑姑就好。”

　　“好。”沈盼兮应着，心中满意极了，养了数年，这小徒儿终于如她所愿成为了她想养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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