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的处方药

　　程姐公公手术后的第三天，穆殊如总算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了一点时间，抱着一束花、拎着两盒营养品来到位于晋城市新区的附一院分院探望。
　　程姐正在病房陪护，一看到她，便笑逐颜开，感谢的话自不必提。
　　程姐公公韦伯父亦向穆殊如表达感谢，穆殊如淡淡微笑：“韦伯父不必客气，程姐在公司对我帮助良多，能帮上您的忙，我也非常开心，祝您早日康复！”
　　程姐拍拍她的肩膀，又对韦伯父道：“爸，我和小穆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商量，我们出去一会。”

　　穆殊如跟在程姐身后出了病房。
　　程姐带着穆殊如走到这层楼空中花园的入口处，斜倚在门口，摇晃了下酸疼的颈椎：“殊如，上次忘了问你，你怎么认识的周医生？你俩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穆殊如正欣喜地看着空中花园里的景色，心中诧异，没想到此处还别有洞天。
　　听到程姐的话，她微微愣了下，转过头来，不是说要说工作上的事嘛！
　　再说了，上次不是就解释过了，他们俩才认识十多天，什么关系都不是呀，只是相过一次亲，就没有下文了。

　　“我们的长辈是朋友。”穆殊如只能简短而模棱两可地回答。
　　程姐悄悄松了口气：“殊如，等我公公病愈出院后，想请周医生吃顿饭。我跟周医生提了两次，他都拒绝了。你帮我约约他吧。”
　　穆殊如不解：“既然他不乐意，你们何必要强求呢。”
　　“哎，还不是我那小姑子前两天请假飞了回来看她爸，刚好碰到周医生查房，就看上人家了，还特意去打听了，听说周医生没有女朋友，非要让我帮着约他出来吃饭。”
　　穆殊如对程姐家的情况有一点了解，她和老公结婚多年还无所出，老公有一妹妹且比她老公小了十岁，正在邻省的A市读研一，小姑子在家备受父母兄长宠爱，程姐嫁过去没少受她的气。

　　“殊如，我也知道你挺为难的。你就帮我随口问一句，我好应付他们兄妹俩。”程姐满是疲惫地道。
　　穆殊如只好答应下来。
　　“周医生好像在医生办公室，你现在就去帮我问下？等会我小姑子要过来，我好打发了她。”
　　穆殊如满心无奈，可还是义不容辞地上了。
　　外人皆以为她面冷心也冷，只有熟识她的人才了解，只要是她认定的朋友，她是心肠软软、最好说话不过的。

　　二人一起来到医生办公室门口，程姐先回病房去了，穆殊如踟蹰了一瞬，方走进办公室。
　　这时刚好里面冲出一个二十出头，穿着白大褂，眼小脸大、身材魁梧的小伙子，差点与穆殊如撞个满怀。
　　“抱歉啊！”小伙随口说了句，就要走，可目光不经意间落到穆殊如脸上，脚步生生停了下来，问她：“你找谁？”

　　“我找下周医生。”穆殊如道。
　　“哦，哪个周医生？”小伙问，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科有两个姓周的医生。”
　　“周恣衡。”
　　小伙的小眼睛蓦地睁大了些，道：“周医生现在正忙。”
　　接着又补充一句：“他在和我们主任商讨一个手术方案。”
　　“那我，去那儿等他一会，你能帮我转告下他吗？”穆殊如指了指左手边尽头的空中花园。
　　“好。”小伙点点头，穆殊如道了谢，便抬脚往空中花园走去。

　　小伙看着她的背影好一瞬，才一拍脑袋，居然忘了问她名字，赶忙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句：“你叫什么？”
　　穆殊如回过头，道：“我姓穆。”
　　小伙还想过去问清楚，一个护士却匆匆跑来，拉着他就跑，嘴里念叨着：“小周，叫你老半天了，怎么才在这，病人家属要闹起来了！”

　　叫小周的医生处理完了公务，赶紧跑到主任办公室，门刚好打开，头发灰白的主任背着手走了出来，小周忙站直身体，恭敬地叫了声：“主任！”
　　主任朝他略一点头，迈步离开，小周忙冲进办公室。
　　却看到周恣衡的脸色不怎么好，大概又有什么建议没被采纳吧！
　　“老板，有人找你！在空中花园那边等你。”小周凑到周恣衡身边憨笑道。
　　周恣衡淡淡扫了小周一眼，低头继续收拾整理自己的文档，小周有点焦急：“老板，是个大美女，你不去看看，你，你会后悔的！”
　　周恣衡不为所动。
　　“对了，她姓木！”

　　周恣衡收拾的动作略一停顿，又继续慢条斯理地收拾，道：“我知道了。”
　　收拾好了一摞资料，周恣衡将它们夹在文件夹里，夹在手臂间，出了办公室。
　　走到门口，他略一迟疑，右转是医生办公室，左转是空中花园，最终，他朝左转去。
　　“是谁找老板啊？”周恣衡带的另外两个研究生见老板一走，一左一右围住小周。
　　“想知道自己去看！”小周甩下一句，出门右转。
　　两个研究生不肯罢休，出了办公室，毫不犹豫地右转，怎敢去偷看吶！

　　附一分院的空中花园位于此栋新楼的9层，也就是神经外科一病区这一层。
　　花园里依据季节种植了各类花草果树，景观会随着季节而变化：夏季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秋季是一片金黄灿烂，冬季则红梅映雪清香四溢。
　　此时正值初春，周恣衡走入空中花园，这才发现，悄无声息地，那些原本还干硬枯寂的树枝上，抽出了新芽，鲜嫩可爱，勃勃生机。
　　他于众多病患及家属中，一眼就看到了穆殊如。

　　她长发披在肩头，穿了件蓝色蕾丝雪纺连衣裙，外搭一件米色外套，脚上一双浅色平底鞋，比相亲那日穿得好看。
　　她正俏生生地站在一棵杨树下，仰头专注地看着枝丫上的新芽。
　　夕阳照在枝丫上，在地上投射下斑驳的影子，那些影子也在她身上晃啊晃。

　　周恣衡忽然想起了，10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年他20岁，在晋城医科大学读大五，他偶尔在中午的时候去晋城第一中学里看夏语。
　　夏语是他的初恋，那时她18岁，正读高三，且临近高考，所以他常常不现身，怕打扰到她的学习。

　　高三的文科班和理科班是分开两栋楼的7楼上课的，两栋教学楼隔着窄窄的小路遥遥相望。
　　周恣衡常常来到理科楼的8楼，也就是顶楼，看向文科楼7楼的文科班，看坐在窗边的夏语在认真听讲上课。
　　那段时间夏语经常一下课就跑出了教室，周恣衡并没有太在意，常常在她离开教室后，也就离开了。

　　可有一天，他遇到一个课业上的难题始终解决不了，在顶楼上，他多站了一会，想缓冲下疲惫的大脑。
　　不一会，夏语隔壁班的走廊上站了个穿白衬衣黑裤子的女孩，她戴着大大的黑边框架眼镜，将脸遮去了大半，但依稀能看出清丽的容颜，她总是手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投射在栏杆上梧桐树叶斑驳的影子。
　　周恣衡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看着她安静的样子，很奇妙地，他有些烦躁的心也渐渐宁静下来，忽然灵光一闪，他突然找到了解决那道难题的突破口。

　　从此以后，在夏语离开教室以后，他并没有着急离去，而是继续站在理科楼楼顶看风景。
　　他总会看到那个白衬衣女孩站十分钟左右，就甩甩低低的马尾转身离开。
　　他对那女孩印象很深，因为她在那个夏天基本都是白衣黑裤的打扮，与周围少女穿得青春靓丽形成鲜明的对比。况且她还穿的是长袖衣裤，炎炎夏日，她都不怕热的吗？
　　正因为如此，哪怕时间久远，他还能依稀记得女孩的面容，和穆殊如有几分相像。

　　周恣衡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看清来人后，她站了起来，对着周恣衡微微一笑。
　　“坐一会吧。”周恣衡指了指穆殊如旁边的长条石凳，然后率先坐下，双手交叉放在双腿上，忍住想问她在看什么的冲动，问：“找我有事？”

　　穆殊如跟着坐下，双腿并拢，双手紧握放置在腿上，腰背挺直，颇为拘谨的坐姿。
　　“周医生，韦伯父的事谢谢你！”穆殊如道。
　　周恣衡没说话，浅淡的眼眸盯着她看，穆殊如没来由的紧张，双手握得更紧，接着道：“程姐说想请你吃个饭以示谢意，希望你能，能……”
　　穆殊如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希望你能赏个光，给个面子，可凭什么要赏光给面子呢？

　　“你那程姐叫你来的？”周恣衡问。
　　“嗯。”穆殊如点点头。
　　“叫你来你就来了，还真是个好下属。”周恣衡很平淡地道。
　　穆殊如却仿佛听出了一丝讽刺甚至训斥之意，她不禁有些恼了，站起身来，道：“周医生，谢谢你的帮助，程姐一家，还有我，都非常感激你！谢谢！”
　　穆殊如说完，转身欲走。
　　“我说了不去吗？”身后传来周恣衡有些慵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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