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之夜[悬疑]

　　如果不是把事实这样血腥腥的摆在眼前，可能很多人都不会去相信，也很难以想象田倩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为什么会遭遇那样的无妄之灾--当坐在灯火通明的长椅上，入目的是天花板上节能灯的灯光摇晃着映照在瓷砖上，把目光从尸检报告上移开，再眨眨眼，仿佛看到眼前，就在那张单薄却显得锋利的纸张上方，豁开了一个大大的空洞，空洞里是不停转着的漩涡。

　　漩涡里转着什么？答案太过抽象甚至难以表达，但尤亦总觉得是某个非常丑恶的东西，至于到底是什么，大概谁也说不清吧。

　　根据尸检报告来看，田倩在生前遭受了长期的、非人的虐待和虐打，时间报告总归是个冰冷的陈述词，但尤亦能通过那冰冷的词语里感受到田倩她，遭遇了什么。

　　首先是脸上，她的面部肿胀到了一个难以辨认的程度，一开始以为是尸体的浮肿，后来知道了不是，是被人打的，除此之外她的脸上残留着一种物质，经检验后得知是蜡油，并且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滴上去的，说不定……说不定那个时候凶手就笑嘻嘻的站在她面前，笑嘻嘻的看着蜡油从蜡烛里剥离出来然后滴在她的脸上、四肢上，看她痛的尖叫的样子获得心理上变.态的满足感。

　　还有四肢，她在生前遭受了长期的殴打，导致四肢各处的损伤非常多，皮肤受损严重……

　　怎么会这样去对待一个花季少女？是有多大的仇？尤亦忍不住想，当田倩失踪的那一天起，她说不定就被迫开始了这样被虐待的日子……

　　该有多痛苦？尤亦脑子里时不时会闪现出几个月前被关在黑暗小房间里的日子，痛苦的、混沌的、那在田倩的眼里，说不定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橘红色。

　　几个小时后，江谌玺、尤亦和那个黄发少年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暗红色的长长的办公桌。

　　“姓名。”

　　少年垂着头，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摩擦着，过了半晌才说：“高新立。”

　　“问个问题，你对我们好奇吗？”尤亦突然转了个方向，她歪了歪头，又用一种柔和的、甚至带着些少女般好奇的语气道：“你不用紧张，只是例行询问，我对田倩这个案子比较关注，你…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高立新毫不犹豫道，接着又默默低下了头。

　　“唔…你能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吗？这样我会比较不习惯。”尤亦说完还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笑容可以使人放松，高立新还真的抬起了头，接着就一直两只眼睛那样直勾勾盯着尤亦看，这个该怎么形容呢？打个比方，就像是……看一块猪肉的表情，就好像，你走到菜市场上，你看上一块猪肉想把它买回去，然后你付了钱，接下来你盯着那块猪肉的表情就是高新立现在盯着尤亦的表情。

　　被这样的眼神扫过就像是被一条毒蛇舔.遍.了.全身，但尤亦还是在笑着，说实话从外貌来看的话，尤亦绝对是能让大部分人注目的那种外貌，她皮肤很白，眼睛又黑又亮，鼻梁小巧而高挺，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两条月牙一样的形状，尤其是她比较娇小的身材就更显得可爱了。

　　最开始江谌玺认识她的时候她非常憔悴，整张脸毫无血色可言，甚至有时候看着会有点渗人，但那个时候江谌玺就是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气质，他见过很多受害者，他们无一不是或哭哭啼啼或每天哀怨憎恨，所以，不是说不可以这样，人类就是有自己的正常情绪的，只是这些情绪从来没有在尤亦身上非常明显的出现过，她在暗地里谋划好了一切，在最后那一刻到来额时候冷静到残忍的面对这一切……

　　江谌玺觉得她很特别，非常特别，特别到让江谌玺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对她的关注超过了某个限度。

　　“咳咳——”江谌玺突然咳嗽了一声，高立新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醒吓了一跳，接着整个人像是什么情绪里猛然抽离了出来一样，在几秒钟之内他注视着尤亦的眼神从痴迷到恐惧，他眨了眨眼睛，甚至颇惊恐的用手干抹了一把脸。

　　尤亦挑了挑眉，江谌玺瞟了她一眼，莫名其妙的嘴角一扬，好吧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高立新，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尤亦突然正色道。

　　“啊什么？”高立新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听到尤亦的声音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

　　尤亦摸了摸自己的手指，缓缓说：“你撒的每个谎，都很蠢。”

　　“什么？”高立新皱了皱眉。

　　接着江谌玺说：“她只问了你一个问题，你说你不认识她，可你明明就认识她，或许不只是认识而已，你很害怕她，为什么会害怕，你对她做了什么？她已经死了，你不会再见到她，那就是……她的死和你有关系，你对她有愧疚…”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推翻了自己的论调，“你没有愧疚，甚至觉得，你没有错，有错的是别人。”

　　尤亦摸了摸鼻子，看着高立新的表情慢慢从恐慌到茫然最后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是你杀了田倩吧。”江谌玺站起来，走到高立新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脸上带着点蔑视的神情，他说：“像你这样的人，也就能欺负欺负小女孩了。”

　　“你说什么！？”原本还一脸平静的高立新突然之间像是炸了毛的公鸡一样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眼睛一下变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鼓了出来，从动作上看，他已经做好了一个坐起来的预备动作，然后被椅子上的手铐拷住了双手，于是他坐了下来，颇有些迷茫的看着手铐，似乎不太明白这手铐是什么时候拷上去的。

　　“不承认没关系。”江谌玺说，同时转过身，“总会有人说的。”

　　因为你们谁也不认为自己杀了人。

　　“队长！外面有个男的说要自首！”陈沉跑了进来，此时江谌玺和尤亦正往外走。

　　江谌玺和尤亦在这个时候出乎意料的默契对视了一眼。

　　来自首的男孩子叫刘明亮，就是尤亦之前在田倩班上看到的那个打架的男孩子，不过他现在垂着头，眼睛通红，旁边还有个长相非常清纯的女孩子挽着他的胳膊。

　　他见到江谌玺的第一句话是：“我是来自首的，我，我参与了虐待田倩，跟我一同参与的人还有高立新、洪朗、谭开宇、向锐达……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但主要的就是他们四个人，我…”他突然哭了出来，哽咽着弯下腰说：“我是从犯。”

　　何为从犯？何为主犯？刘明亮看见高立新四人的时候，眼睛里是一种洒脱了之后的绝望。

　　他说：“我做了很坏的事情，我参与了谋杀田倩，所以我要来自首…”

　　用刘明亮这样一个自己来自首的人，引导他说出案件的细节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在同样的房间里，坐在高新立之前坐过的位置上，刘明亮哽咽着说：“那天，星期四晚自习放学，我看见高立新他们几个在抢劫田倩，就在学校外面隔了一条街的小巷子里，田倩没给，我跟高立新他们几个以前就认识，所以我过去打了个招呼。”

　　“你当时有没有想法是救她？或者帮她解围？”

　　刘明亮略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想那么多，我就过去打了个招呼，然后他们把田倩堵在墙角，问我说要不要…爽.一.把……我当时有点犹豫，因为我有女朋友，但当时连慧刚好在跟我吵架，我有点气不过，就答应了。然后我们把她带到宾馆，就那种小旅馆，就…就那个了。”

　　“当时老板看见了吗？或者说……你心里面的犹豫，只是因为连慧？而没有出于对田倩的那部分？”

　　刘明亮沉默了半晌，同样摇了摇头，“我…我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我，我看他们经常这样子，就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情，女孩子也不会反抗，我们弄，弄完了之后高新立说最近有点无聊，想把她带过去玩一下，我当时其实是有…有点不安的，我怕被别人发现什么的，但田倩她，她除了一直哭之外也没有其他举动，我就觉得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他们经常做这种事情的，不会有问题，我们就骑着摩托车把田倩带到向锐达家里去了，因为他家里稍微大一些，带过去之后，我们就又，又弄了一次，我就走了，后来因为连慧跟我和好了，我也就没想这件事了，隔了两三天之后就去了一次向锐达家里，发现田倩还在他们家，但是很明显是被打了的样子，打得还挺严重的，脸上都青了，他们就问我要不要弄，我就拒绝了，后来没说几句话他们就一直打她，我总觉得怪怪的，就走了，但是在我走的时候看到另一群人上楼了，好像是他们的朋友，但我叫不出名字来。”

　　“打？怎么打的？”

　　“就，一直拿棍子抽她，或者他们在打牌，她就躺在旁边，谁要是输了牌就用拳头打她肚子之类的……”

　　“后来我再也没去过向锐达家里，我知道田倩一直没来上课，但我以为她就是回家以后因为脸上有伤口所以不好出门才没来的，我没想到她是死了……我前几天才通过别人直到她死了，我当时就觉得……”他停住了，同时抬起了头，尤亦发现他目光里死气沉沉的，却又有种黑暗里幽蓝色灯火的诡异的亮。

　　“我终于发现了一件事，原来我之前，是在做坏事。”

　　“田倩的死，原来有我的一份，原来，我杀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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