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之夜[悬疑]

　　前面说到，我有了一个同伴，他叫做C，他喜欢我，这一点我非常清楚，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我的魅力，从上初中以来我就能感觉到身边男孩子若有若无的关注，我走在走廊上也会有男孩子盯着我看，还有人四处打听我的联系方式……照理来说我应该感到高兴和幸福的，被人喜欢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也这么以为，但并没有，我的内心毫无波动。

　　直到C的出现，他告诉我他也是孤儿院的孩子，还说我小时候帮助过他，说实话孤儿院并不大，人也不多，我认为没道理我连一丁点记忆都没有，而且我帮助他？怎么可能嘛，我最可能做的事是落井下石而不是乐于助人。

　　认错了就认错了嘛，不关我的事。更何况C这个人出乎意料的死心眼，他开始用他的方式来对我好，下午放学回到孤儿院就能看见我床上的被子叠得非常整齐，桌上有时候还会有他精心准备的牛奶之类的东西……我并不感动，只是觉得原来他还有点用处。他又胖又丑，平常若非必要否则就一句话不说，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记得住？

　　就这样，情况持续到了初二，这一年发生了两件事:尤亦被一个人领养了、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跟校花在一起了。

　　先说第一件，尤亦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当时是13岁左右了，我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有人领养，这次我没见到领养人，只知道是个女人，还有就是……那天下雨，她打了一把红色的伞，黑色的裙边在雨中扫过，我只看到了一个走上车的背影，尤亦瘦小的身材跟在她旁边像一个偏大号一些的娃娃，毫无生气。

　　我承认，我嫉妒的快要爆炸了。人的心理活动会在某个瞬间丑恶到一种自己都害怕的地步，我就是这样的情况，我当时脑子里的想法太可怕了，我不敢把它写出来，因为这样的话我就不是那个完美、善良的形象了。

　　我认为的。

　　第二件事则彻底引爆了我，我喜欢的那个男生本来喜欢尤亦，尤亦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我以为他会难过消沉很久，甚至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别的女孩子了……说不定他会失去喜欢别人的能力呢？好吧这一切都是我想多了，我看见他和校花在放学后牵着手，校花的头倚靠在他肩膀上，笑的很甜。

　　不知为什么，我那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反胃感觉——原来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浅薄的玩意吗？前一秒钟说喜欢，后一秒就抛之脑后。与此同时我忍不住恐慌，接着开始颤栗……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喜欢我，我连浅浅的喜欢都不曾拥有过，我，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

　　人这种东西就是喜欢犯贱，我开始努力的想要抓牢我现在拥有的东西，一切一切的东西，那段时间我过得非常累非常迷茫，我每天都在维系那些不属于我的情感，我答应了男孩子的约会，我们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里他摸了我的胸。

　　我听见我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蹭”的一声断了。

　　我推开他，跑回了孤儿院，刚好看见C走进我的房间，手里还拿着一瓶牛奶。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也不是没人喜欢，但我毫无疑问需要去维系这种情况。我走进了房间，在C惊慌失措的表情中，我问他，“你喜欢我吗？”

　　C红着脸仓惶点头。

　　我笑了，笑得脸发红，眼泪却不由自主落了下来，“那会一直喜欢吗？”

　　“是，是的…”他声音很小，眼神却很坚定。

　　“那我们上.床吧。”

　　我的第一次经历并不美好，很疼，非常疼，他也很疼，满头大汗的那种，这种事情在我眼里毫无意义，只是一个可以把别人抓住的工具。

　　C对我很着迷，我们会频繁的上.床，当然，我做好了防护措施，不然我可不希望怀孕到时候还要打胎，这太麻烦了，我不喜欢麻烦。

　　我和C读完初中就没念书了，孤儿院不可能给我们钱让我们一直读到大学的。

　　……

　　从那之后我的人生开始出现稳步下滑的状态，没过多久我和C就被赶出了孤儿院，我们年纪太大了。

　　我和C做过很多工作，后来我们在一个城中村里租了小房子，他在工地上做事，我待在出租屋里，我当时的工作是餐厅服务员，但这份工作让我非常难受。

　　为什么难受呢？因为我很快就发现……他们都过得非常好。有多好呢？我看见幼小的孩子牵着爸爸的衣角奶声奶气地指着冰淇淋说今天一定要吃这个、我看见情侣打情骂俏男孩子假装不知道女朋友喜欢吃什么然后看她生气的表情、看见一家三口一起聚餐丈夫会温柔的替妻子拉开椅子，妻子会帮丈夫整理微卷的衣领……

　　他们都过得，好幸福啊……幸福到不像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国度，与他们相比，我就像活在淤泥里，我的脚下踩不到坚实的地面，而是黏腻恶心的湿泥，抬起头我看见的也不是太阳光，而是某个专为刺我眼睛而出现的东西。

　　我不知道那叫什么，但反正不是阳光。

　　那一天，我端着堆得高高的盘子走过餐厅过道，客人们吃饭的喧哗声在我的耳旁飘动着，我看见尤亦走了进来——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她了，她笑着，旁边有一个女孩子，她们落座后老板吩咐我去点单，我做不到。

　　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幸福生活。

　　那天我端着脏盘子去了厨房，坐在那里哭了一夜。

　　我决定杀人。

　　杀掉幸福的人。

　　杀掉所有比我过得好的人，我把他们杀掉，他们从此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他们的家庭会因此痛苦一生，那我就不是过得最糟糕的那类人了，他们才是最痛苦的。

　　我不愿承认自己的痛苦。

　　我求了C，毕竟他才是男人，杀人这种事情还是需要他的帮忙的，他一开始不答应，但后来我泪水涟涟的问他，“你会永远喜欢我吗？”

　　他的回答还是，“会。”

　　我尝试杀死的第一个人是个男人，方法也非常简单，他是个司机，拉货的那种，我听见他在和他妻子吵架，吵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我走上去，敲了敲车窗，我明显看见他眼前一亮，我问他，“先生，做吗？不要钱。”

　　他有点怀疑，“不会有病吧？”

　　我摇了摇头，“我…我跟男朋友吵架了，我想气气他。”说着，我指了指坐在不远处抽烟的C，那男人抻着脖子看看C又看看我，“你们不会是要诓我吧？”

　　我心里已经很烦了，这人要不要这么多话？

　　“不会呢。”

　　然后我们就做了，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不那么疼了，也许是即将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令我兴奋非常。做到一半的时候C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计划来敲车窗，那男人有点惊讶，接着C拿出刀子抵在他脖子上，凶狠的命令他把车开到我们之前租好的厂房那里，那男人吓得一句话不敢说，非常听话的开车了，期间他的手机响了几次，我拿过他的手机看了看，都是他妻子打来的电话。

　　我想了想，把他的手机关掉了。

　　毕竟你再也接不到你妻子的电话了。

　　C负责杀人，我负责指挥，他先是一刀捅了心脏，男人立马就死了，血流了满地都是，我看见C身上也沾了很多血。

　　恶心。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杀人出乎意料的简单，别人的生命在我这里不过一摊烂肉，前面的人都是C杀的，我杀得第一个人，是C。

　　C爱上了别人，是我们杀得第四个人……好吧原谅我不记得她叫什么了，她是尤亦的同班同学，长得很漂亮，C第一次看见她就爱上了她。

　　他不肯杀了她，还说要放她走。

　　呵，怎么可能。我在床上杀死了C，用一把尖刀，血溅了我满脸，然后我翻身下床去找那个女孩子，我杀了她。

　　我辞掉了服务员的工作，因为……我看到那些店里走来走去的顾客，总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想把他们都杀掉的感觉。在厨房里看着那些刀具看着那些水槽里旋转下降的血水，我总感觉他们都变成了小厂房里躺着的、堆在墙角的烂肉。

　　没有人会去找C，他从生到死都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那点黑色的渣滓，哪怕最后死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微弱到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注意到他。

　　额……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事？尤亦，哦对尤亦，她是我企图杀的第一个人，一开始废了点劲，她比我想象的聪明一点，但还是上钩了，我把她关在那个小房子里，我那时候什么事也不干，就搬一把椅子坐在小房子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门看上一天，我那时候天天就在想我要怎么杀了她，要什么样的死法才会有意义，毕竟在我眼里她是不一样的。

　　想着想着，我突然决定不杀她了，杀了她我只能开心一阵子，但如果把她关起来，看她每天在生死的边缘挣扎，那我可以开心好久。

　　杀人的乐趣我其实并没怎么感受到，我只是觉得无聊——这一切都很无聊，杀了C之后我越来越孤独，没有人跟我说话，我没有工作，存款来自于这么多年来C存的，密码全都是我的生日，我们家的钥匙只有我有，我一直待在家里，他的所有钱都是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衣柜里还留着他的衣服。

　　如果说我也有感情的话，我可能是难过的，可是他爱上了那个女人，从他爱上别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不属于我了，不属于我的东西，就应该杀掉。

　　尤亦是我故意放走的，为什么呢？好吧其实我不知道，我在精神上好像出了一点问题，我的眼前总是有很多人影在晃，所以我把尤亦放走，又故意让她弄出后面那么多事情来。我想当着很多的面，在很多人眼皮子底下杀了她，这样才会比较有意思。

　　杀她的那一天我很激动，我在那天抛出了C的尸体——我没有切割他，在公路上，他被大货车碾过去，皮肉都陷进地里，我看着看着，眼泪突然掉了出来。

　　我？我要干什么？我以后怎么办？我好像真的……

　　不知道呢。

　　说不定会死吧，死了就，就可以重来了。

　　古人视死如生，死亡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开端。如果可以，我想换一个人生，换一个，和那十七个人一样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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