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傻子”当媳妇之后

　　齐清让薄唇轻启，“别客气。”

　　但收手之际，他嘴角泛出一个无声的笑来。

　　马车又平缓的行驶了不久，慢慢停了下来。

　　“咱们到了。”

　　柳惠率先跳出马车，随即打帘，伸手扶梅近春。

　　梅近春踌躇未动。

　　“怎么了？”齐清让侧头问道。

　　梅近春小声道，“我担心……”

　　齐清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大哥和嫂嫂，前两日带着阿元，去了洛河韦家。”
　　“他们前两日去洛河，可你早在年前便说了带我来这里？”

　　齐清让指着车门处的柳惠道，“下车吧，柳惠等急了。”一边又在她手上拍了拍，似笑非笑，“别想那么多。”

　　宓鸢温泉入口，有两株银杏树，大约需得两人合抱那么粗壮。

　　在被分开领着进去之前，齐清让突地靠拢梅近春。他半个身子探下，一只手臂伸来，环在她后背处，在她耳边低语，“泡完温泉，来这颗银杏树下等我，我带你去看水听声。我没忘记答应你的事情。”说完，他快速收回手，比个嘘的动作，薄唇抿了抿，“你自己来，别告诉柳惠，她比谁都盼着来这处泡温泉，咱们别打扰她的兴致。”

　　他靠的那么紧，让梅近春身体发僵；环住她后背的手臂有力，但手指冰凉，让她后背生出虚汗；说话的气息炙热、滚烫，喷在她耳后，竟是莫名地撩人。

　　梅近春蓦地手脚发麻，汗毛竖起，浑身发软。她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话，已被兴奋不已的柳惠拉住，“梅姑娘，你快点儿啊。”

　　接着她被柳惠扯走。回头，齐清让还站在原地，抿笑朝她点头。

　　“全邺州城，再也找不出比我更幸福的丫鬟了。”

　　柳惠从温泉里探出头，如此满足说道。

　　梅近春掬了水，朝脑袋上洒。什么都好，就是这时日没选好，水下水面温差太大，脖子以下温暖如春，头上发丝，却已凝成冰柱。

　　柳惠笑道，“像我这样吧，”说完，又一个猛子扎下去，接着她探出头来，“瞧，头上的冰棱子不见了。”

　　确实是好办法。

　　梅近春笑了笑，也将整个身子沉入温水中去……

　　水下清透无物，梅近春却闭了眼。有些事情，不敢再想起。

　　泡了不久，梅近春出水穿好衣服。

　　柳惠懒洋洋地窝在温水里，“这大冷的冬日，我是再不想动了，真想一辈子呆在这里。”

　　梅近春便笑，“一天一夜呢，有足够时间让你过瘾。反正明日才回，你且好好享受。”

　　柳惠点头，“那我不陪你。”说完，又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梅近春看着水面升起一串水泡，笑了笑，转身走了。

　　梅近春将湿发只略微挽了，转过曲折蜿蜒的道路，还没到银杏树下，便远远看到齐清让，早候着在那处了。

　　树下的他，长身玉立，面无表情，神色疏冷。一只手缚于身后，背脊挺立，姿态端正，整个人如清风朗月，又几如星辰耀眼，天地万物仿失了颜色。枯黄的银杏树叶，在地上铺下厚厚一层锦被。他站在锦被之上，浅玉色的毛氅披风下，是纯白的长袍，被风吹起，翩翩飘了衣袂。

　　梅近春快走两步，行至他跟前，低声唤道，“阿敬。”

　　“来了？”

　　齐清让脸上，蓦地带了些颜色，眼见着和颜悦色起来。柔和了脸又显得整个人温文尔雅，仿佛刚刚那个面色冷清的男子，不是他一般。

　　他见她一头湿发，只微微挽起的青丝，眉间皱了些，“怎么全湿了？”

　　梅近春道，“玩的实在太开心，未曾注意。”

　　齐清让便道，“咱们走吧。”

　　说着话间，他已起步，玉树风姿，优雅端容，怎一个帅气能形容？梅近春唯跟上前行，他长身玉立，约莫八尺，步子虽慢，却叫梅近春几近小跑。

　　齐清让不经意，收小了步子，直到梅近春已超过他一步之遥，才提着这般适合的步伐，伴在梅近春右侧，踏步而走。此时，他的角度，刚好能将她整个人收于视线。

　　凌乱湿透，而显得汗涔涔的头发，胡乱挽起在后背，却端端带起一股无辜可怜之意。才从温泉起身，她不施粉黛，但眼睫扑簌，浓长欲飞；瞳仁乌黑，如蕴深海；瑶鼻挺立，精致夺目；樱唇红艳，娇艳欲滴。修长的颈脖，玉色清透；丰盈的胸线，凹凸有致；盈盈一掌的腰身，弱风扶柳……即使西子在世，怕也不过如此了。

　　此时，两人踏玉白石桥，过亭台花谢，已离了宓鸢温泉老远。

　　又有风起，齐清让突地停下步子，取下随身携着的锦帕，递给梅近春，“头发再擦擦，莫不要再病了。”

　　梅近春接过，忽似闻到一股如兰幽香，转瞬即逝，再嗅，毫无踪迹。她心里暗暗起了一股疑思，这味道入鼻，先不说清幽好闻，心旷神怡，还似乎在哪里闻见过？脑中如一片混沌，实在又记不起来。

　　将后背乌发拉到身前，她缓缓揩拭上面的湿气。那味道早已不见踪迹，梅近春只好像做了一个梦，仿佛是她杜撰出的一股清幽。

　　没多久，两人穿过一段密林，因着春日，叶冒新芽，风起阵阵，新芽飞落，梅近春有些受寒，捂住口鼻，起了好几声喷嚏。

　　齐清让侧脸看她，只见身形单薄削瘦，便问，“可是冷了？”

　　梅近春未及答话，便捂住口鼻，又起了一声喷嚏。

　　齐清让突然站定，伸手向脖间，他手指骨节分明亦修长，快速解下自己的披风，接着不由分说将她拉拢，围在她的身上。

　　披风残留他的气息，他却转身再行了。梅近春伸手，抚上去，上面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摸上去，像是滚烫灼在手间，梅近春蓦地收回手，心里起了不小的涟漪。

　　算什么呢？救命恩人和被救之人，怜惜之人与可怜之人，还是……

　　想起这儿，她顷刻想起柳惠的话，“外室”……

　　心又突兀地跳起来。

　　还没走出密林，已先听见潺潺的水声，叮咚清脆。梅近春疾步，跨过最后一小段树林子，前方豁然开阔。

　　一处于山间自然行成的小溪流，跃然眼底。

　　小溪之左侧是大山，巍峨耸立，坡高险峻，多股清冽的山泉，自左侧大山土层里冒出，击落在下方的青石上，发出层层叠叠的哗哗脆响声，而后那些山泉与小溪两边未化尽的皑皑白雪，汇成向远处奔腾的溪流。

　　自然的鬼斧神工，便是多一分俗气，少一分不足，景致美如丹青笔墨。

　　真好似回到昌州那条芙蓉溪。

　　梅近春快步跑到溪流边，溪水清透见底，水草参差，掬一捧水入口，味道甘冽醇香。

　　“阿敬，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四年了，我终于再看到梦中的景致。”

　　齐清让靠上来，“你第一次说起想看的景致，我就想起这处。”他顿了顿，问道，“这里一定很像你的故乡，是吗？”

　　梅近春自认来邺州四年，早没了昌州口音，便也不惧，只应了声，“是。”

　　回程，已是午后时分。

　　又是一个伴着风吹的暖阳天色，两人循着来程下山。一路有说有笑的两人，将到未到之际，蓦地发觉山下宓鸢温泉处,滚滚浓烟。

　　齐清让转身，自然而然地牵住梅近春的手，“我们去看看出了何事。”

　　他步伐快了起来，让跟在他身后的梅近春几次踉跄。

　　“阿敬，你快些去吧，莫叫我耽搁了。”梅近春看着一脸担忧的齐清让，出声。

　　齐清让犹豫片刻，还是拽紧了她的手，“无妨，想来晏深会有分寸。柳惠是个机警的，更不会有事。他们跟在我身边许久，什么变故和危机都化解过。”

　　“真的无事？”

　　齐清让点头，拉着她略慢了些。

　　但下山果然还是比上山走得快些，加之两人虽嘴上说着无妨，但心里还是着急，不多时，便靠近了宓鸢温泉。

　　就在这时，从侧边大门处跑出一个小厮来，他鬼鬼祟祟的在门前立住，左右张望。片刻后，一个虎背熊腰的长须男子，出了门来，他身后跟着另一个略微矮些的黝黑汉子，黝黑汉子脸上，略有慌色。

　　梅近春瞧见那长须男子，心口快速一跳：他怎么来了邺州？还未曾想借口躲避，齐清让也瞧见了他们，他牵着梅近春，快速闪进一旁的大树叶荫下。

　　“怎么了？”

　　梅近春好奇发问。要说那长须男子，她是识得的。那是当初，跟父王称兄道弟，却在转眼间，投靠篡位陈氏闵君的刘泽普，现，官至闵朝太尉。她担心被认出，才会怕相见，可齐清让却为何也要躲避？

　　齐清让半个脑袋抻在林荫的缝隙里，紧紧盯着那边的动静，却不说话。

　　梅近春小声道，“我们为何躲在这里？”

　　齐清让转过脑袋来，沉吟了瞬间，开口道，“后面那个黝黑汉子，他是父亲麾下领军将军郝冲，颇受父亲看重。你知道我在外人面前是‘疯傻’，故而不想让他看到。”心中却惊疑：郝冲为何跟闵朝官员在这里？

　　侧门的刘泽普和郝冲还在说着什么，两人不时点点头。不多时，那小厮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郝冲，离得实在远了些，两人心中虽好奇，但却看不清。

　　郝冲接过小厮的东西，朝刘泽普躬身拜礼，接着揣进怀里，急急朝着元兴寺的方向去了。而那刘泽普，则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片刻，许是见没人经过，才进了门去。

　　待刘泽普的小厮也跟着进去，拉上门，齐清让两人，才从树荫下闪出来。

　　再踏过玉白石桥，两人终于回到银杏树下。

　　树下现站了一堆惊恐的人群，人声鼎沸，喧哗嘈杂，有胆小的，还拍着胸口。

　　“吓死我了，那么大的火。”

　　“你说怎么就烧起来了？”

　　“哎呦，也不知道那姑娘逃出来没有，真真可怜啊，我看那相公不顾一切的冲进去，想救她，也不知是死是活？”

　　梅近春在人群扫了一眼，却没发现魏晏深和柳惠，回头一看，齐清让也是紧锁眉头。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推开挤作一团的人流，急速朝宓鸢温泉里面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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