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请小心轻放

作者:小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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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责



      十八

      粗陋的大殿中绘着不大精细的龙纹,顶棚底下冷得很,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以猜忌而嫌恶的目光狠狠刺穿托托的身子。庄思宜只觉得心下一片尬然,她是少有不慌乱的人,纵然她对于自己不会受伤的自信来自于一个德性并不确定的皇兄。
      只要是为了活下去,人什么卑劣的一面都会显现出来。托托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

      她无可奈何地展开手臂,就在这时轻飘飘地说:“可以。那奴就出去罢。”

      除此之外,托托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了。难道死皮赖脸,硬缩在昭玳公主身后?那只怕她还得遭受一番皮肉之苦。
      更何况——托托在庄思宜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拉了拉她的衣角。庄思宜不得不弯下腰来才能把耳朵凑过来,没有座子的托托是全场最矮的。她对昭玳公主说:“公主,您也多当心。”
      “为何?”庄思宜问。
      “太子殿下可是带了一门火炮来的。这大殿,于他们而言,不是靶子是什么?”

      托托说着便任由侍卫将她一把拽了起来。她皱眉觉着他们粗暴,却又没什么好反抗的。就这么被拎着扔到了山后面。

      还好没带忒邻过来。这时候她想,要是忒邻来,指不准要一边吓得哇哇大哭一边清算“这么一遇袭,逃难时又不能带东西,会要浪费多少银子”了。
      她扶着身畔的一棵树坐起身来,仰起头时将两侧的小指塞进嘴里。她吹了一道口哨,天边传来海东青的回应。合喜扑啦啦地扇着翅膀飞来,刚要落下,托托却看到它硬生生地收住了朝她伸来的爪子。

      托托迷惑,低下头张望四周,她听到面前传来重物在满是枯枝落叶的地面拖行的声音。

      是刚才把她扔到这里来的侍卫。他严格按照刚才殿内众人拾柴火焰高的诸位皇族大臣的要求,把她丢得远远的,然而,这一趟似乎太远了。
      竟然远到叛军埋伏的地方来了。

      那侍卫已经断了气,拎着他的一排士兵簇拥着中间面相冷峻的男子。那个人面色如铁,眉宇间暴戾异常,直勾勾地望着以不寻常的身子坐在地上的托托。

      那一刻,托托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是鼹鼠、黄鼠狼或者兔子。随便哪种都行,只要是会打洞的就好。
      她想装成陌生人,但无奈纪直娶了一个残废进门的消息着实穿得太广了,以至于她已经听见有士兵在议论“那是纪公公的对食么”了。

      “罪妇参见……”她勉为其难地开口,凭借男子身上同样在纪直衣服上看到过的动物猜测出他的身份。周遭的树枝才发新芽,绿油油一片,春回大地,将他们初次见面的景色描绘得恰到好处,“太子殿下。”

      托托听说过,太子殿下恨纪直。很恨,非常恨,可谓是深仇大恨。毕竟他老子实在是全天下最不会做父亲的人,怎么会有皇帝将本应该给太子穿的蟒袍,同样赏赐给一个太监呢?
      自己的父亲宠信宦官本就是一件令人抬不起头来的事了,更何况父亲还让儿子和太监平起平坐。

      唯一的不同是,太子的蟒袍是金色的,而纪直的是银灰色的。
      他倒也不是那么常穿那套衣服。托托问起来时,纪直曾经有几分嫌恶地答道:“那衣服从宫里头来,那些个宫里的绣娘本座又不认识,多少人摸过,脏死了。”

      只见太子殿下眯起眼睛打量她一番,道:“你这阉人的对食,竟然真如传闻中说的是个残损女人。”
      托托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太子在她跟前跟下身,他伸出手去,夹住她的脸,强迫她正视他。托托被这男人仔仔细细地盯着瞧了一番。他冷冰冰地质问:“长得倒是挺漂亮的。那你说说,你何罪之有啊?”

      托托一脸惶恐,虽然她能对付几个人,然而以一己之力想从这群人中间完好无损地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有重罪。”托托伪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道。
      “什么重罪?”太子殿下执着于刨根问底。

      她说:“我……”
      托托结巴了老半天,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过错,于是试着浑水摸鱼一下:“我……汉话不好!”

      “别逗趣了。”太子显然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压低眼睛,目光轻蔑而戏谑地打量起面前的女子,“快说!”
      太子讨厌托托的地方无非就是她和纪直的关系。他恨的是纪直,又不是她。这么想着,托托暗自下了决心,她一咬牙说道:“那我的罪在……择偶不善?”

      太子一愣,霎时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转身朝下人摆手:“把那侍卫的尸体给收拾了。”
      听见太子下的命令只有收拾侍卫的尸体,没有收拾她的尸体,托托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然而太子口中吐出的下半句话,却让她刚放下去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然后把这女人给我带回去。”太子下令。

      托托和合喜,半个人和一只鸟,加起来战力非凡,但敌不敌得过太子这一大帮士兵有待考证。况且听太子方才的口气,他们还有人马就驻扎在附近。万一引来更多援兵,她纵使有三头六臂,也得葬身于此地。
      更何况,托托现在别说是三头六臂了,连腿都不比平常人的长。

      她只能任由那士兵把她给抱了起来。士兵自然是没有家里忒邻以及小斋子温和的,随随便便地拎着她晃着走。托托感觉难受得很,抬手一把抓住那人抱怨道:“能不能劳烦兄弟您悠着点?”
      那人一脸不耐,车马劳累,加之等会子指不定还要有几番厮杀,因此现下对这位俘虏也就粗暴起来。

      “你这贱人,留你一命就不错了,还敢提要求?看我不打死你——”

      那人抬手就要打,托托一把拦住他的手臂。那只女子的手看似纤细,但力量却丝毫不比男人差。她握住他的手臂,纤细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几乎要将人拧碎。
      “别动手啊。”她笑盈盈地说道。

      “喂,你们。”另一个兵长角色的人转过头来,“最好还是对她客气点。”
      “可是……”
      “你以为殿下要带她走是为了什么?”那兵长凑到士兵耳朵边上,抬手掩住嘴,尽量压低声音说道,“你忘了先前太子掳了女人以后做了什么吗,咱们殿下他不就好这一口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以托托还是听清了。

      她记起来了。太子犯下的大错不正是掳走民女,然后断了无辜女子的手脚吗?

      想到这里,托托顿时感到脊背发凉。

      她被带到了他们驻扎的地方,穿过正在筹备的一部分兵马以后,托托被随意扔进了一个堆放杂物的帐篷。
      跌倒在地面时,托托慌张地转动着眼睛。她刚才大概估计了一下他们的人数,这也太多了,绝对不只是私兵的规模。

      托托从前在部落时听人说过,他们汉人出兵是以虎符与圣旨为证。虎符能盗,而皇帝庄徹现在在此地,不可能写什么圣旨出来。
      除非太子伪造圣旨,又盗走了虎符。

      可是即便如此,仅凭他一个人也很难想象有如此胆量和野心。

      托托的心中隐隐地萌生了些许不安。

      能将女真打得连连败退的纪直很厉害,然而现下,太子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危险感。

      她被绑了起来,挨着柱子,只有人过来给她喂一些水喝。托托知道不能硬拼,也就只能节省着一些力气。
      她觉得自己务必是要逃跑的,但是对于没有轮椅的她来说离开这地方却很难。

      合喜好几次都在外头鸣叫,催促着她赶快让它去找人来搭救她。
      对于合喜来说,谁都可以,只要能救它的主人。然而对于托托来说却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头一个想到的人选是柳究离。他是这里唯一一个知道她懂得兽语的人。贸然通知别人,只会自曝命门,指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反被对付。
      托托用力地垂下头,一边是有着深仇大恨却很信赖的师父,另一边是很喜欢但是又猜不透的丈夫。合喜隔着帐篷啄起了油布,到最后,托托还是仰起头,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你先瞧见纪直就通知纪直,先找到柳究离就告诉柳究离罢……”

      合喜展翅飞走了,托托又自怨自艾起来。她觉得她太过摇摆不定了,可这也不是她的过错。

      师父也好,郎君也罢,选哪一个她都没错,也没有犯罪。硬要说的话,她也只有一条罪名。那就是“择偶不善”。

      她原地歇息了几日,外头似乎下过一阵雨,帐篷里的地面上慢慢地积了水。托托身上的袍子沾湿了,她没有脚了,更没有穿鞋的机会,因此泡的双腿惨白,身上也冰凉冰凉的。
      尤其到了晚上,托托更是冻得发抖。哆嗦着仰起头去看并不存在的月亮。她想,若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去装条义肢来。没有义肢,装两个竹竿子做竹子也好啊。
      还有下辈子的话,她定是不会做人了。不如就做一根竹子吧。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两三日。她料想皇帝庄徹该死也已经死了,原本理应当图谋迅速的一场突袭,竟然活生生拖了这么久。
      结果就在那一日,她忽然听到这间做仓库的帐篷外头传来一阵叫骂声。
      帘子一掀,托托眼睛亮起来,却看到太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他气得要命,青涩的经脉在额间夸张地跳动着。身后的下人本来是劝阻的,却看到太子猛地从腰间抽了刀出来。
      “废物!再敢说什么!就先一步给我见阎王爷去吧!”
      太子这一声吼完,那些人立刻都不敢作声了。

      托托看着太子朝自己大刀阔斧地走来,他一挑刀,就把她的绳子给切断了。

      太子拽住她的衣服,将她往角落堆放的帆布上一扔。在那一刻,托托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女人对于男人的粗暴是敏锐的,但是缘于实力的绝对差距,她们时常会在这一刻陷入空白当中。那只是因为,她们恐慌,因此短暂地不愿意接受而已。

      托托一愣,太子已经俯身压了上来。他的手托住她截断的腿,对这个部分充满了兴致。那兴致与从前纪直给她的又不一样,托托细微地想着,感觉到他在她耳畔的亲吻。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想拍他的肩膀,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才算妥当。托托还在踌躇着,却听到男人在她耳边说:“倘若不是觉得血太多了碍着办事,本太子现在就砍了你的手。”
      刹那间,托托怔住了。
      “女人就应该这样,”太子发觉她的动作,起身用刚才断开的绳子把她的双手钳制到一起,熟练地把她绑了起来,“走不了,手也推不得人,这是最好的了。女人就应该这样,于男人而言,只有一个用处。”

      他阴森地笑起来,重新俯下身去与她亲近。

      托托愣着,忽然感觉从他背后看到了天空。

      那是一片苍茫得没有半分污秽的天。惨败的云雾缠绵搁浅在空中,碧色的天透着浩荡无穷的灰。
      一个黑点在远处漂泊着,像一支孤零零的舟。

      她蹙眉,觉得那帆好眼熟。许久,她恍然想了起来。那是合喜。

      她看到的是许久以前,她被族人砍掉双脚、拧断双手时的那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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