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请小心轻放

作者:小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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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人



      十三

      她侧过头去。一只乌黑的海东青倏然俯冲而来,展开翅膀,静静地停在她的肩头,替她梳理了鬓角的头发。
      托托与它说了几句什么,好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忒邻替她放着哨,回头有几分好奇,心急地问:“你们聊什么了,这么开心?”

      “好事。”托托道,“过些日子,他们大虚的皇家便要去春猎了。”
      “这是什么好事?皇家春猎是他们的事,你又不是皇家。”瞧着无人,忒邻便大胆地冒犯自己的友人了。
      “忒邻,你怎么比我还蠢!”托托倒是一语中的,她向来毫不否认自己愚笨的,“皇家春猎,去的人可不少。庄徹、庄徹一部分的儿子女儿、庄徹一部分的老婆,还有,庄徹一部分的臣子!”
      忒邻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托托其中的意思。

      柳究离擅长骑射,近来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柳究离也会去么?”忒邻问。

      “十有八九。”托托笑着,从盘子里捏了一块枣泥糕,掰成两半。一半,她喂给了合喜,另一半,她送进自己嘴里。
      问题来了。“那你能去么?”忒邻问。

      “我听合喜说,这回事正是纪直负责的。”托托忽然叹气,忒邻这句实在是问到点子上了,“我求求他带我一起去吧。”

      纪直当然是拒绝的。

      “为什么?”闻言,他一脸冷漠,头也不抬地反问费了好大力气才拖着残损之躯爬到天元馆的托托,“带你去我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好处,纪直就知道好处!

      托托遭了拒绝,只能考虑其他法子了。偷偷跟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可是皇家的日程,戒备一定森严。只怕她还没能靠近柳究离,就已经被侍卫一箭射死了。
      她这几日一直为了这件事绞尽脑汁,纪直也在宫中忙,于是两人没什么机会碰面。

      纪直不在,凤四便不安分了。
      那一日,她来请安时,托托听了小斋子的通报,满脸狐疑地想了好一会儿:“凤四?她还没走啊?”
      “人家一心想当西厂督主的督主夫人呢,”忒邻笑,“怎能轻易放弃。”

      小斋子问:“夫人,见还是不见?”

      “见吧。别在里屋,去院子里。要长子同立子也过来。”托托没精打采地说着,抬起眼睛时,里头有锋利而冰冷的刀光,“有的走兽,不叫它被捕兽夹咬一口,它就不会懂得打猎者的可怕之处。”

      凤四这就来了,她也没料想到,托托会在门外见她。与来的那一日不同,她脸苍白了许多,恐怕是受的打击太大。
      只是,这副泫然欲泣的柔美样子,的确也是惹人心生怜爱的。
      仿佛为了突出主子的可怜,她那个叫做莺儿的丫鬟反而显得更骄横了,恨不得用鼻孔瞧托托一般高昂着脑袋,进院子时还骂身后的长子和立子:“别像狗似的跟着!”

      忒邻垂头不语,托托瞧着,脸上便有笑意漫延开来。她觉得好笑,因为着实不晓得那丫鬟有何好了不起的,以及,教唆那丫鬟这般嚣张的凤四还过来干嘛。

      凤四俯身见礼,托托给她赐了座。她本是要拒绝的,托托笑道:“我是只剩了半个身子的人,也就只能坐着了。让表妹站着,表嫂怪不好意思的。”
      今日托托穿的是一身蓝色的袍子。蜀锦泛着奢靡而精巧的光,袖摆上的浪潮纹路随着她挥手而波涛起伏。掩住双腿的下摆上缝着银子打的吊坠,叮叮当当,漂亮得令人瞠目结舌。
      这么看,她着实像一尾鱼。

      即便是凤四,一时间也看呆了。她挤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嫂嫂客气了。四儿,受宠若惊……”
      “你知道受宠若惊?”托托忽地笑起来,她接下去说的话,半点遮掩都没有,叫凤四当真是措手不及,“表妹,你不会是把嫂嫂当傻子吧?”
      这句话似曾相识,凤四一愣。莺儿则是朝托托翻了个白眼。

      “你还想做什么?”托托紧接着说下去,她笑,“谅表嫂粗鄙。我在部落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要与宫里的娘娘、公主,乃至于你这样的小姑娘作对。”
      “嫂嫂……”凤四迎头是笑,却比哭还难看,她是当真没想到,托托会说出这种直白话来。
      “凤四,说呀。告诉嫂嫂,你还想做什么?”托托握住座椅扶手,就这么身体前倾,朝坐在她正前方的凤四探出身子。托托盯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的脸,心想,世上怎会有如此之不同的人?

      她已经知道了。凤四也不是命好的女子。年幼时虽然日子还不错,长大变了天之后,却愈发显得寥落。
      凤家就留了她一个,凤四亲眼见着纪直把她的家人屠戮得一干二净,而她还必须继续讨好他。

      可是凤四一定没上过战场吧。

      托托想着,在心里咯咯发笑。凤四或许屈辱了,咽下了不少苦的泪,可是她一定没上过战场,没拿过刀,没有亲手杀过人。
      差得太远了。
      她与托托,根本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托托以哄骗孩童的口气柔声说:“凤四,你想如何?是在这儿喂自己吃口毒药,栽赃我害你,还是回去扇自己几耳光,同你表哥告状诬赖我?这里下人可多了,他们都会见证我什么都没干。
      “或者,你要去找其他救兵,等着以后对付我?”

      凤四浑身发抖,这一切都过于离谱,全然脱离了她的计划。不错,她是想来让托托吃点苦头的,只是托托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女人太叫人作呕,莺儿说道:“嫂嫂竟是可以这么欺负人的么?!我们小姐是大家闺秀,岂容你这么践踏!你这女人……”
      “莺儿。”凤四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轻声劝阻了莺儿以后跪下道,“嫂嫂,那就请您离开表哥罢!”

      人鱼般蛊惑人心的女人不动声色地抬头。她又笑,笑意加深。
      凤四道:“嫂嫂是圣上为了警示表哥才逼着表哥娶进家门的。为了您,表哥受了多少朝廷内外的侮辱与嘲弄!您还是离开他吧。您这样,让表哥很难堪……”

      托托静静地收敛了笑,她冷冰冰地说:“是他觉着难堪,还是你觉着难堪?”
      凤四愣着,仰头去看虽只有半身,此刻却居高临下的女真女人。

      “我晓得了。你喜欢纪直,”托托道,“只是,你不喜欢他残损吧?”

      托托从凤四刚来那一日起便觉得奇怪了。那时候她思来想去,还专程找了小斋子问过去凤四是否也是这般。现在想来,她便完全清楚了。
      凤四被说中了心事,此时全然说不出话来。
      的确,家人被杀,她是心有余悸。然而年幼时起,她也对这个受人欺辱、但却始终有着一番打算的表哥心有所属。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承认自己的那些个家人死有余辜。但是她始终最难接受的,还是纪直是太监这回事。
      凤四时常瞧着他那张精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孔想,倘若他不是太监该有多好?
      她做不了他的女人,她也不能接受一个太监做自己的男人。
      凤四这么纠缠着,慢慢地也就自我宽慰了,反正他也找不到妻子,他们便这么作为表兄妹僵持下去吧。她会是他身边唯一的女子,这样也好。

      他是她的。

      然而,如此安下心来的凤四在老宅接到了纪直的婚讯。

      而且,他娶的还是这样一个有毛病的女人!

      “你这女人!”一旁的莺儿知道自家小姐已经处于劣势,这时候跳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小姐可是直哥儿最疼的——”

      托托轻笑,毫不理睬那丫头。她勾手令长子和立子过来。她问:“长子,立子,我问你们,莺儿是纪直的人么?”
      身为纪直的家人,他不可能不在凤四身边安插人手的。
      长子和立子对视一眼,躬身道:“不。莺儿是凤家的家仆,当初爷清理门户时,四小姐自个儿保下来的。”
      “原先纪直打算一块儿处理了?有趣,”托托笑出声来,她又问,“四小姐为何独独保她?”

      她问的不紧不慢,仿佛打听家长里短、闲言碎语的好事女人。
      这样的举动,令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只是,托托手下的早就习惯她的做派,低头不语。而凤四和莺儿则止不住疑惑。
      尤其是莺儿,原本打算破口大骂,此刻却根本不明白托托要做什么。

      长子道:“听说只是这奴才伺候四小姐时间长了,熟悉——”

      “噢,那就没什么要在乎的了。”

      托托说这句话时,她整个人忽然变了。笑仍然是笑,说的话也还是甜丝丝的,只是其中的气氛全然变了。
      她的笑像一张面具贴在脸上,恶劣又歹毒,声音也是冰冷的。

      “那,”随后,托托问了下一件事,“倘若我杀了一个奴才,那会怎样?”

      长子和立子都是纪直从血海中捡出来的。影卫都是替纪直杀了不少人的,若脑子还正常,那早就疯了。
      因此,他们难免都是对杀人放火颇有一番兴致的战斗狂。

      听到这句话时,二人已经明白托托的意思了。他们抬头,漆黑的眼睛里仿佛射出血红色的光。

      “不过是个奴才,”双胞胎的杀手异口同声,笑容不由自主爬上嘴角,“还不是随夫人您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话音未落,托托已经从离她最近的长子腰间抽出刀挥了过去。
      她出刀太快了。刀刃回鞘,莺儿低头,已经发不出声音。

      她脖子跟前的口子这才迸裂开来,鲜血飞溅,顿时栽倒在地,抽搐着咽了气。

      凤四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当初纪直杀她手足,也没当着她的面。她的衣袖和脸上都沾了血,刚要倒地,便被长子和立子扶住了。
      难怪要选了在院子里见面呢!他们都想。
      二人这几日也没少从莺儿和凤四这里受气,此刻脸上都是笑的,就这么爽朗地道:“四小姐,当心罢。”

      “为了不吓着你,”椅子上的托托撑着脸,纪直让她担待凤四,可没让她担待凤四的丫鬟,“特地没砍断。谢我,随后回去歇着吧。”

      凤四颤抖不止,吓得哭嚎。托托又叹了一口气,心里一点也不内疚。

      她分明是知道托托是怎么没了这两条腿的。凤四明明知道她受过那种事,怎么还能拿她没了腿的事情来挖苦她?
      只因为托托嫁了凤四自个儿平日还嫌弃的表哥。

      人对他人,究竟为何能残忍至此?

      “还有,我不觉得纪直的身子有什么不好。他就是他,”托托倏地想到什么,又朝她说,“有那玩意儿,没那玩意儿,他都是我夫君。
      “我不会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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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长子:夫人还算有分寸,料想不会有事。但是我们会被督主骂吗?
    立子:会吧。
    长子:那你刚才也不拦着她一下?
    立子:你不也没拦吗?
    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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