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小姑娘像是觉得听错了一样，这时候吃惊地看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写满疑虑。
　　时斐宛看见她这样，望进了那双眼眸，太干净了，浮躁的人看了之后的大约都能觉得宁静的干净，她不由微微一笑，太像是个天使的小孩的任何愿望，让人都想要满足她，就像是现在的自己这样。
　　“还没明白吗？”时斐宛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头，“不是想要去找到她们问个明白吗？那我们就去啊！”

　　“怎么可能？”池穗摇头，“你都不知道她们，在哪里的。”
　　时斐宛神秘笑了笑：“这是老师应该担心考虑的问题，现在你个小朋友，那应该是想着自己如果遇见她们，要怎么讲话是不是？看看是想要讲中文呢，还是……”
　　“中文！”小姑娘飞快说着。

　　时斐宛了然一笑，她之前就说了这小丫头特别有自己的思想，可能完全还不需要别人怎么指导，她那小脑瓜子里已经有自己的打算。
　　“那我们先学学怎么样？”时斐宛问。
　　她希望她的学生，是有自主想要跟着自己学习的，而不是因为家长请了一个家教，不得不跟着学。

　　池穗几乎是那瞬间小脸蛋上就露出了一抹鄙夷再加失望，鄙夷自然是表示她现在对是时斐宛“欺骗”自己感到不满意：“不是要去找她吗？”
　　时斐宛：“……”天使也有急性子，“难道你不给老师一点时间吗？再说，汉语都还没学好，到时候你想怎么跟他们讲话？”
　　小姑娘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然后有点干巴巴地回答着她的话：“……哦……”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时斐宛也是在这个下午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接受能力这么强的小孩。
　　她让小姑娘自己联系的时候，顺手看了被她放在桌面上的课本。小姑娘已经上了初中，课业倒是很规规矩矩写完，现在这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上学，但作业都已经做完，还在自己预习下学期的课程。

　　等到今天的课程结束时，池穗将时斐宛送到家门口，她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又拉住时斐宛的手指，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模样怎么看怎么别扭，最后还是撅了撅小嘴，用着改善了一点腔调的普通话道歉：“对不起……开始在阁楼的时候，我，我不该随便乱发脾气，那不可爱的……”
　　时斐宛本来以为她是有点舍不得自己离开，但万万没想到小姑娘竟然是因为在阁楼跟自己用英语乱发了一通脾气而道歉。
　　“嗯。”时斐宛微微挑着眼角，眼里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更加柔和，“好突然。”她是有点诧异的，其实这事儿她早就抛在脑后，没想到小姑娘竟然还记在心里。
　　小姑娘对了对手指头，心里有点羞赧，面上却还要装作一副“礼尚往来”的样子，义正言辞道：“你也有跟我很好的道歉，所以我，我也该，该的……”

　　很好的道歉？
　　这个形容，让时斐宛不由失笑。
　　但她也很快明白过来小姑娘现在想要跟自己表达的意思，她低头，在小孩眼里那点骄傲的神色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时候像是耳语一般对着她说：“怎么办，有点想把小天使偷回家了啊！”

　　小姑娘在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当她看清楚面前年轻女子那充满了戏谑的双眸里带着的点点怜爱后，忽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觉得脸好红！
　　“小池穗，要不要跟老师回家？”时斐宛像是引-诱她一般开口说着。
　　反应过来的“小天使”脸色在这瞬间变得更红，她咬着唇，猛烈摇头，然后一言不发，就朝着旁边的狗屋跑去，然后一把把她家的金毛抱住。

　　时斐宛：“……？？？”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对方在跟自己表达……人不如狗？
　　嗬！
　　真是，要被气死！
　　前一刻她在想什么？
　　让那句小天使，去喂狗！

　　时斐宛回到自己公寓后，第二天，给曾瑞海打了电话。
　　“哈罗？！宛宛？”对方在接到她电话像是有点惊讶，“怎么有时间跟我打电话？”

　　曾瑞海是时斐宛本科校友，研究大数据的，平常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广交友，而且还是各种各样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涉及。时斐宛准备找事务所打听池穗的父母，同时也准备从自己同学这里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嗯，有时间出来约个饭？我这边有点事儿想跟你打听打听。”圣奥福利院在十二年前接收了一个弃婴，是在被人扔在福利院门口，时斐宛简单将自己从福利院里了解到的情况跟曾海瑞介绍了一番，然后告知对方自己想知道的陈年往事。

　　“哈！这都是小事儿！”电话另一头的男子的声音很爽朗，“不过，你这种平常在学校颁奖仪式都要让舍友帮忙跑腿代为领奖的人，怎么会想关心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那小孩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嗯，如果不想说，跟隐私有关的话，我就不问了……”
　　时斐宛感谢他的体谅，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嗯，有点关系，那小孩是我学生。”

　　“学生？”这个回答似乎更让电话另一头的人吃惊，“不是不喜欢小孩吗？不是很讨厌麻烦吗？”
　　“聪明的，就很喜欢。”时斐宛很直白开口，“我还打算等毕业后，去找一份教师的工作做做，就是讨厌麻烦，想去感受一下，被麻烦包围的感觉……”
　　“真是疯子。”曾海瑞听着她的计划，开口说。
　　时斐宛也不介意，“尝试尝试，想做就去做，这难道不好？”

　　当然是很好的。
　　但是这世上鲜少有人会像是时斐宛这样“迎难而上”，硬生生想要将自己讨厌的，在经历后变成自己喜欢的，可能在好些人心里都觉得这是难以想象又自讨苦吃的一件事。
　　曾海瑞靠在老板椅上，对着三十几楼外面的高空，竖起了中指，然后很是感慨说：“我们都是被生活操-得菊花残，你最厉害，你把生活操-得死去活来，时斐宛，我最服你。”
　　拿着电话的时斐宛：“……？？？”这是表扬？所以她还要接受？

　　*

　　时斐宛这几天没有去池穗家，她不知道现在那个家里的小家伙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抱着金毛，守在院子门口，看着她像个奇迹一样忽然出现，也不知道自己在被人偷偷想念。
　　池穗是知道时斐宛这几天有事儿不能到家来的，时斐宛给她留了作业，她都有好好完成，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幻想，忽然一下，在院子门口，时斐宛就像是拿着任意门的机器猫一样，忽然就出现。
　　这周她写了一篇周记，是学校的暑假作业之一，也唯有这一需要循序渐进的她没有做完的作业。
　　从前周记都是写自己阅读了什么书，可是这一次周记，她忍不住想到时斐宛。

　　然后日记的内容变成了下面这样——
　　“时老师今天穿了米色的连衣裙……
　　“时老师夸我中文有进步，她笑起来有小梨涡……
　　“时老师送了我一本书，她竟然爱吃榴莲……
　　“时老师……”
　　……

　　都是时老师，以至于后来暑假结束的时候，池穗自己检查了一边所有的作业，发现在周记本后面，几乎都是铺天盖地的“Ms.Shi”，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写了这么多的时斐宛，而其中有一句，她看了很久……
　　“时老师今天抱了我……”

　　时斐宛临时回了一趟学校，帮导师做实验数据统计。当重新回到公寓时，她拿出手机，就看见来自“小孩”的信息。她当然不知道现在自己手机上显示的消息是在池穗在纠结了好半天才发出来的，唯恐被她不喜欢了。

　　池穗发现自己竟然在时斐宛离开的这几天里，还有点偷偷地想她。
　　她觉得自己已经矜持的时间很长了，都忍了好几天没有去麻烦时斐宛，没有主动去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但是这天晚上，她听着楼下保姆放着恐怖片传来的声音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子里第一想到的人就是时斐宛。

　　害怕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偷偷联系她啊？
　　——时老师，你还有多久才来呀？

　　池穗想，其实自己还是很矜持的。
　　只是，忽然有点绷不住了……

　　时斐宛：“明天。”

　　收到这条消息的小姑娘，这时候忍不住在床上打了滚，就算是现在下面有那么吵杂的声音，忽然一下也不害怕了！
　　池穗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枕头里，她想，时斐宛一定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
　　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能有求必应？
　　每次都能……心想事成？
　　心里真的好欢喜。

　　只是池穗没想到第二天，竟然会这么早就看见了时斐宛。
　　她早上饿着肚子，给金毛喂狗粮的时候，脑袋上忽然罩下来一层阴影。
　　池穗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就在她的眼前，有一个藕粉色的手提袋像是从天而降一样，横在她的眼前。

　　转头，便看见了冲着她微笑的漂亮女子。
　　她没有逆着光，而是迎着初升的太阳，淡金色洒满了她一脸，那双眼睛带着浅色的墨镜，依稀还能看见弯弯眉眼。
　　“嗨，小孩，傻啦？”她的声音传进池穗的耳朵里。

　　而池穗在这瞬间，几乎是立马丢下了狗粮，一下转过身，那样子倒是想狠狠地抱一抱眼前的人，可最后又做了立定，努力掩藏起来眼里的雀跃，却忘了掩饰声音里的开心激动，“时老师，你怎么现在来了！”
　　时斐宛弯腰勾了勾她的小鼻子，将手里的藕粉色的袋子放进她手里，微笑：“昨天有个小孩眼巴巴问我什么时候过来，我想，那就早一点？”

　　池穗：“……我不是小孩。”
　　说完后，她耳朵就红了。
　　她才不要说她内心就是想要她这么早过来的！早就……诶，有点想见她……
　　但，她都是中学生了，不小了。

　　时斐宛没说话，只是主动张开双臂伸手抱了抱她。
　　“怎么好像瘦了一点？”她问，小姑娘脸上那点婴儿肥都没那么明显了。
　　时斐宛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池穗朝房间里走去，随口问：“早餐吃了什么？”

　　哪知道这随口的问题，倒是一下将池穗给问住了。
　　她没得早餐吃呢。

　　池穗没回答，倒是她的小肚子，有点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而时斐宛，这时候微微皱眉。
　　她出门早，但现在到这个小姑娘家的时候，也是九点多了，看着小姑娘这模样，还在饿肚子？
　　家里的保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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