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一个关于相亲的故事（撒穆）

　　洁白的桌布，一束鲜花，柠檬苏打，西装革履的绅士坐在餐桌前等人，这一幕十分普通，餐厅里随时可见。
　　“您好，先生。我们有报刊和杂志，都是最新的，需要来一本吗？”服务生用温和的语气询问顾客，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这位客人靛蓝头发，眉头打结，在位置上换了好几个坐姿，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暗，而他等的人仍未露面。服务生见他坐了很久，不用便携，不玩手机，一个人着实无聊，于是体贴地向他推荐读物。客人非常不爽，处于情绪爆发的边缘，此时对上服务生笑意盈盈的绿眼睛，耳畔传来他的温言软语，坏脾气顿时消了一半。
　　他想了想问道：“我不看杂志，你们这儿有小说吗？诗集也行。”
　　这年头很少有人提这种要求了，服务生笑着点头，不一会儿，递上一本厚厚的硬壳书。
　　“非常抱歉，我们餐厅藏书不多，这本您看能不能将就一下。”
　　男子接过去一看，是但丁的《神曲》，精装版，九成新，翻开里面还有一张藤花图样的书签。服务生见状，凑到顾客身边，特意放低了声音：“店里只有期刊啦，要不就是文艺读物，不合您的要求。这本是我自己的，书有点旧，请您谅解。”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呢？书很漂亮。客人忍不住多看了服务生一眼，只见他胸口的名牌上写着“穆”，名字像人一样美。服务生目测二十岁左右，淡紫色长发整整齐齐挽在耳后，恰似书签上的紫藤，餐厅制服掩不住他优雅的气质。
　　客人心想，职业店员不会这样，他们从事体力劳动，很少白白胖胖，手指光滑。于是他问道：“我瞧你年龄不大，是打工的学生吧。”
　　“是呀。”服务生闻言微微一笑，有些人喜欢笑，而且笑容迷人，他显然就是其中之一，“先生眼力真好，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客人答道：“上班族很少有雅兴看这个。”
　　“好像很有道理！”服务生赞道，“先生相貌英俊，又那么聪明，一定能相到满意的对象！”
　　“啊？”蓝发顾客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客人一点儿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动机，因为丢人。奇怪，他只是坐在这里，一言不发，应该没有破绽啊。
　　服务生见状解释道：“您这桌插着百合，是婚恋公司特别定制的。这家公司跟餐厅有合作关系，相亲都定在这里，这个月上百单啦。”
　　“扑通”一声，顾客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柠檬片掉到裤子上，苏打溅了一身。服务生连忙取出毛巾替他擦拭，他手忙脚乱推说不要。这一来一往，推推搡搡，客人的领带被服务生的名牌勾住，丝线纠缠越拉越长，整个餐厅炸开了锅。从这一刻开始，寻常画风落下帷幕，剧情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要搞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得从头说起。男顾客名叫撒加，是个老板，有家自己的公司，终年繁忙，没时间考虑个人问题。年复一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年龄也越做越老，终于有人开始扒他的私事。
　　“撒总那么凶，肯定是没有对象的缘故，精神紧张，所以折腾下属。”
　　“不不不，因果关系搞倒了。他是精神紧张导致没有对象。你瞧他那眉毛，往中间那么一收，眼睛瞪着，随时喷人，谁敢跟他好呀。”
　　“谈对象不比做生意简单，是另一门技术，咱们撒总不行的，先天不足。”
　　“真相呀，哈哈哈哈！”
　　员工茶余饭后的闲谈被撒加听到，而且听进去了。“我是找不到对象的人吗？”撒加扪心自问，“不，我条件那么好，只是不想找而已！”撒加自觉优越，谁也配不上自己，他不给别人机会，怎能谈到对象？下面的人不懂，鼠目寸光，什么时候找个白富美回来，吓不死那群孙子！
　　有了这个念头，撒加仿佛赌气一般要找个对象，陪伴倒是其次，架子不能丢了，他是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男人。不过，对象这种东西岂同于工作？人选不要的时候一抓一把，临到要找，竟一个合适的都没有。他打开通信录，拨了一通电话，又被人推送各种广告，于是有了刚才的一幕。
　　服务生把名牌摘下，又拔掉撒加的领带塞到对方手中，两人才勉强分开。绅士形象是脆弱的，经不起这般折腾，撒加的狼狈被所有旁观者看在眼中。服务生灵机一动，打开一张餐布给客人铺上，遮住水渍和凌乱的衣角。这么一会儿工夫，相亲对象到了，是一个有钱的女人，浓妆艳抹，珠光宝气。论财力和颜值，她算得上优秀，婚恋公司不会白收钱，相亲严格按照个人综合评分配对。
　　“啊，真是抱歉，让你久等了，我出门之前换了件衣服。”
　　相亲女一眼瞥去，对撒加相当满意，美目在对方身上打转，经过有型的头发、多情的眼角、性感的下巴，最后落到大得夸张的餐布上。“等了那么久，你一定饿了，咱们点餐吧。”
　　“哦……呃……好吧……”
　　一顿沉闷的饭局。撒加埋头用餐，女士喋喋不休，巴不得当场领证，当天成婚，男士的反应却是兴趣缺缺。相亲中，这种消极反应相当于婉拒，女士看出来了，所以焦虑。找个俊男容易，但这么帅的绝对是凤毛麟角。相亲女不缺钱，差点把手腕上的宝石链子脱下来挂在撒加身上，然后各种娇嗔，一会儿嫌牛排火候不够，一会儿嫌天花板吊灯难看，总之，餐厅档次太低，配不上她的品位。
　　“我觉得还行呀。”撒加擦了擦嘴角，“这里的服务不错。”
　　服务生立在一旁，听他那么说，立刻报以微笑，给客人的杯子里添满红酒。这下女士更不高兴了。
　　“这叫什么服务？大排档也会给你添酒促销。这是西餐厅吧？没人拉琴，没人唱歌！喂，小哥，”她把攻击目标转向服务生，“你唱个歌呗。我在匹兹堡的时候，中等以上餐厅都有这项服务。人家也是端盘子的，买单之前赠送咏叹调，我不用你赠送，给小费的。”
　　她说着，掏出一叠大钞塞进服务生的腰包。服务生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将钞票一张一张理好，放回女客人面前。“抱歉女士，我是个打工的，只会端盘子，不会唱歌，配不上您的品位，请您回匹兹堡用餐吧。”
　　服务生不卑不亢的回复点爆了富婆的火药桶。相亲男不理她就算了，一个端盘子的也这么嚣张，没有天理！她知道最有效的闹事手法，于是扯开嗓子叫经理，撒加拦也拦不住。
　　“行了行了，你别闹，吵得我头痛。不就是咏叹调吗，我替他唱。”
　　服务生还没回过神，男顾客已经站起来。人帅就是好，怎么穿搭都有味道。他取下餐布，衬衫已被体温捂干，皱巴巴的领口竟生出一股野性的风情。
　　他唱了，没有拉琴的，没有伴奏，没有预热，字正腔圆，嗓音低沉浑厚，让人误以为进了剧院。服务生先是惊讶，然后觉得好玩，不过为了维护对方的面子没有笑出来。男顾客一本正经，唱得全情投入，抑扬顿挫，他立时被歌声感染，流下眼泪。
　　“唱得好！”
　　“太棒了！”
　　一曲终了，餐厅的客人们纷纷鼓掌，店员更是拍到手掌发麻，经理早已出来，不远不近地站着，一声不吭。撒加微微欠身，为一场不怎么样的相亲画上休止符。他相上了一个满意的恋爱对象，不是富婆，而是有着藤色长发的服务生。整个餐厅只有穆听出这是但丁的十四行诗——《新生》，还念出了歌词，并为之倾倒。
　　意外往往没有好事，可是对撒加而言，失手打翻柠檬水成了一件好事，他因此认识了穆。还书那天，撒加故意去得很晚，待到餐厅打烊了，顺势请穆上车，送他回家。
　　“你的书很好，谢谢。”
　　“不，该我谢你，但丁先生，你的咏叹调帮我解了围。”
　　“不是我唱得好，是诗好，可惜我不是但丁。”
　　“你唱出了他的心声，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撒加心情特别好，乘势吻了穆的额头。像所有庸俗的都市言情故事，他把《神曲》还给穆，随书附赠炙热的爱。后来穆才知道，撒加从不唱歌，至少不在公众场合唱，他闲话不多，闷得像尊雕塑。在别人眼里，撒加是兢兢业业的老板，精明的商人，可恶的资本家，冷酷的上司。殊不知此人生硬的面孔下有着异乎寻常的浪漫，对爱的追求纯粹像个圣徒。
　　“可是你为什么相亲呢？从性格到样貌，你都不像有种这需要呀。”穆觉得好奇就问了。
　　“脑子进水了吧。”撒加自嘲道，“不过遇到你也不错，就当意外收获。”
　　“像你这样的人也会一时糊涂想不清楚？”穆感到不可思议。
　　“这不奇怪。”撒加回道，“小时候努力学习，长大了玩命工作，到一定年纪结婚成家，传宗接代。普世价值观无孔不入，当你接受了其中一部分，很容易被另一部分洗脑，哪怕是自己不需要的。”
　　穆问道：“你会为了社会舆论勉强结婚吗？”
　　“要看对象。你的话，可以试试，别人还是免了吧。”撒加笑道，“脑子进水只是一时，日子久了会蒸发掉，勉强的东西维持得了一时坚持不了一世。”
　　“就像你的咏叹调吗？你明明唱得很好，但是不唱。”
　　“嗯，差不多吧，艺术和爱情一样，不能遍地播洒，得挑对象。”
　　遇到撒加之前，穆以为自己会像普通人一样成家立业，过世人认同的生活。就像撒加所说，爱情和艺术只为特定的人存在，有的掩盖不了，没有的装不出来。
　　“我爱听你唱歌，你可以唱给我听吗？”
　　“当然可以。但丁可以为了心爱的人下地狱，我唱首歌算什么？”
　　撒加不想被人听到他引吭高歌，就在穆耳边小声地唱，歌词不再是天堂地狱，而是香甜馥郁的《费加罗婚礼》。他唱了一首又一首，穆听得入迷，后来太晚来不及回去，就在撒加家里过夜。
　　相爱的道路不会总是一帆风顺，听说两人分开过一段时间，因为普世价值观。穆的父母不接受他的同性伴侣，大吵大闹，寻死觅活，身心疲惫的二人以分手告终。
　　穆租了间公寓，搬出去独自居住，他住的社区时常能听到歌剧——唱片播放的男声咏叹调。穆埋首工作，不谈恋爱也不相亲，等到年纪大了，家人终于肯让步，旁敲侧击地表示：“只要有个可靠的人照顾你，男的女的都没关系。”
　　穆随口回道：“我倒是想呀。你们把人家赶跑了，现在叫我去找，哪里找？翻垃圾桶吗？”
　　家人无言以对，这事不了了之。又过了几年，亲戚中有人看到穆和一个蓝发男子在西餐厅吃饭，两人交头接耳有说有笑，他们特别留意，才发现两人早就复合了。
　　好吧，过程是曲折的，结局好就行。更后来，两人正式住到一起。搬家那天，行李从一间屋出来送进隔壁另一间屋，旁人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分开！
　　撒加理直气壮地说：“怎么没分？我住左边他住右边，隔着两扇门，不够分开吗？”
　　当年穆家人以死相逼，要他和男性恋人分手，表面上分了，穆还哭了一场。结果不到一周，撒加买了穆所租社区的房子，不顾形象地搬到他隔壁，天天敲门，不是借油就是讨盐。那么执着的追求，任谁也回避不了，况且两人本就有情。
　　撒加心情极好的时候会为穆唱上一曲咏叹调，邻里听到的伴奏是唱片播放的，男音却是实打实的现场直播。
　　这是一个关于相亲的故事，既有普世价值观，又充满爱情的酸臭。爱情与艺术，没有公式可循，在于有没有遇上正确的人以及心中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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