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夜玫瑰

　　维尔莉特的五感极其出众。她不仅看清了少年身躯细微的颤抖，还听清了他骨头持续碎裂的声音。她吸了吸鼻子：“唔，充满了痛苦的味道。”

　　爱德华没有应和。

　　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了，维尔莉特皱了皱眉。

　　她前世为人，虽然经历过生离死别，但毕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爱德华留意着她的反应，轻声问：“需要出手吗，莉莉？”

　　维尔莉特有些犹豫：“再等等吧。”

　　她想知道这两个骑士的任务是什么。

　　涅尔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直起了身子。他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不知是因为伤口还是因为什么。他试图伸出手：“请您放过赛文……骑士大人……”

　　约翰轻蔑地嘲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护着你的侄子？”他顿了顿，一脚踩在涅尔达的掌背，“哦，抱歉，是我弄错了。是你那个废物在护着你。”

　　涅尔达的哀嚎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约翰！”琼斯催促着，“快找到那个东西！”

　　“哦。”约翰显然有施虐的爱好，兴致被打断，脸上的狞笑渐渐褪去。

　　他有些不满地看了琼斯一眼。

　　“我去把那个杂种解决了，”琼斯抽出别在腰间的剑，“这老东西留给你。等我们找到那东西，你再折磨他也不迟。”

　　他只是一个见习骑士，语气中却没有多少对强者的尊重。

　　身为白银骑士的约翰却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二者之间的尊卑。他收回剑，摇了摇头：“不，我去解决了那个杂种，你来找那个东西。”

　　“也行。”琼斯耸了耸肩，绕过他，走向涅尔达靠着的车厢，伸出长剑挑开了车门，往里面看去。

　　另一边，约翰踩着半兽人的尸体，走到了刺客的面前。

　　他之前虽然没给过刺客一个正眼，但连续别偷袭两次，他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这个瘦弱的少年。

　　他用剑尖挑起少年的脸，锋利的剑刃在少年瘦削的下巴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在雪白的剑刃凝成血滴，汇聚成细流往下滚落。

　　少年被迫抬起脸来，维尔莉特无法确定是否她的错觉，他似乎往她和爱德华藏身的这丛灌木扫了一眼。

　　她看见他的眼睛，是一种漂亮的晕着黄的淡碧绿色，眼瞳有些细，像一只猫。

　　她挑了挑眉，想要细看时，刺客已经被迫仰起脸，和白银骑士对视着。

　　剑尖折射出雪亮的白芒，鲜血散发着艳丽的红光，维尔莉特感到一阵晕眩。

　　“小杂碎，”约翰嗤笑了一声，“算你幸运，这次我的搭档是琼斯这个蠢货……”

　　维尔莉特意识到他的下一句恐怕是“去死吧”。

　　她动了动嘴唇：“爱德华。”

　　她不必发出详细的指令，爱德华轻易领悟了她的意思，带起一阵疾风，身形如一道暗影，顷刻间便已经到了约翰旁边。

　　约翰并未察觉血仆的靠近。他已经举起了长剑：“给你个痛快，去死——”

　　他的盔甲从脖颈处断裂，一道血线从他的皮肤上冒出，细密的血珠汇聚成汹涌的血流，顷刻间便淌过白银制成的盔甲。

　　白银骑士的眼睛仍旧大睁着，眉头还带着狰狞的笑意，眼神却透出对死亡的茫然。

　　他踉跄了倒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低头看向湿润的掌心时，与右手的剑一起跌落的，还有他的头颅。

　　与此同时，爱德华已经到了琼斯的身后。这个见习骑士的半截身子已经钻入了车厢中，听见盔甲落地声后，他飞快地探出身，正转过头想要查看情况。

　　他只看见一道夹杂着红光的黑影闪过，喉心涌起血沫，窒息感袭来，他发出沙哑的声音，很快便死去了。

　　维尔莉特走上前来，路过那个名为赛文的半兽人。他正死死地盯着她，瞳孔很细，但虹膜的面积很大，尽管极力显得凶狠，还是透出一种令人熟悉的萌感。

　　爱德华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维尔莉特的身旁，与她一起低头看向赛文。

　　他看起来很年轻，至多十四岁，但营养很差，以至于发育得不好。奇异的是，他虽然很瘦，纤细的四肢却十分修长，并且看起来还算有力。

　　他蜷缩着身体，头几乎要挨到膝盖上，修长的双腿并拢着，像是一颗虾米。

　　他动了动嘴唇：“请……”

　　话未说完，他晕了过去。

　　维尔莉特转脸看了一眼，面色不佳：“爱德华，你能处理这些尸体吗？”

　　“可以。”爱德华垂下眼，“只要这是您的命令。”

　　先前隔得远，维尔莉特的注意力也集中在涅尔达和赛文的身上；现在站得近了，她直面骑士身首异处的尸体，血腥味扑鼻，只觉得一阵晕眩。

　　维尔莉特屏住呼吸，仍旧觉得胸口发闷。她命令道：“留下马车，其余的全部处理掉。”

　　“是。”

　　爱德华走开几步，阖上眼，正要吟唱咒语，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请、请不要这么做。”

　　维尔莉特看过去，涅尔达竟还保持着清醒，正捂着胸口的伤，断断续续地说：“请、请留下这些尸体……不然的话……斯内尔……”

　　“你叫涅尔达？”维尔莉特朝他走过去，目光扫过他的伤口，在他从头颅两侧探出的绿色耳朵上停留了一瞬，“你还好吗？”

　　涅尔达咳出一口血沫：“我、我没事……”

　　维尔莉特蹙了蹙眉，转脸看向爱德华：“你会什么治疗魔法吗？”

　　血仆迟疑了一下：“……我恐怕无法帮助他。”

　　不知是留下来的尸体还是眼前的伤患，这片空地上弥漫着的味道让维尔莉特觉得有些恶心。

　　她意识到这恐怕和血腥味有些关系，但又觉得难以置信——她可是个血族啊？

　　好吧，虽然是个人类混血，但她并不抗拒新鲜血液啊。

　　维尔莉特的脸色有些阴沉，爱德华犹豫着，涅尔达虚弱的声音再度传来：“二、二位……可否麻烦您……送我和我的侄子去……内弗拉镇？”

　　他的声音打断了维尔莉特的思绪。她看向涅尔达，凝视着他的面庞，两秒后：“当然。你很幸运，我们顺路。”

　　涅尔达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十分谦卑，只是比哭还要难看些：“您说得对，我很幸运……咳咳……请问……我的侄子……他怎么样了……”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维尔莉特身上，显然是早就意识到，她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他恐怕没你那么幸运。”鼻间的味道久久不散，维尔莉特觉得自己的耐心要耗尽了，“这是你的马车？车上有什么药品吗？”

　　“有、有的……”涅尔达剧烈地咳了几声，“车上有四个货箱，里面分别是……”

　　爱德华按照他的指引找到了疗伤的草药和药水。咽下治疗药水后，涅尔达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

　　他仍旧很担忧他的侄子：“能否请您也给我那可怜的侄子喂一些药？”

　　维尔莉特只觉得胸口那股压抑感令她愈发不适。她扫了半兽人一眼，冷笑道：“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吧。”

　　涅尔达显然也知道自己过分了，缩了缩脖子，嗫嚅道：“抱、抱歉……请您体谅一下……赛、赛文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维尔莉特眸光闪了闪。她朝爱德华点了点头，血仆听话地拿着药水朝陷入昏迷的瘦弱少年走去。

　　马车旁，涅尔达望着赛文，轻声问：“……请问……阁下的名字是？”

　　“维奥拉·布拉德。”维尔莉特早就准备好了假名。

　　“布拉德小姐……”涅尔达沉默了一会儿，“恕我冒昧，您和那位先生……”

　　维尔莉特很不喜欢涅尔达的说话方式：“请一次性把你的问题说清楚，涅尔达·诺尔阁下。”

　　涅尔达克制得很好，但维尔莉特还是看出了他脸上的惊讶。

　　“我……”他犹豫了一会儿，苦笑道，“我不知道是该觉得荣幸，还是该觉得害怕。”

　　树林间飞过几只乌鸦，翅膀扑腾着，远远地传来凄厉的叫声。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已经开始发臭。

　　或许是这个环境实在不适合谈话，又或许是维尔莉特的脸色实在太阴沉了。涅尔达终于直白了起来：“诺尔城是个小城，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见到阿尔王国的贵族。”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想，我应该觉得幸运。谢谢您。”

　　维尔莉特对此不置可否。她正盯着爱德华。

　　血仆正试图把陷入昏迷的少年提起来。后者浑身是伤，满身是血，这让血仆有些犹豫。

　　“我可以施展一个漂浮术。”涅尔达轻声说，“如果您允许的话，尊贵的布拉德小姐。”

　　维尔莉特皱着眉：“请。”

　　*

　　涅尔达的马车在先前的战斗中受到了波及，车门已经合不上了，维尔莉特几乎能从“车窗”直接走出来，甚至座椅脚下也破了个窟窿，好在马匹毫发无伤，车厢里的四只货箱也完好无损。

　　涅尔达从货箱里取出软垫铺在座位上，又用漂浮术将赛文放在上面。

　　他试图用简单的水系魔法为赛文清理伤口，但他自身的状态也不太好，只好作罢。

　　从这里到内弗拉镇有将近三个小时的距离，爱德华拿起了缰绳，沉默地坐在前方。隔着一块满目疮痍的木板，维尔莉特和涅尔达对坐着。

　　涅尔达的气息仍旧不稳，但至少他的伤口都已经止血，并且可以自如地说话了。

　　尽管维尔莉特并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好奇，他还是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正如维尔莉特猜测，他和赛文来自荒芜之地东南部的诺尔城，是城主家族，也就是诺尔家族的人。

　　他和他的侄子这一趟出行，是奉了新城主的命令，从诺尔城前往艾荣城，从艾荣城的光明神殿取一批货物，送回诺尔城的光明教堂。

　　这本该是个简单轻松的任务，他们前往艾荣城时也的确是一路平安，返程时，队伍里甚至添了两位骑士护航。

　　可没人想到，在返回诺尔城的时候，这支护送着光明神殿所有物的队伍却碰上了强盗。

　　更没人想到的是，隶属于光明神殿的两位骑士在处理完强盗后，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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