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夜玫瑰

　　随着和内弗拉镇之间的距离缩短，这辆刻满了魔纹和魔法阵的黑色马车渐渐褪去了繁复的花纹和装饰，奔跑的纯黑的马也变成了寻常马匹的模样。

　　外观改变了，车厢内倒是仍旧很舒适。维尔莉特坐在软垫上，紧紧盯着纹丝不动就完成了这个变形魔法的爱德华。

　　他或许比她想象中还要强大一些。

　　爱德华被她注视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维尔莉特很不满，但也习惯了他的呆板和木讷，于是主动问道：“爱德华，你现在的实力……大概是什么水平？”

　　血仆抬眼看她，目光里透出几分迷茫。爱德华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这取决于公爵大人，莉……莉。”

　　维尔莉特挑眉：“什么意思？”

　　“我是公爵大人的伴生血仆，公爵大人赐予我所有的能力，”血仆解释道，“大人赐予我什么，我便拥有什么。”

　　这在维尔莉特看来是十分含糊其辞的回应，并且爱德华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爱德华大概是看懂了她目光里的不满。他又想了想，换了一种方法回答：“在大部分情况下，我的实力大概相当于高级魔法师，和高级战士。”

　　维尔莉特有些惊讶。五十年前，德怀特的实力便趋近于大魔导师了，爱德华既然是他的伴生血仆，怎么会只有高级魔法师的水平？

　　她并不是可以忽略掉他战士的职业。血族生来便有极为强悍的肉//体，就连她也远比普通人类强悍十倍不止，爱德华是高级战士并不让她感到很吃惊。

　　维尔莉特定定地看了爱德华一会儿，意识到目前恐怕是没法得到答案了，于是移开了目光。

　　爱德华隐约察觉到自己可能又一次令小姐感到不悦了，但他的确没有办法给出更细致的回答了。

　　他习惯性地要垂下眼，突然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一丝极淡的腥味，随即耳畔也响起了兵器交接的声音。

　　爱德华微微抿住唇，腥红的眼眸中划过一道黑芒，半秒后，他对维尔莉特道：“前方有战斗，需要绕开吗，小……莉莉？”

　　维尔莉特有些惊讶，暂且忽略了他始终难以纠正的称呼，蹙眉道：“是什么人在战斗？”

　　爱德华答道：“一群半兽人和另一群半兽人。”

　　维尔莉特顿时有些兴致缺缺：“没有人类吗？”

　　“有两个。”爱德华的神色早已平静下来，再度显得有些木讷，“看起来是光明神殿的骑士。”

　　听到“光明神殿”，维尔莉特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光明神殿的骑士？什么水平？”

　　西泽尔大陆上，骑士的等级划分非常简单，为：见习骑士、青铜骑士、白银骑士、黄金骑士、白金骑士、圣光骑士、神佑骑士，以及早已不存在了的龙骑士。

　　爱德华回答得很快：“一个白银骑士和一个见习骑士。”

　　“光明神殿的骑士怎么会和半兽人混在一起？”维尔莉特有些疑惑，“半兽人信仰大地之子，光明神对他们来说虽然不算异端，但他们不是大多反感光明神殿的吗？”

　　爱德华解释道：“那两个骑士似乎正打算杀死幸存的半兽人。”

　　维尔莉特挑了挑眉：“噢？”

　　血仆迟疑了一下：“要去看看吗？”

　　“嗯。”维尔莉特晃了晃腿，正准备跳下座位，突然吸了吸鼻子，“有很多人受伤了啊……”

　　爱德华仿佛没有听到。他单膝跪下，恭顺地为她穿好鞋子，又伸手将她抱起。

　　维尔莉特熟练地伸手缠住血仆的脖子，突然想到什么：“唔，爱德华，你能打过那两个骑士吧？”

　　骑士的等级划分虽然简单，但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战斗力就比其他的职业要弱。事实上，由于有坐骑的加持，骑士的整体实力比大部分同级的其他职业还要高出不少。

　　爱德华感受到混血儿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后，他垂下眼：“当然。”

　　*

　　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两队人马正对峙着。

　　从双方略显残破的衣着以及车轮破损的马车、丢在地上的武器，以及躺在地上已经看不出生命体征的半兽人身上来看，他们已经经过了一轮恶战。

　　马车上绘着一个带有火山和铁镐图案的纹章，维尔莉特记得这是荒芜之地东南部一个叫诺尔城的小城的城主图章。

　　在这一群疲倦的人中，两个骑在马上的骑士仍旧盔甲完好，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马车前的一个中年男人。

　　“骑士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个男人受了不轻的伤，胸口正汩汩往外淌着血，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既震惊，又害怕，也有疑惑和犹豫。

　　穿着白银盔甲的骑士推开了头盔上的面罩，垂下头，投去一个带有嘲讽意味的怜悯目光：“涅尔达，死到临头了，还没想明白吗？”

　　另一个光明骑士摇了摇头，走到一旁检查尸体，确认所有的半兽人都已经死去。

　　一个奄奄一息的半兽人趴在地上，见习骑士走过去，脚尖发力将半兽人的身躯翻面，踩住他的胸口，接着用长剑刺穿他的头颅。

　　他的效率很高，幸存者们来不及发出惨叫便迅速地死去。涅尔达面色惨白地看着，试图抬手，或许是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喷出一口血来。

　　留在原地的白银骑士摇了摇头：“涅尔达，你在你哥哥眼中可是个强者。没想到你这么软弱。”

　　“我、我的哥哥……？”涅尔达剧烈地咳着。

　　“还不明白吧？”白银骑士笑了起来，“毕竟是愚蠢的半兽人，不明白倒也正常。”

　　见习骑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折返，翻身上马，有些不耐烦地垂视着涅尔达：“快杀了这个老东西。”

　　白银骑士耸了耸肩：“别着急嘛。这老东西多可怜啊？唔，涅尔达，就让我来告诉你，你那——”

　　他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已经朝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脸庞射去——

　　骑士冷哼一声，微微侧过头便轻易躲开了这一个不入流的暗器袭击。

　　他正要开口，却见一道人影从眼角晃过，下一秒便听肌肉被切割的声音，马匹哀鸣着倒下，马背上还未反应过来的见习骑士大叫了一声，随着马一起摔倒，盔甲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

　　白银骑士牵动缰绳，调转坐骑，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躯，正跪在几米外的空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竟然还有个活口。”白银骑士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刺客给出更多的反应，“唔，涅尔达，这是你的什么人？”

　　涅尔达没有回答，他眼睛里的生气正在消退，或许不多时便会死亡。

　　一旁，见习骑士一边咳嗽一边站了起来，甩着手干脆直接把头盔取了下来，露出一头乱糟糟的黑发。

　　他看起来很生气：“嘿，约翰，你动不动手？你要是不动手的话我就自己来了！”

　　那个穿白银盔甲的骑士扫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逐渐减退了一些：“该死，琼斯，你怎么把我的名字说出来了？”

　　琼斯不屑地挑了挑眉，小声嘟哝着：“这有什么关系，这两个肮脏的半兽人迟早是要死的。”

　　约翰皱着眉想要训斥他，但显然也同意琼斯的观点，不由露出了一抹胸有成竹的笑。

　　没有人注意到，距离他们只有五十米的灌木丛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目睹这一切。

　　尸体太多，血腥味让维尔莉特感到有些不适。她揉着鼻子问：“他们会死吗？”

　　爱德华轻声回答：“现在还不会。”

　　“他们真的是光明神殿的骑士吗？”

　　维尔莉特看了这么一会儿了，只觉得眼前两个骑士表现出来的品质令她大开眼界。

　　虽然血族和光明神是站在对立面的，但是不可否认，光明神是一个神圣而慈悲的神邸。光明骑士信仰光明神，他们具备大部分正面的品质，正义、公平、悲悯、慈和……

　　眼前这两个骑士的虽然装备了光明神殿的肩章，但他们的态度、语气、行为等无一不和光明神殿的教义背道而驰。

　　爱德华的眼底闪过一道黑芒，他看起来有些困惑：“他们身上的确带着光明神殿的气息，但并没有接受过光明神的祝福。”

　　“什么……”维尔莉特十分惊讶。光明骑士们在受封时会得到光明神的祝福，这个祝福能保护他们不受世俗的纷扰和侵袭。

　　爱德华感到十分羞愧，垂下了头：“抱歉，莉莉……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没关系，”维尔莉特对他这幅模样并不陌生了——在城堡的时候，有时候她会问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爱德华答不上来的时候总会羞愧地低下头——她随意地抬手摸了摸爱德华的脸颊，触及一片冰凉，“你打得过他们吧？”

　　虽然这两人光明骑士的身份存疑，但他们的确具有见习骑士和白银骑士的实力。

　　爱德华点了点头。

　　“那我们再看看。”维尔莉特觉得十分有趣，原本让她感到有些烦闷的味道似乎也没那么压抑了。她原本对所谓的“出门冒险”不抱什么信心，觉得这只是游历人类的城市，远算不上真正的冒险，“那边那个刺客还没开口说过话呢。”

　　她话音落下时，瞥见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调整成了半跪半蹲的姿势。

　　那是个十分瘦弱的少年，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的黑发看起来依旧很柔顺，只是头顶蓬起一片，瞧着有些奇怪。

　　与此同时，那个名为约翰的白银骑士已经抬起了手中的剑：“唔，涅尔达，你是要自己让开呢，还是想要我先把你杀死，再把你的尸体踢开呢？”

　　涅尔达想要回答，可他一张开嘴，便咳出一团血。

　　“啊呀，看来只能把你杀死了呢。”约翰的口吻听起来遗憾极了。他翻身下马，剑尖指向涅尔达血迹斑斑的胸口，脸上的笑却十分残忍。

　　涅尔达动了动嘴唇，目光看向一旁被忽视的少年。

　　不知是什么给了他力量，他的嗓音很微弱，但至少他成功发出了声音：“请您……放、放过……赛文……”

　　约翰显然没有听清楚：“嗯？”

　　他似乎是想让涅尔达再重复一遍，早已不耐烦的琼斯打断了他：“约翰，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可是有任务的。”

　　“放心吧，我不会让执事大人失——”

　　他始终保持着漫不经心的姿态，后背暴露着，却能感应到从身后袭来的匕首，只是轻松地转身，抬腿踢在了刺客的胸口。

　　“咳咳咳！”

　　少年被踢飞十几米，身体扭曲地倒在地面。他试图扶着地面支起身体，但厚重的盔甲和骑士强劲的力气使那一踢击碎了他的三根肋骨。

　　咳嗽的振动牵起肌肉和骨头的疼痛，他试图克制，下意识捂住嘴，掌心一片温热，是鲜血夹杂着内脏的碎片从他的齿间泄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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