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夜玫瑰

　　吃过晚饭后，海瑟薇带着安萨尔去花园里例行散步，维尔莉特则在屋内呆着。

　　她仍旧觉得白鸽庄园十分古怪。这毕竟是德怀特送她来的地方，她并不排斥，但这不代表她该安然接受。

　　哪怕这是德怀特送她来的地方，而海瑟薇可以算是她的启蒙老师。

　　四面都有窗帘未拉的落地窗，一眼望出去能看见海瑟薇的身影。爱德华静静恭候在一旁，维尔莉特莫名有些心虚，便让他站得近些。

　　爱德华看起来有些困惑，但他向来都很听话。他走到她的身前，轻声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维尔莉特状似漫不经心地瞧着窗外主仆二人的身影，道：“给我捏捏肩膀吧。”

　　爱德华轻声应了，伸手按住她瘦小的肩膀。他的身体冰冷的温度透过衣料贴近她的皮肤，引起细微的本能的战栗。

　　维尔莉特不由仰脸看他：“爱德华，除了我以外，你见过别的混血吗？”

　　爱德华揉捏的力度恰到好处，听见她的问题，动作也未有丝毫阻碍。他垂下眼和她对视，暗红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只道：“没有。我从未见过其他混血，小姐。”

　　维尔莉特也没指望他真的见过几个混血，毕竟一般情况下，血族当然会和同类通婚，而其他种族……也不是每个都瞧得上这种被诅咒的生物。

　　但她的问题本也并非这个。

　　“为什么我的身体是有温度的？”维尔莉特抬起手，凝视着自己皮肤表面露出的血管颜色。

　　她的皮肤，较之普通人类，显得过于白皙，但并无病态感。

　　血族的目力极佳，更何况是这样近的距离。纵使是混血，捕猎者的天分让她一眼便看清血管的分布，找到了最脆弱的部位。

　　爱德华并未停下动作，只是陷入了沉默。维尔莉特反手按住他在她肩上的手，像是摸到一块冰冷的岩石。

　　血仆被迫停下，一片寂静中，维尔莉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或许是掌心传来的冰冷过于摄人，或许是寂静中心跳声过于清晰，维尔莉特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的反应令爱德华下意识警惕起来：“小姐，您怎么了？”

　　维尔莉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

　　纵使如此，她自己其实也十分吃惊。

　　从前，她是感觉不到这种冰冷的。

　　无论是德怀特，还是爱德华，两人的怀抱对她而言，只有触感，没有温度。

　　并且……

　　她从未听见过自己的心跳。

　　一时间，维尔莉特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白鸽庄园古怪，还是自己变得古怪了。

　　她有些疲惫，几乎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是德怀特送她来这里的，既来之，则安之，何必想那么多。

　　毕竟，她还是学到了一些本事的。

　　决定回房间前，维尔莉特往窗外看了一眼。海瑟薇和安萨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花园中，或许是去了别的地方。

　　她漫不经心地想，晚饭过后，安萨尔将碗碟收入厨房，之后很快就和海瑟薇去散步了。

　　主仆间的感情可真好。

　　她不由又想到了先前海瑟薇说安萨尔从前不是这种冷冰冰的性子。或许，主仆间的相处方式和在外人面前展现出来的不太一样？

　　说不定，私底下安萨尔是个忠犬呢？

　　想到这里，维尔莉特忍不住笑了笑。

　　重生五十年，她保持这副幼儿身躯实在过于久了，久到她几乎都快忘记自己原先的模样。

　　她的心情莫名又好了起来，脚步轻快地进了房间，爱德华跟在她的身后，关上门后便要往墙边走去。

　　维尔莉特在沙发上坐下，一手支着头看他。

　　爱德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维尔莉特又一次仔细地打量着他，目光一一扫过他深棕色的卷发、苍白的面庞和笔挺的身躯，最后问道：“爱德华，你觉得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血族？我是说，旁人会怎么看他。”

　　爱德华不假思索地答道：“公爵大人是个值得尊敬的贵族。”

　　笼统的答案。

　　不过这也并非维尔莉特真正的问题。

　　她换了一只手，托住下巴，问：“那么，伊芙琳呢？”

　　“……我不太明白。”爱德华脸上再度浮现一抹疑惑，“您想知道什么，小姐？”

　　“只是想确认一下，”维尔莉特紧盯着他的神色，“血族和血仆之间，会发生爱情吗？”

　　常年表情稀少的血仆微微动容。他显然吃了一惊，问道：“小姐，您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误会了。”维尔莉特淡然地解释，“虽然我的确对伊芙琳感到不满，但我从未质疑父亲大人对母亲的爱，也不敢妄加评论我不了解的事。我想问的是海瑟薇和安萨尔的事情。”

　　爱德华微微蹙眉：“海瑟薇女士和安萨尔先生之间……”

　　他的表情很不自然，但维尔莉特知道，这并非是他在隐瞒什么，而是眼下他们谈论的事情超出了爱德华的认知而已。

　　她忍不住勾了勾唇，示意他不必再提。

　　她尊敬海瑟薇，其实也不想在背后议论她，更何况还是这种私密的话题。

　　只是……她有所怀疑罢了。

　　白鸽庄园的古怪始终如阴云，若不能解决，维尔莉特再放心，也会忍不住去思考。

　　幸而她早便能控制自己的思绪，知道此时便该及时打住。

　　沐浴过后，维尔莉特换上柔软的纯白睡裙，仰面在床上躺下。

　　爱德华站在床头一侧靠墙的位置，静静地守候着。

　　通常，维尔莉特很快就会睡着。这一次，她侧过脸去看他，想到晚饭时和海瑟薇的对话，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她其实对爱德华知之甚少。

　　血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无声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维尔莉特招手示意他过来，道：“我有一些事想要问你。”

　　爱德华罕见地踌躇着：“我……恐怕无法帮助您。”

　　“……和父亲大人无关，也和海瑟薇无关。”维尔莉特微微蹙起眉，“过来。”

　　爱德华于是默默脱下衣衫，躺在她的身旁。

　　室内的蜡烛在一瞬间悄然熄灭。维尔莉特仍旧蹙着眉，罕见地苦恼。

　　血仆同血族一样能在黑暗中视物。爱德华的声音近在咫尺：“小姐，您不开心吗？”

　　维尔莉特一阵无语。她总不能说，自己的本意是叫他过来说说话，没想到他就躺下了吧。

　　血仆冰冷的身躯容易让人产生关于死物的不好联想，却是维尔莉特最熟悉的存在之一。她在黑暗中凝视着男子的面庞，自觉慈悲地没有让他下去，而是问道：“爱德华，你……诞生之后，应该和我父亲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吧？”

　　“是的，小姐。”爱德华下意识应道，随即似乎警觉了几分，“您想知道什么？”

　　维尔莉特早便知道，他这种性子，套话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干脆地问道：“为什么你和伊芙琳如此不同？”

　　或许是没有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又或许是回答这个问题需要一定的思考，爱德华沉默了许久。

　　维尔莉特并不着急。她翻了个身，仰面躺下，静静等着。

　　她过于信任爱德华了。等待的时间太久，她渐渐陷入睡眠。

　　倦倦睡眠间，爱德华的声音缓缓响起。

　　“公爵大人几乎是以自己的模样创造出我，除了赋予我外貌，还有他的本源精神力。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几乎是公爵大人的镜像。”

　　“我能体会公爵大人的喜怒哀乐，向来如此。只是……我是血仆，我不必表达。”

　　“伊芙琳的情况十分特殊。您只需要知道，公爵大人很爱您，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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