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游戏

　　“新鲜的橙子，只要两积分一个，美女来一个吧，这可是稀罕货。”

　　叶昕眼前出现了一张大大的笑脸，唬了她一跳，她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少年手中的橙子，橘黄的颜色十分讨喜，说是新鲜，但外皮已经有了明显的萎缩褶皱，叶昕皱了皱眉，说：“不了，谢谢。”

　　少年又向前伸了伸手，并不放弃，好像还想说点什么，被一旁的妇人出言打断：“行了虎子，这种日子，谁还会往出花手里的积分啊，你攒的积分也够多了，肯定能挺过今天，就别去祸害别人了。”

　　少年讪讪地收回手，把皱缩的橙子珍重地放回斜挎着的背包里，说：“这不是想着有备无患吗，下周怎么样谁又说得准呢。”他看向叶昕，“美女以后要是想买点什么玩意，一定要来找我啊，稀罕的不稀罕的，我都能给你找着。”说完两腿像生了风，一溜烟地跑了。

　　叶昕一头雾水，她穿过来的这一天是什么日子？积分是什么？一个失了水分的橙子怎么还成了难得的稀罕物件？

　　她满肚子的疑问，可她知道自己在这里是个外人，未免让别人看出异样，她不能开口询问这些像是常识的东西。

　　倒是妇人先开了口；“我看你面生得很，不是我们这一层的吧。”不等叶昕想出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跟你说啊，要找活干可千万不能到庞鑫那去，活计重老板还吝啬，别听虎子的——那小子为了积分什么都干，我当初就是信了那小子的鬼话，现在后悔死了。”

　　叶昕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是啊，我新来的，还不明白情况，谢谢姐姐提醒了。”

　　妇人笑了：“还姐姐呢，你这孩子嘴真甜，我都快八十了，看你面上的年纪应该是第二批住民吧，要还是原来啊，都该叫我奶奶了。”说到原来，她面色有一瞬的暗淡，很快又掩饰掉了，“我说这些干什么，对了，你积分还够吗，不够的话要赶紧想想办法啊。”

　　【所有住民迅速集合，仪式马上开始。】

　　叶昕正想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弄到积分，广播响了，妇人说要找自家孩子一起走，嘱咐了叶昕千万别掉队，就急匆匆地走了。

　　叶昕不知道该在哪集合，就跟着陆陆续续出现的人流向前涌，看到那架桥和熟悉的齿轮时，心中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快往前走啊，你这人怎么回事，想死就直接掉下去，别挡了别人的路！”

　　叶昕被推了一把，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她与队列前面的人差了一段距离，叶昕回头低声说了句“抱歉”，几步赶上前面的队伍。

　　叶昕暗暗观察周围的情况，队里的人露出的臂膀上大都肌肉虬结，筋骨毕露，是长期从事体力活动的痕迹，神情畏缩漠然却无凶狠，有些人坦然迈步，有些人却踟蹰，眼神飘忽，脚步游灵般虚浮。

　　桥两侧有士兵踩着单人飞行器，他们穿着防护服，腰间别着一根银色的短棍，在队伍的头尾来回巡视，飞行器拖曳出一条条漂亮的蓝色尾巴。有一个朝这边看过来，在叶昕面上扫了一圈，她连忙像队伍里其他人一样低下头，将自己藏在人群中。

　　桥尽头连着的屋子与刚才的环境风格迥异，穹顶上吊着一累串的水晶灯，雕花枝蔓的纹路映在墙壁上，酒红色的天鹅绒幕布垂在舞台两边，颇有一些宗教式的神圣感。

　　礼堂中央一个白色圆台，没有一点装饰，看起来却不是那么干净，有些陈旧的喷射状的斑驳痕迹。

　　队伍鱼贯进入，贴墙站成一排，熟练地像是经历过多次。

　　“又见面了，我亲爱的朋友们。”一个女人从舞台后面踱了出来，她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让暗红的液体打着旋散发出醇厚的香气。她脸上带着两团微微的酡红，一边的耳坠上胡乱地缠着一缕卷发，宴席上的喧嚣好似也被她裹挟在高腰礼裙的褶皱间。

　　“我知道你们中有一些人把每个星期的今天称作‘审判日’。”她啜了一口红酒，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但我还是更喜欢将它称作‘奖赏日’。”

　　“让我们开始这一周的考验吧，有哪些朋友将获得奖赏呢？”

　　叶昕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但沉寂的气氛让女人口中的“奖赏”显得不像它的本义一样友好，叶昕隐隐觉得在这个华美的礼堂里，将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守卫拿着一个黑色圆筒状的仪器，从队伍靠近舞台的一侧开始检查，用圆筒开口的那一面在第一个人左手手背上扫了一下，圆筒开始闪烁绿色的光，那人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瘫软地靠在了墙上。

　　守卫一个个地扫过，刷出绿光的人欢天喜地，刷出红光的人则被守卫胁住双臂，带上了白色圆台，面色灰败，如丧考妣。

　　叶昕前面的人是个中年汉子，胡子拉碴，眼下一片青黑，叶昕刚才注意到，走路的时候他身子向一边倾斜，左脚不自然地跛着，中年汉子背上的汗水将背心洇湿了一大片，他双目赤红，眼神紧紧跟着来检查的守卫，右手不住摩挲着左手手背，时不时还举起左手看一眼，叶昕看到他手指划过的时候，一片闪着微弱荧光的纹路浮现在左手手背上，松开后，又隐没在皮肤里。

　　仿生芯片……叶昕对这个纹路并不陌生，之前在军校里常被用到大大小小的体能考核里，它通过肌肉的紧张度和收缩力量计分，同时还能连接神经，防止考生作弊。

　　不过用给考生的是外置，把仿生芯片贴在耳后，它就会像片薄膜一样附上皮肤，随时可以取下，从他手背上的皮肤反应来看，他们这群人是将芯片植在了皮下，据她所知，只有监狱里穷凶极恶的犯人会被强行植入这种芯片，芯片的神经连接可以让狱警远程将犯人击晕。

　　难道这是一群犯人？这是他们的考核？“奖赏”是指出狱？但叶昕实在没法把刚才那个叫虎子的少年和热情的妇人与犯人联想到一块。

　　叶昕满腹的疑问还没想明白，负责检查的守卫拿着仪器站在了中年汉子面前，抓住了他想要向后缩的左手。

　　“滴”的一声，圆筒闪烁着不详的红光，中年汉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向着舞台的方向膝行几步，大声央求：“高小姐，我这周被轮子刮下操作台摔伤了腿，误了几天工积分才不够的，真的不是我偷懒，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下周我加倍完成！”

　　台上的女人没有抬眼，懒懒地说：“那你真是够倒霉的……不过运气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呢，规矩摆在那里，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中年汉子的汗滴得更厉害了，汗水在身下汇成了小小一滩，他更深地低下头去：“我，我这几天都通宵在赶工，可时间实在太急……求，求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了：“你要知道，军方的资源维持不了这么多人的生存，优胜劣汰，在任何时候都适用，不是吗？”她抬手招来两个守卫，“完成不了任务的人，自然没有享用资源的资格。”她扬起下巴指了指白色圆台，示意道：“把他带上去。”

　　中年汉子脸色几番变换，终于怒吼一声，用力挥开前来钳制他的两个守卫，从其中一人的腰间抽出短棍，从地上跃起来向台上冲去，大喊：“该死的臭娘们，不让老子活，那就一起死吧！”

　　他扑向台上的女人，女人却连一份余光都没分给他，依然专心致志地盯着杯子里摇晃的酒液，小口轻呷着，眼看短棍就要触上她的头颅。远处的守卫将短棍一拉一折，将短棍拆成两截，手腕一转，从短棍的侧面伸出两片刀刃，眨眼间，短棍就成了两枚回旋镖。

　　守卫将回旋镖掷出，中年汉子的身形僵住了，鲜血从他的肚腹中喷涌而出，很快蔓延开来，他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手中还紧紧握着短棍。

　　他不甘地大张的双眼正冲着叶昕的方向，叶昕只觉得凉气从脚底窜了上来，浑身汗毛直立，台上的女人如此轻易地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周围人的反应却这样淡漠，仿佛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中年汉子拼着丧命的危险也要尽力一搏，显然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

　　看来积分不足的下场，就是死。

　　“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呢？觉得工作压力大可以和我说呀……我可是最好说话的了。把他的身体带下去吧，很好的碳基材料，别浪费了。”

　　守卫勾着他的衣领，在地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女人的语气仿佛那不是一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份碳基肉块。

　　“让我们为他的贡献举杯。”

　　女人抱着手臂，慢慢饮下杯中最后一口红酒。

　　“为你们尚且存在的生命庆幸吧，生存，就是对你们最好的奖赏。”

　　“忘掉这小小的插曲，仪式继续，下一个。”

　　守卫拿着扫描仪，走向叶昕，示意她伸出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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