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追妻火葬场

　　素来医馆药童所做有四：一会抓药二会熬，三会打扫四会扛。

　　土土医馆今日新雇一药童，按掌柜的话讲，抓药马马虎虎，熬药马马虎虎，打扫马马虎虎，不过力气是真大，单手扛仨麻袋药材不费劲。

　　“娘亲，我想娶神仙姐姐做媳妇儿。”

　　“傻孩子，日后多行善积德，就能娶神仙姐姐了。”

　　七岁的小豆丁听娘亲如此说，撒开娘亲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柜台后面抓药的神仙姐姐身侧，小手轻轻拉着她的衣裙，圆润小脸羞红的仿佛能掐出水来，鼓足勇气仰头道：“神仙姐姐，娘亲说我日后多多行善积德便能娶你了。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神仙姐姐温柔含笑，弯腰将药包搁在小豆丁的手上，柔声回道：“那好，你回去定要乖乖吃药，男子汉可不能喊苦呦。”

　　小豆丁将药包如珍宝似的紧紧抱在怀里，小脸红扑扑的低着，方才勇气已然用尽。

　　小豆丁的娘将小豆丁拉回身侧，饱含歉意道：“姑娘别介意，我家豆丁给你添麻烦了。”

　　她含笑摇头表示无妨，小豆丁随着娘亲走出医馆，途中几次回眸，满是恋恋不舍。

　　戌时三刻，医馆准时打烊，土土医馆的掌柜拿着青玉滚珠的算盘核对今日收入。

　　掌柜的估计今日至少比往常收入高出六倍不止，照此势头下去，保不齐哪日便成了长安首富。

　　福亦临虽然诊脉诊的胳膊酸疼，可是见着人群在医馆门前大排长队...不，那不是人在排队，是银子在排队！

　　白纾姮轻移莲步走向门口，双手交替轻敲两臂缓解乏累，正欲关门时，忽地出现一只手抵住门板。

　　“对不起，我们打...”她抬眸看清来人，未想太多只以为是来问诊，若是熟人通融通融也可，随即说道：“师兄在二楼，你先稍等，我去唤他。”

　　“我是来找你的。”

　　“呃...你有事吗？”

　　难道她定要以这般疏离客气的态度与自己说话么？无妨无妨，总归是自己之前大错特错，怨不得她。

　　可她又太过温柔和善，好像从未受过那些委屈。原来温柔也如利刃凌迟人心，令其体无完肤。

　　白纾姮百般不解的看向不出声的男人，对他此时此刻出现在医馆的行颇为奇怪。左右她已不是女姜使臣，再者寿宴她赴了，围场她也赴了，与他也无甚牵扯，那他来此寻自己作甚？

　　这个问题难住了纵横沙场的大将军，他也不知以什么由头前来见她，礼物只怕又出差错也不敢再送，如今他只能登门念着与她说说话，多亲近亲近。可是要他将此心思坦白于人前，难如登天。

　　“我大哥就是想来问问你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随他去府上吃些东西。大哥，我说的对不？”苏澄瑛于夜色中走来，着实见不得闷葫芦大哥不吭一声直直杵着，亲妹妹都替他着急上火。

　　苏澄扬不否认权当默认，妹妹一席话又说得他俊颜绯红，幸好是晚上脸红也并不明显。

　　其实他今日中午特意回府用膳，以便寻个由头路过医馆，排队的人好似从未少过，人多的让他生气。又见她一直站在柜台后抓药配药，忙进忙出，连口水都没得喝，他也心疼，那是他应该要娶回家好生对待的姑娘，本不该做这些粗活。

　　他下午处理完军中文书便来此捱到医馆打烊，方才有个小豆丁说要娶她，他听了很是不爽，自己七岁时只知练功读兵法，哪里懂得这些？

　　白纾姮听此话先是吃惊，而后逐渐趋于平静，对他温言谢道：“谢谢，我会自己做些饭菜，饿不到的...你们吃过了吗？要不要留下来吃一点？”

　　她从话本子里晓得凡人都会说这般客套话，然后对方出言婉拒，告辞离开。如此东家既尽了地主之谊，客家也不失礼数。

　　倏地，从门板后闪出一清秀郎君的身形，“好啊好啊，和秋正好饿了，想尝尝仙女的手艺是不是天上的味道。”

　　看来凡人的套路在狐狸精这里并不适用。

　　——
　　医馆内不设饭厅，只后院设了小厨房，小厨房内置了张四方桌，桌侧摆了四条板凳。

　　苏澄瑛与单和秋自觉将挨着苏澄扬的位置空出来，择个好视角观赏仙女切土豆丝儿。

　　单和秋手肘撑桌，手掌托腮，感慨道：“唉，这女人与女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

　　苏澄瑛闻言轻咳两声，握握拳头，清晰的骨节响动传入单和秋耳里。单和秋惊觉自己说错话，瑛姐姐是男人，男人是没法与仙女相比较的。

　　苏澄瑛将眸光从仙女身上撤回，坐正轻声嘱咐道：“大哥，一会儿你说些好听的，夸她，夸她你懂不？”

　　苏澄扬轻微颔首，“嗯”了一声。不就是夸么？这有何难，此为关键时刻，听取下属建议很有必要。

　　很快，四菜一汤热气腾腾摆在方桌中央，其实若只她一人，一道菜便足够了，可四个人一起吃，总不能一道菜那样寒酸。她烧菜时只在想自己看的话本子是不是出错了？怎么一样也应不到自己身上？

　　菜色不错，闻起来也不错，尝一口味道也不错。总归他们三人皆是高门大户的少爷小姐，早吃腻了府上膳房的菜色。这种北藏式中原菜倒是新鲜，味道并不寡淡，唇齿留香。

　　白纾姮坐在苏澄扬一侧，客气问道：“我随意做了些，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北藏口味偏酸甜，还吃的惯吗？”

　　“吃得惯，吃得惯。小仙女，你绝对能...”单和秋饭菜塞得满嘴，为了说话连忙咽下，接着道：“...能在长安开个饭馆挣好多钱。咳咳咳。”

　　苏澄瑛迭忙向大哥使眼色：夸她，使劲夸她。

　　苏澄扬对妹妹的眼神心领神会，再看看徒弟一顿风卷残云。味道真有这么好？他夹起一块肉搁进嘴里，嗯，的确不错。委实未想到她还会做饭，长安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谁会如她一般会烧什么四菜一汤。

　　接下来，就该夸了。这饭菜的确好吃，换了常人也是要夸她手艺好。他搜遍脑海中尽数夸人手艺好的词汇，并不利索的吐了二字。

　　“好...好吃。”

　　苏澄瑛不禁摇头，委实不该对自己大哥抱有太大希望，许是素来训人训多的后遗症，如今连夸人她大哥都不会了，任谁听了他这“好吃”都以为是勉勉强强。

　　白纾姮听他如此一讲，黛眉微皱，并未多作言语。左右是他要留下来用饭，自己又不知他口味，便是不合也赖不得自己。

　　单和秋放下碗筷，准备先休息片刻，随意问道：“小仙女，你这做饭是和谁学的？”

　　“以前我...无师自通。”她不愿把丢人的事摊出明面。

　　单和秋吃饱喝足闲来说道：“我娘说了，要抓住男人的心便先得抓住男人的胃。小仙女你要是以前多做做饭就好了...”

　　“咳咳，吃吃吃，都给你吃。”苏澄瑛将自己碗里的饭半数拨给单和秋，这孩子吃饱喝足乱说话这毛病该治了。

　　前情往事依旧被人摊在台面上，她素手夹起一口菜搁在口中。当初学做饭便是为苏澄扬学的，如今他也吃到了，自己心中也无甚遗憾。

　　她停下手中筷子，回道：“我试过，不过没什么用。”平静的似在转述别人的故事，可那言语间饱含的力量却足够击垮人心。

　　尤其是那个男人，锥心蚀骨般的痛楚侵蚀着他的理智，那无法挽回的过去盛满了悔意。

　　他清楚，那些日子里她满是空等，等着自己回府陪她吃上一顿饭，说上一句话。

　　今时今刻，他才知道，那些饭菜皆是她辛辛苦苦烹制的，然后再尽数倒掉。因她脾性温和，即便过往万般委屈也尽数消弭于云烟，不怨天不怨地也不怨他。

　　他凭什么因她的疏离客气沮丧，这已是她对待自己最好的态度了。

　　若识相，便不该再登门扰她清净，而自己又何德何能与她说上几句话，吃顿她亲手做的饭菜。

　　牵扯，他需得寻些牵扯能与她纠缠不清，最好是那般便于培养情谊的牵扯。

　　这顿饭他食不知髓，非是因饭菜口味，只是痛定思痛，思量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总归是自己不甘心，放不下，舍不得。

　　——

　　长安帝都，皇宫大内，乾阳殿中。

　　大轩皇帝恶疾频发，有愈演愈烈之势，群医无策，众皇子连日伴驾，无不哀伤。

　　宫中连夜颁道御令，命京中各家医馆两日之内出一人进宫为皇帝诊治，有违命者，斩立决。

　　大内金吾卫连夜出动挨家医馆寻访，一时京中医馆大夫人人自危，唯恐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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