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孩

　　第十六章

　　傍晚时分，远处的天空只留下了一片火红，金燊把书桌搬到了花园旁边。

　　胡奶奶人老了，力气变小了，她本来是想要把自己的好几本书放进书包里，然后提着书包到爸爸的书桌旁，结果就变成了她拖着书包出来，金燊看着女儿认真地拖东西，并没有出手帮她，虽然他心里很想包揽女儿的所有事情，但是他也知道，女儿需要一些基本劳动，需要有成就感。

　　就像平时女儿还会扫地，金燊和胡老爷子都愿意以胡奶奶的速度慢慢扫地。

　　胡奶奶嘿作嘿作地把书包拖到了爸爸身边，然后又搬了一个凳子过来，坐在爸爸的书桌的对面，乖巧地拿出了本子，画笔，兴奋跟爸爸炫耀道——
　　“爸爸，爸爸，你快看我，我要做作业了！”

　　金燊抬头看女儿：“真乖，做完作业再去玩。”
　　胡奶奶点了点头，埋下头开始努力画着什么。

　　胡老爷子在不远处正在给苹果树浇水，胡奶奶抬头喊他——

　　“承啸哥哥你快过来呀，一起做作业，我给你搬了一个凳子！我们跟爸爸坐在一个书桌上！”

　　胡老爷子慢慢走过来，坐在胡奶奶旁边写作业。

　　金燊留了一点心思看他们两，更多的还是在顺着蛛丝马迹的线索继续寻找虚无之境的具体位置。

　　胡奶奶写完了作业，走到了爸爸身边，虽然看不懂爸爸在做什么，她同样像爸爸那样看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各种各样的公式正在不停地展开，不停地进行拆分。

　　金燊皱了皱眉头，依旧没有任何进展，胡奶奶突然开口说道：“爸爸，爸爸，这里。”

　　胡奶奶牵起脚，伸长了手去指屏幕上其中一个符号：“爸爸，这里，这里像个毛毛虫，好奇怪哦，它好像不应该在这里。”胡奶奶总觉得看不顺眼，很伸出手想把那个像毛毛虫的东西抠掉。
　　金燊愣住了，重新编辑了一次，去掉了那个符号，紧接着，金燊睁大了眼睛，他在计算的是虚无之境的位置，而计算出来的结果不再是一团乱麻，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那是人类还未探索到的——
　　量子领域！

　　金燊心里震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了女儿和胡承啸的职业是量子物理学家。

　　第二天，金燊送两个孩子去了老年学校，他自己则去了他的孩子曾经任职的大学。

　　胡奶奶牵着胡老爷子的手往里面走，走着走着，自然有老人过来打招呼——
　　“粥粥妹妹早上好呀。”

　　“粥粥妹妹，你的帽子真好看呀。”

　　老人们慢吞吞地走着，走到教室的时候，大家都赶紧吃药，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病情不要恶化，不要出现并发症，不要进入下一个阶段。

　　这个时候，昨天那个捡瓶子的“小朋友”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然后偷偷地把讲台上的彩色画笔藏了起来，放进了书包里。

　　胡奶奶觉得有点奇怪，她走进才发现捡瓶子的小朋友书包里好多好多彩笔，粥粥奶奶小声问道：“你为什么收了这么多彩笔呀？”

　　捡瓶子的老人意识并不清楚，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儿子是学画画的，这个笔可以给他画画。”

　　胡奶奶好惊讶：“你儿子学画画的，好厉害啊！”

　　捡瓶子奶奶脸上带着骄傲，很高兴地说道：“他画画很厉害，以后要当大画家。”
　　胡奶奶也跟着好高兴，唯独其他清醒的老人和胡老爷子安静了下来。

　　昨天大家都熟了，也都知道这个老人家里的情况，她儿子的确是画画的，她靠着捡垃圾供孩子读书，她儿子还埋怨她不能像其他父母那样买个房子，她得病了以后，就把人送去了普通养老院，听说后面钱都没有给，后面又把人送到了这里，所以她的情况比他们其他几个人都严重。

　　他们昨天有些老人是应儿女的要求送回去了，有些没有儿女的老人或者儿女有其他要求的老人就住在学校这边，捡瓶子奶奶没有回去，她家里早就没有她的房间了，她和没有儿女的美容医生奶奶住在一起，昨天晚上美容医生奶奶一晚上听到她在小声念——
　　“我是个小孩子，说话要像小孩子，不要发脾气，要吃药，要喊粥粥妹妹。”

　　美容医生奶奶被打扰睡觉，生气坏了，一顿脾气发了，捡瓶子奶奶又是道歉又是给她水果，美容医生奶奶叹了一口气，又觉得不好意思

　　好在后半夜，捡瓶子奶奶没有再闹了，美容医生奶奶睡了一个好觉，结果第二天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捡瓶子奶奶并没有在她自己的床上，美容医生奶奶打开门就发现捡瓶子奶奶卷着被子睡在走道上，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念着——

　　“买房子，买房子。”
　　她想，昨天晚上入睡之前肯定还是在多重复几遍做小孩子的事情，但是后面慢慢就变成了这样。

　　所以美容医生奶奶看到捡瓶子奶奶似乎又要犯病了，于是跟粥粥奶奶赶紧说道：“粥粥妹妹，你要不要办个会员，我每天帮你护理皮肤，保证你的皮肤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漂亮。”

　　胡奶奶眨了眨眼：“什么会员呀？”

　　“就是跟我拉勾，就算是办了会员了。”她们已经拿了那么多钱了，当然也不好意思再要钱。

　　胡奶奶好奇地跟人拉了拉勾……

　　美容医生奶奶说是激光嫩肤，还把隔壁老人的老花眼镜借了过来，给胡奶奶戴上：“激光对眼睛不好，这是保护你眼睛的。”

　　然后拿了手机的手电筒，给胡奶奶照了照脸，紧接着就说道：“可以了。”

　　中午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热火朝天地谈论着各种各样的话题——

　　胡奶奶说道：“我爸爸说等有空了就带我去看海。”

　　胡奶奶的话题，那爸爸一定是话题榜第一，其他人自然也是跟着她一起回忆自己记忆深处的爸爸妈妈——

　　“小时候我同学都去过故宫，我也想要去，我妈妈存了很久的钱，然后带着我坐了三天的火车去故宫。”

　　“我小时候，爸爸妈妈是医生，经常两个人一起值班，我那个时候住在奶奶家，很久见不到他们一次，有一次他们回来，我故意装作不认识喊了叔叔阿姨，然后他们哭了很久，后来就换了工作了。”

　　回忆着回忆着，就有老人记忆错乱，开始哽咽了起来——

　　“再也不会有人像我爸爸妈妈那样对我了。”

　　“我妈妈去世的时候，一直拉着我的手，说她放心不下我，说她当年应该生两个孩子，至少她们走了，我还有个照应。”

　　胡老爷子本来是去给胡奶奶打汤了，他走的时候大家兴高采烈的讨论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老人们哭成了一团，胡奶奶手足无措地给大家递纸巾。

　　胡奶奶很奇怪：“你们为什么要哭呀？”

　　其中一个老人说道：“因为我们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胡奶奶仿佛被这句话戳到了一样，她也开始哭了起来。

　　下午金燊来的时候，就被女儿抱得死死的，她哭哭啼啼地喊爸爸，怎么不肯放开。

　　金燊心疼摸了摸她的头：“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跟爸爸说说，爸爸帮你。”
　　旁边的胡老爷子说了今天粥粥遇到的事情。

　　胡奶奶难过地说道：“爸爸，爸爸，你不可以离开，我害怕。”

　　金燊给她擦了擦眼泪，看着女儿的白头发，看着女儿脸上的皱纹，他擦眼泪的手有点抖，最后柔声说道：“爸爸不会离开，永远都不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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