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

　　明湘湘在王家一口东西没吃，回家后春藤就去了厨房。
　　李庭舟不明白明湘湘对为什么要应别人的邀，分明不认识，看她的样子也不喜欢，去了一口茶水都没喝。
　　少年不由问出声：“为什么要去？”
　　明湘湘端起茶杯浅尝：“为什么不能去？”
　　“没见你吃他家饭菜。”
　　明湘湘就笑了笑：“你记着，我不爱吃羊肉。”她也没说那人家茶水和羊肉汤里都下了蒙汗药，一闻就闻到了。
　　李庭舟是食肉动物，明湘湘那时让他吃了不少，反正对身体没什么害处。
　　她抬眉，见李庭舟还拧在一旁站着，就朝他招手，让他坐在软榻上，边说：“你困了就睡睡。”
　　李庭舟已经习惯明湘湘没有逻辑随心所至的说话方式，刚想说自己中午并不会困，忽觉脑中扑来汹涌的睡意，眼皮渐渐沉重……

　　他只记得自己真的睡在了那张软榻上。

　　地衣熬了一盅瘦肉粥送进来，放在炕桌，瞥眼看见李庭舟侧身睡在小榻上，觉得奇怪：“少爷怎么睡这里了？”

　　明湘湘说：“不必管。”

　　地衣就专心布起了饭，伺候明湘湘吃。

　　李庭舟醒过来时，明湘湘在屋子里看书，她半歪着靠在软枕上，手上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看得认真。

　　明湘湘察觉人醒了，撩了下眼皮，说：“头疼就让春藤给你倒杯茶。”

　　一旁春藤放下手中针线，起身倒了茶过去，李庭舟接过去，咕咚咕咚几口喝干净。
　　脑子渐渐清醒，后知后觉到不对劲，无缘无故自己怎么会突然睡过去。
　　是在那家吃的东西有问题么？

　　“你知道别人不怀好意，还过去？”李庭舟不知为何心中不舒服，脱口而出质问。

　　明湘湘言语轻描淡写：“有什么问题？”

　　他生气却无从发泄，觉得心里有一头困兽，但在明湘湘面前永远口舌笨拙说不过。

　　明湘湘自顾自拿起一支笔，在自己看得地方做笔记圈起来一页，说：“来，你替我抄写。”

　　李庭舟“嘭”一下放下茶碗，受到了羞辱一般踹门飞奔而出。

　　明湘湘脸色倏地变冷放下来，扔开书本，连鞋也不穿拐杖也不拿，直直往外走。

　　春藤吓了一跳，“主子！”瞬间拿着鞋子追了出去。

　　明湘湘的声音裹着冽风清晰可闻传过来：“拿绳子把人给我捆起来！”

　　春藤地衣两人接有些手足无措，一边连连低劝：“主子外头冷……您穿上鞋子。”

　　李庭舟已经到了院子门口，听到声音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一下就让明湘湘靠近伸出手，揪住了他的后背领子，声音阴沉：“你往哪跑？”

　　李庭舟反身挣脱，面色狰狞：“你管不着，你以为你是谁，以为我还怕”

　　最后一个你字没说出口，一个清脆的巴掌就甩在他脸上。

　　明湘湘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当我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日告诉你，到了我这里命就是我的，生死不论，记住了。”她的眼睛漾着深沉的黑光，瞳孔深不可测。

　　李庭舟脑子沉沉浮浮，此刻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瞬间伸手，重重推了明湘湘一下。
　　震怒下的少年力气十分之大，明湘湘本来就没个健康的体魄，一下摔倒在地上，额头砰一下磕在水井旁边的大石块角上。

　　春藤两个都来不及拦住：“主子——！”

　　李庭舟睁着眼睛，站着一动不动，看着那人额上破了，热的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来。

　　“-快去叫大夫！”
　　“-先把主子抱回去。”
　　“-少爷，你怎么能推主子呢！”

　　春藤地衣两人的声音交错响起，她们拿来帕子压在明湘湘伤口上面止血，把她扶起来背进屋子里。
　　明湘湘头晕目眩，但并未失去意识，很快大夫过来，帮她处理包扎了伤口。

　　李庭舟在门外角落站着，一句话不说。
　　一番忙乱，直到送走大夫后，春藤才注意到李庭舟，忙说：“怎么站在这受冻，快进屋吧！哎以后别跟主子顶嘴，主子就你一个亲人，少爷怎么好跟主子置气？”
　　李庭舟被扯进了屋，明湘湘在里间休息，睡着了。
　　伤口没处理的时候，明湘湘抖着嘴唇反复就说一句话，说让他跪着，去跪着。
　　两个丫头只当她怒气上头没缓和过来，便只是宽慰她。
　　李庭舟脸色苍白，眼眶斥红。
　　地衣让他在屋里看着，明湘湘有什么动静通知一声。

　　明湘湘睡了个午觉，心情恢复到了平常。如果忽略额头上包扎的伤口，好像看不出有什么。

　　她像忘记和李庭舟吵架，自己打了他一巴掌，又被他推倒的事。
　　明湘湘出声唤李庭舟。
　　李庭舟不知道心里想什么，千难万难才抬脚迈步进去。
　　他见明湘湘对坐在床上，身上只穿单薄的中衣，也没披件袄子。
　　她的声音平静又软和，油灯下映衬着的面容端庄昳丽，很好看，上午打自己巴掌时的气势全部消失不见。
　　“你过来，帮我抄书。”她翻开蓝线册子说，笑盈盈的眼中却浸着毫不在意，“我不信佛祖抄不得这佛经，你来。抄好初一跟我去寺庙。”
　　‘我不会’这几个字在舌尖齿口翻滚几个圈也没说出来。
　　明湘湘已经命令李庭舟坐在炕上，慢慢说：“我教你一遍，你要记住……”
　　她跪在床上伏在身后，亲手教他拿笔姿势，教他握紧。
　　抽出一章白纸，教他这下的第一行字，是他的名字，李庭舟三个字。

　　地衣春藤见两人似乎不闹了，心中松一口气，每日明湘湘上药都叫李庭舟来，寻思能叫两人亲近起来，不再胡闹。

　　大乾永胜二十三这年除夕，明湘湘在养伤中度过，对她来说这日和平常没多大区别，顶了天就是外头时时响起的阵阵爆竹声。
　　年夜饭倒是做得极丰富，春藤手艺很好，蒸炒煎炸的各色菜都会做，零嘴吃的瓜子果子类都备下了许多。人虽少，到底是过年，吃食也置了满满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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