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他

　　2.

　　闹铃大作，陈嘉慢吞吞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摸床头柜的手机，却摸了个空。

　　闹铃声止，手机被塞到她手上，一只宽大的手掌推了推她的光|裸的背，声音惺忪又不耐：“你快起床。”
　　语罢声音的主人翻了个身，又顾自酣睡。陈嘉睁眼，映入眼帘就是周煜霖睡得变形的鸡窝头。

　　陈嘉在被子里就一脚踹上他的屁股：“要睡懒觉滚自己家去，非赖在我这里，还显摆销售弹性工时。”

　　周煜霖身强力壮又实在瞌睡，陈嘉那一脚根本不起作用，他“嗯嗯”地敷衍两声，抬手就将被子裹起来连脑袋一起蒙进。

　　被无视的陈嘉喷出一口恶气，但想着生气只会令自己衰老，让敌人欢笑，就说服自己做了一个深呼吸，想着周煜霖昨天晚上还算卖力，算了算了。

　　陈嘉去厨房烧上热水，回来拿上今天要穿的衣服，又从客厅拿了便携蓝牙音箱到浴室，合上门，打开音乐。

　　她喜欢在早上冲澡，热水能让她快速清醒，抹沐浴露的时候还能放空或者思考下当天的工作，洗完擦干整个人就好像焕然一新。

　　二十分钟后，陈嘉穿好衣服出来，湿发裹在毛巾里顶在头上，她有条不紊地回到客厅，热水泡茶，拿出面包。

　　还在拆面包袋子，就被人从身后牢牢箍住腰，沉沉的脑袋搭在她肩膀上。
　　周煜霖慵懒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音乐开那么响，存心的是不是？”说着，还像是惩戒似的咬她的脖子。

　　“我早上一直这样，是你自己赖着不走。”陈嘉声音里没半点感情，手肘顶了顶他示意他起开。

　　周煜霖偏不理睬，将她身体转过来便低头吻住。她的皮肤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既提神醒脑，又让人头晕目眩。

　　他的掌心微微发烫，是冬天令人贪恋的温度，但陈嘉并不想鼓励他这种行为，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因此迟到，仓促甚至有些敷衍地结束了这个吻。

　　周煜霖瘪嘴，退了一步：“陈嘉，你到了白天就变得一点都不可爱。”

　　陈嘉脑中闪过自己昨夜的热情，却脸不红心不跳地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一个两面人。”

　　周煜霖自觉没劲，也不再理睬她，去自己洗漱了。陈嘉犹豫了片刻，还是倒了两杯茶，可颂也是放了两份在餐桌上。

　　她还未吃完，就见周煜霖已经穿好衣服，他本已往门口走去，但瞥见桌上的早餐，步子顿了顿，还是走到餐桌边，拉开了椅子。

　　“陈嘉，你可真的是个两面人。”
　　“闭嘴，吃饭。”陈嘉面无表情，顾自用餐。

　　周煜霖笑着扫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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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周煜霖给陈嘉手下线上和线下渠道的经理发了封邮件，抄送了陈嘉。邮件婉转表示市场部本周提供的销售线索较上月有所下降，如此下去数量将与月度目标相去甚远，希望能够在资源上有所倾斜，以防影响到双方指标。

　　陈嘉还没来得及上情绪，负责线上渠道的Lillian就敲了她办公室的门，被陈嘉请进来后，Lillian抱着电脑一脸怒气地进来。

　　“我真受不了这个周煜霖，什么意思？现在才十二月第一个礼拜，就来敲打我们了？华东区本来就是我们资源倾斜最厉害的一个区域，最挑销售线索的也是他们。我这个月到现在就没调整过策略。”

　　周煜霖这种邮件也不是头一回两回了，陈嘉看出Lillian是想抢先来给她看数字解释的，于是安抚道：“我每天都有看销售线索的数字，我知道情况。你别看周煜霖风头正劲的样子，12月是季度末，关单最紧要的时候。我猜他的团队离完成这个季度的预计销售额还差不少距离，所以你完全可以把这封邮件看成他是在……”陈嘉停顿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长，“求我们。”

　　“那……这封邮件是您回，还是我和Dan？”
　　“我来回吧。”

　　五分钟后，周煜霖收到了来自陈嘉争锋相对但口气又好得不得了的邮件回复：
　　我们查看了报表，本周市场部提供销售线索数量基本与前两个月同期持平，而销售接受销售线索的数量有所下降，反馈时间也有所提升。希望各位未接受或拒绝我们提供销售线索的销售能与我们更紧密合作，找出问题原因。理解各位在季度末关单压力大，我们会加大力度支持各位工作，同时欢迎各位积极反馈。

　　看完邮件，周煜霖眯起眼，她这邮件敢请是怪他手下的销售反应慢沟通不及时？
　　陈嘉还总说他这几年越发膨胀，她自己呢？简直嚣张！

　　那边陈嘉回了邮件，便将这件事置之脑后。她和周煜霖的这种扯皮很久之前就开始了，这也是他们的职能使然。

　　陈嘉在商能创立伊始就作为资深市场专员加入，最初市场部只有2个人，整个公司也只有20个人的规模，但随着产品推出，一轮一轮投资人的进入，架构不断调整，人员变动，如今的商能已经拥有超过600位员工。总部在上海，但在北京、深圳、成都和香港都设有办公室。

　　商能目前主要的技术是人脸和人体分析技术、图像识别和视频理解与处理。公司划分为产品部、研发部、销售部、市场部、人事部及财务部。陈嘉分管的市场部现在一共有30个人，她从专员一路晋升，是公司最年轻的部门负责人。

　　但是部门负责人这个位置绝不好当。随着商能估值提高，所要达成的销售额也是水涨船高，销售部门收到的压力，会传导到作为支持的市场部。

　　作为一家做企业级产品生意的公司，市场部最主要的功能有两项，提升品牌形象和知名度，以及为销售部门提供合格的销售线索好让销售跟进。

　　市场部如今一年预算高达千万，这上千万捏在她陈嘉手里，站在公司层面，这笔钱怎么花才能真正提高商能的品牌效应，带来更多的潜在客户？站在公司内部，这笔钱花在哪条产品线上，花给哪个销售区域，怎么分配才能让大家都服气？方方面面都有要考量打点的地方。

　　销售表现好，到底是因为产品本身过硬，还是销售能力强，抑或是市场部的品牌效应居功至伟？而如果销售表现不好，市场部又要承担多少责任，是广告投放不够精准，还是产品内容描述不够打动受众？

　　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导致市场部和产品部门以及销售部门三者之间，永远是互相需要又互相拉扯的关系。

　　周煜霖作为华东区销售VP带着几十个人的销售团队，不是他下面的所有销售都和他一样有人脉，尤其是新来的销售部分是没法直接带来客户的，很大程度上需要依赖市场部提供销售线索。

　　正因为这种需求，在销售指标完成不佳的情况下，他们也可以指责是市场部提供不了足够的有效的销售线索，无法喂饱这些销售。但在陈嘉这一边，她也完全可以说是周煜霖的销售无能，不带客户不说，还搞不定客户。

　　她和周煜霖之间，很难完全分清功过。他们必须携手并进，但也需互相牵制。

　　忙了一阵，转眼就是六点半了。周五大家下班都较为准时，市场部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了，好几个都是兴冲冲去约会的，走的时候还在讨论之后圣诞节要和男女朋友互送什么礼物。

　　陈嘉单身了好几个年头，慢慢地对节日已经没有了仪式感，也不知道是不是过去几年的种种，把自己的心肠都给磨硬了。

　　“哈，陈嘉，我就知道你个劳模肯定没走。”在茶水间倒水的陈嘉，忽然被拍住了肩膀，秦舒妍明艳的笑容出现在她视线里。

　　“你想吓死我啊。”陈嘉无奈地擦掉手上溅出的水，但秦舒妍已经不管不顾地就抱住她。
　　“哎哟哟，在公司里很有领导架势嘛。”
　　“你个皇亲国戚也不知道注意影响。”陈嘉提醒她。
　　“哎哟，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再说，大家应该都不知道他是我哥吧。”秦舒妍不以为意地说着，拉着陈嘉就往茶水间外走，“快点，咱们吃饭去。”

　　“你来公司不是陪秦教授吃饭的？他要是去，我可就不去了。不然总感觉下班还得伺候老板。”陈嘉抢先声明。
　　“谁要找秦尚鸥个老学究吃饭。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走啦！”

　　秦舒妍是陈嘉在英国的本科同学和好友，同时也是这家公司的联合创始人秦商欧的堂妹，陈嘉加入商能也与秦舒妍有关。

　　不过同样是秦家的人，秦舒妍和她相差7岁的计算机科学家堂哥感觉并不活在同一个次元。秦舒妍毕业之后回国就做起了生活方式杂志的编辑，以她喜欢和人打交道，又擅长吃喝玩乐写东西的特质，倒也如鱼得水，正赶上自媒体兴起，秦舒妍成了个旅游小达人，现在常常到处飞，很多都是酒店或者航司邀请，日子过得美滋滋。

　　她是陈嘉为数不多的交心朋友，有好几次陈嘉甚至忘记了秦舒妍和秦教授的血缘关系，和她吐槽起商能的种种破事，讲完才想起来欠妥。不过事后证明，秦舒妍对商能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听完就抛之脑后。

　　商能的办公楼隔壁就是商场，但周五晚上热门的餐厅全已经排起了队，两人只能舍近求远，打车到三公里外新开的商场觅食。

　　“嘉嘉，我心好累。”坐进一家港式餐厅，秦舒妍憋嘴。
　　“怎么？我以为你现在乐得逍遥。”
　　“呐，现在开心也确实挺开心的，但还是很累的，你自己做市场的你也知道，公众号这个东西现在多难经营啊。我可是靠内容吃饭的，你看看！”秦舒妍说着冲陈嘉拨自己的发心，“都快秃了！就是想选题想的！”

　　陈嘉噗嗤笑出声，捏秦舒妍的下巴轻摇：“可爱不死你了。”

　　“我没说笑！”秦舒妍一本正经地瞪她，“而且，赚不到大钱，可是要被逼婚的。”

　　“这你就想多了，你就算是赚了大钱，阿姨还是要逼婚的。”

　　“哎。真的，我今天刚从泰国飞回来，进门没几句，我妈就说要给我介绍一对象，吓得我这不立刻出来找你了。”秦舒妍握住陈嘉的手，道，“嘉嘉，快救救孩子！”

　　“介绍给你你就认识认识呗，就当多认识个人。你家这背景，阿姨也不会给你介绍差的。”

　　“我不喜欢。”秦舒妍摇头，“相亲认识的一点都不酷，我是个酷girl。”

　　“那要不，我把我弟贡献给你？他每次一来上海头一件事就是问我，舒妍姐在不在。”陈嘉说，“而且姐弟恋现在流行的，也符合你酷girl的标准。”

　　“有你这么出卖亲弟的么。”秦舒妍话锋一转，“说回你，有什么动静没？”
　　“什么什么动静？”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嘉脑中闪过周煜霖的脸，她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如果商能的事没成，我说不定要被抓回杭州。谈恋爱才是对别人不负责任吧。”

　　“哇，现在的男人，要听到你说不用他负责，他可不得开心死了。”秦舒妍劝道，“不过，你和家里较劲也好多年了。总也不能因为这个事情不找男朋友啊，也不妨碍的吧。还是……你是没放下之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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