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浮生未歇

　　宠辱不惊，笑看海水潮起潮落。去意无留，望天上云卷云舒。
　　夜深人静，寸心静坐礁石之上，任海风吹乱发梢。
　　她已重获自由，三界任她驰骋。可许她誓言的人却再不是她的郎君，君若无意我便休，杨戬不爱她，她再爱他，也不想再像千年前去纠缠于他。
　　被囚禁许久，听心将她带出西海散心，她的心境再也找不到年少时对人间的向往。
　　千年前杨戬带她朝苍梧、暮苍梧。看遍三界大好河山，见到人间真情冷暖。
　　泪水在不经意间滑落脸庞，初次出海她还是一个无知无畏的姑娘，对人间的样子还只从哥哥们和身边侍从口中得知。九日坠，西海大乱她趁乱出海。
　　自那日救下那个白衣染血的少年，一见杨郎误终身。为了他做了所有她不敢的干的所有事，跟随他反天治水，跟他违反天条成亲、和西海断绝关系，只为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反手拭去泪水，记忆回到现在。杨戬许诺的誓言至今还在她耳畔萦绕，可是他怀里再也不会有自己的位置，抬头对上那皎洁的月光。呢喃道：“杨戬、嫦娥，敖寸心祝你们幸福。”
　　年少时曾经遇见那个谁，转眼间和谁相依偎？
　　“你真的不再争取一下吗？杨戬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如果不是他帮忙，我也不会轻易拿下赦免诏书。看的出来他还是在乎你的。”
　　肩头一沉，寸心回头见听心为她披上披风，摇头笑道：“他帮忙拿到赦免诏书不过因为他是个念旧恩的人，他对我只有恩情没有男女之情。”
　　听心拉着衣摆坐到她身边，叹道：“唉，你们两个呀。现在的杨戬心机很深，善于隐藏自己的心事。肚子里七弯八绕的，他的那些话听听也就算了，嘴里没一句实话。你和他较真，你也是够无趣的。”
　　“我本就是无趣之人，我没有和他较真。他和嫦娥一个郎才，一个女貌真是般配，寸心也做一会君子，成人之美。如此天地良缘，我那有不祝福之理？”寸心嘴里说的轻巧，心头却泛起苦涩。
　　听心做为她的堂姐，只想寸心得到幸福，她爱杨戬就帮她争取，不爱就陪她慢慢忘记他。如今寸心还爱着杨戬却因为嫦娥不愿和他在一起，相似的地方以前寸心娇俏得笑着说着相反的话，打趣道：“你以前可不这么说的，你真的变了很多，如今的你连争取一下都不愿意。”
　　寸心悠悠道：“争？他的心在嫦娥那，我争来人有什么用？”
　　“那孩子呢？”
　　“灏儿是他儿子和我没关系，我不会用孩子绑着他的。”话脱口而出，寸心反应过来对上听心我就知道的眼神，就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央求道：“听心姐姐，你可千万告诉杨戬那是他儿子啊，我不想他因为孩子，因为愧疚再去委屈着和我在一起。”
　　“你啊，我们不告诉他，时间久了你以为父子连心，以杨戬的睿智他能猜不出来？”
　　寸心撇撇嘴，“他的心思就不在我身上，是不会想到我们有了孩子的。在一起一千多年没有孩子，分开之后有了孩子，谁会想是他的？”
　　“你是怎么把孩子送到他身边的？”听心从猜想如果灏儿是寸心孩子时就好奇，如果真是他们的孩子当初是怎么瞒天过海把孩子送到杨戬身边，不让他发现的。
　　寸心苦笑着从灏儿出生、借玉鼎真人的手让杨戬带走孩子，到灏儿自己来西海寻自己一件不落的把事情讲给听心。
　　听心打趣道：“杨戬自以为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算计了天下人，可没想到被他的枕边人给算计了。还好你不是他的敌人，要不然他会输的很惨。”
　　“和他做对手很无趣，吵架他只会避让、打不还手。那时候我常想他和我多吵几句，那样至少能证明他眼里有我这个人。”想起过往，寸心脸上掩不住的失落。
　　轻叹一口气，听心笑着说：“你给我讲讲灏儿吧？那孩子我见了两面，挺有意思的。”
　　第一次见灏儿，瞪敖泞那个眼神让听心就觉得非常熟悉，第二次见他和敖泞争吵，那套天下为公让她想起密室杨戬的只言片语，加上灏儿那声大舅舅，回想他们的眼睛，她再这么没脑子也怀疑到灏儿的身世了。
　　“有意思？他调皮着呢，欺负泞儿的时候你是没见？我想也就杨戬能治住他，他欺负泞儿的时候从不手软，去黄山泞儿那次不带点伤回西海？”
　　“还不是随你，不讲理。泞儿像摩昂大哥，我们小时候他总是让着我们，他的东西只要我们喜欢他都会让给我们。”听心想起年幼时的往事，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
　　那时候听心、敖炳兄妹去西海找寸心敖烈玩耍，在西海看上什么宝物摩昂总会想办法给他们弄来。
　　往事不可追忆，敖炳不在了，敖烈出家，以前的好哥哥成了现在的西海储君，他的这个位置还能像以前的宝物那样拱手相送吗？
　　寸心嘟着嘴辩道：“那像我了，像杨戬好不好？我在灌江口的时候邻里和杨婵都说杨戬小时候没少欺负他的同伴，他们父子都不是善茬。”
　　“是是是，我们寸心最讲理了。你有没有想过把灏儿的身世告诉他，让他自己选择跟着你，还是跟着杨戬。”不和杨戬破镜重圆，让孩子回到寸心身边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寸心不像现在那么孤单。
　　寸心神色一禀，坚决道：“不能告诉他，我只想他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杨戬身边至少有一个见的人的身份，而我什么都给不了他。我已经对不起他了，不能再剥夺他该拥有的快乐。”
　　其实寸心何尝不想让灏儿回到她身边呢？摩昂也试探过几次灏儿的心意，但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回真君神殿，那才是他心中的家。
　　寸心也知道灏儿想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可杨戬心里有的是嫦娥不是她敖寸心，为了孩子回去继续当个摆设吗？
　　这世间最难放下的是执念，有人执着于正邪，有人执着于对错，有人执着于爱恨。
　　寸心所执着的不过就是杨戬心里有她的位置，爱的是她罢了。二十年的囚禁让寸心学会对于求之不得东西慢慢放下，放过杨戬，放过自己。
　　听心心起怜惜之情，如今的寸心真的改变太多了。
　　岁月磨去了她那些棱角，改变了她的心态。她再也不是哪个敢吵敢闹无所畏惧的敖寸心了，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曾经娇蛮任性敢爱敢恨的敖寸心一去不返，只剩下这个多愁善感为孩子、为家人打算的敖寸心。
　　月上中天，月光照在她们身上，为寸心的湖蓝衣裙加了一层透明屏障，听心道：“我们回去吧。”
　　寸心浅笑着站起身，二女化龙入海。
　　回到寝宫，桌子上摆着一张红色纸笺，寸心道：“姐姐，可是你的好事将近了？”
　　“胡说。”被她这么打趣听心不禁羞红了脸色，暗暗祈祷千万别是那家男子送来的，走到桌前打开看后松了一口气，“这是沉香的请柬，他和小玉于七夕那天成亲，请我去喝喜酒，我们一起吧？”
　　寸心摇头道：“我和他非亲非故以什么身份去？再说，杨戬作为他舅舅那天肯定会去我去多尴尬啊？姐姐和敖春去吧。”
　　把披风挂在架子上，随口问道：“新娘子是何妨人氏？”
　　“小玉是万窟山的小狐狸，她父母被孙悟空打死，姥姥也被梅山兄弟杀了，是个可怜的姑娘。”说起那个可怜的小狐狸，在密室撒娇叫她“四姨母”的小玉，听心面上的怜惜不言于表。
　　寸心身子一僵，“听心姐姐，你再说一遍她是那山的狐狸？”
　　“万窟山的呀，怎么了？”见她脸色煞白，听心关心的问道。
　　命运轮回，一切又回到原点，本以为已经消失在她的世界的那个孩子如今又听到了和她有关的消息。
　　和离以后无数次午夜梦回，脑海回忆的除了和杨戬的点点滴滴最多的就是那个被她丢弃的孩子，嫉妒蒙了心她把对杨戬的不满全发泄到那个孩子身上，伤害了那个无辜的婴孩，清醒之后无数次暗暗埋怨自己。
　　幸好她还活着，大错未铸成。寸心一字一顿的答道：“所料不差，小玉就是我当年扔出去的那个孩子。她无事，甚好。”
　　听心叹息一声扶她坐在床榻上，“你也不用太难过，小玉是个好孩子她不会怪你的。我探过杨戬的口风，你扔孩子的事他也不介怀了，你不愿意去就不去，现在刚暮春，七夕还早，我带你去人间散心吧。”
　　寸心迟疑了一下轻点头，“我出来的急，没准备他们的贺礼，待我回西海为他们准备一份厚礼，姐姐代我送给他们。小玉她好歹当了我一天的女儿，她现在没有亲人在世，不能没有一份嫁妆吧？”
　　故人之女，没有代狐妹照顾她成人寸心心里已经过意不去，如今小玉成亲不能让她像她当年一样。
　　**
　　月华如水，杨戬伫立在石栏前抬头望着天际的明月。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他如一座雕像，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之中。严肃的脸庞在月光下更显得清冷，以前心烦时看着那轮蓝月，心情能稍微平静下来，可今天看着月亮心里却七上八下。
　　不甘？明明多年的心愿已了，也如愿披上那道月光还有什么不甘？
　　“她不想见你。”
　　“你自己干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自己清楚。她要是还想见你，我敖听心都看不起她。我龙族女儿不是你真君大人招之测来挥之则去的玩物。”
　　听心的叱责一直在耳边，他对不起寸心在先，听心作为她的堂姐为她抱不平有什么错？
　　玩物？寸心是他的妻子，穷尽一生他妻子的位置也只有她一人，他身边除了她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思虑良久也无良策，寸心不愿意见他，那就不去找她。待她平静下来愿意见他，再去和她解释吧。
　　转身间长叹一声，解释又有何用，如今新天条未实施，王母的态度也很明显，她还想用那套腐朽的旧法维护他们的威严。他绝不能让旧制度死灰复燃。
　　杨戬是神，应以三界众生安危为重，那能弃责任于不顾？儿女私情之事只能先搁下，他想，到三界真正安定之时卸下这一身的责任与她寻一世外桃源，自此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舅舅。”
　　“主人，沉香来了。”
　　哮天犬带着谄媚的笑容，跑到杨戬跟前，杨戬笑着摸摸他那乱糟糟的头发，“沉香。”
　　沉香自拢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红色请柬，笑道:“我和小玉在七夕那天成亲，我娘让我亲自来请你下凡喝喜酒。”
　　杨戬接过请柬，“那天我会下凡的。”抬手示意他进殿说话。
　　“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不要再想过去那样胡闹，小玉是个好姑娘，好好和她过日子，孝顺你爹娘。”边走边教训这个难成大器的外甥，杨戬也不再指望他建功立业，只求他能少惹点祸。
　　沉香嘟囔道:“舅舅，这些话我娘都说千百遍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你们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对小玉的。”
　　杨戬拿请谏拍在他脑门上，斥道:“我和你娘让你记住的事，不光好好对小玉 。你这身本事来之不易，我们都希望你用到正途上，你不是那个刚出刘家村的顽童了，你马上就要成亲是大人了。男儿当自强，你再像以前那样对得起谁？”
　　沉香揉揉脑门，委屈道:“沉香受教了。我会用这身法力造福乡里，锄强扶弱的。”
　　杨戬还想再说他几句，沉香敷衍道:“舅舅，我这还有几本请柬要送，改日再听你教导。”说完架起筋斗云不见了人影。
　　“孺子不可教。”杨戬的喜怒不形于色对上沉香一切喜怒哀乐都逼出来了。
　　他不说多话之人，可为沉香这个外甥没少废口舌，细心说教、威逼利诱、冷言冷语、旁敲侧击能用的教导方式都用了，这孩子还是我行我素。
　　掩唇闷咳两声，闭眼压制胸腔翻涌上来气血。
　　哮天犬劝道:“主人，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不识好歹东西，你以前为他费了多少心血都没看到，现在说他几句还不乐意听。”
　　杨戬摇头叹息道:“算了，我一个外人怎么管他，在他看来都是多管闲事。”

《萱草满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