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浮生未歇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灏儿上岸不顾敖泞在后面呼喊，带着逆天鹰一路飞回黄山，敖泞紧紧追在他后面。
　　到黄山上方灏儿突然停了下来，没有降下云头进山神庙。敖泞以为他在等自己，加快速度赶了上去。
　　“你怎么不进去？”
　　灏儿瞥了他一眼不搭话，继续朝下看，敖泞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一个扎着冲天髻，身着银色莲花甲的哪吒使劲拍着山神庙的门，守门的将士全不见了踪影。
　　“师父他们不在吗？”
　　敖泞从小就知道四海的两个仇人，一个是杨戬，他的前姑父，抢了他们西海的宝贝。一个是哪吒，打死了他东海三叔，哪吒和东海的仇因为哪吒自杀已经结了。东海龙王也不准再找他报仇，但现在敖泞看黄天化将他拒之门外说不出的快感。
　　灏儿淡淡道：“黄叔叔在里面，是故意不见他的。”灏儿可没忘上次哪吒来怎么骂的杨戬、他走后黄天化一个人喝酒的表情。
　　黄天化确实在山神庙，也不是故意不见他，只是因为哪吒对杨戬做的那些事，对他哪吒已经失望，见或不见没什么区别。
　　哪吒来黄山是来找黄天化是想和旧友重归于好的，可黄天化摆明了闭门不见。哪吒把千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倒了一遍，他就是不肯开门见自己。
　　叹了口气，对着门继续忏悔：“四哥，哪吒真悔改了，我不会看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没听你的话。屡次和二哥作对，还伤了他。”
　　“四哥，我错了。你就开门吧，关于二哥我有很多话要给你说。”
　　“你就站外面说吧，我前两天脸被马蜂蜇了，不想见人。”
　　屋内传来黄天化慵懒的声音，对哪吒犹如甘霖。喊了半天哪吒早已口干舌燥，幸好终于有了回音。
　　哪吒那里不知道他这是借口，有反应比没反应好，清清嗓子继续道：“二哥还和当初一样，没有改变，还是我们敬佩的那个二哥。他把三姐压在华山下，追杀刘沉香都是为了新天条。现在天条出世了，神仙动情无罪，你和兰儿姐姐千年相守终于可以有结果了。哪吒恭喜你们，提前贺喜哥哥嫂嫂结为伉俪。”
　　“我的事不用你管，杨戬的破事我也不想听。话说完了，该滚那滚那去，你就是今天把天说破老子也不见你。”屋内的黄天化颇为不耐烦。
　　灏儿微笑看向敖泞，我师父是大英雄，他是小人。他有直觉杨戬快来接他回家了，还有师娘，他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敖泞尴尬地笑了笑，原来在这件事上是自己误会二郎神了。
　　哪吒的好言好语换来的却是冷语相向，憋了半天的火再也忍不住，拍门吼道：“黄天化，你别给脸不要脸了。我来给你道歉，不是来受你气的。你让你弟弟烧我们家房子，我父王要告诉黄伯父要不是我拦着，伯父的军棍就打在你身上了。开门！”
　　哪吒嘴里骂着还不解气，一脚踢在门上。本没使多大力气，却踹开了严丝合缝的木门。门倒在地上，化作木屑。
　　灏儿噗的笑出声，这哪吒真笨。
　　黄天化、兰儿还有几位将军站在屋内，一个个像老虎看食物一样看着哪吒，黄天化淡淡道：“我的门让你踹坏了，赔。”
　　“你烧我家房子，我还没让你赔呢。还有，你这是故意讹我的。”
　　“我烧你家房子，谁看见了，倒是你把我的门踹坏了，我们都看见了。”
　　兰儿附和道：“三太子，你不能红口白牙地诬陷我家公子吧？我们在黄山安分守己，怎么会去烧天王府呢？你踹坏了山神庙的门我们都看见了。”
　　“是啊，三太子。”几位将军齐齐附和。
　　哪吒被堵得无话可说，磕磕绊绊半天，“你们都是一伙的，说话当然向着黄天化。你让天祥、天禄烧我家房子，乃是巨灵神亲眼所见。要不要咱们叫上黄伯父，去玉帝面前好好说说去？”
　　“呸，巨灵神是你父王的人谁不知道啊？你们李家想污蔑我黄家也找个其他人证行不？我弟弟闲的没事了，去烧你家房子？你要给人扣罪名，也想好起因、时间吧。你毁我的门，他们都看见了，如果我们不算认证，云头上还有三个呢！”
　　灏儿给敖泞使了个眼色，三人降下云头，敖泞笑道：“哪吒三太子毁坏炳灵公的山神庙，是我亲眼所见。”
　　哪吒咬牙道：“你是哪路的？”
　　灏儿淡淡道：“这是西海的世子，敖泞是也。你毁坏山神庙的过程我们看得一清二楚，他和黄叔叔没半分关系做证足够了吧？”
　　灏儿样貌与六年前无多大改变，哪吒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是杨戬的徒弟，把他得罪了和杨戬黄天化和好就更难了，赌气道：“行，你们厉害，我这就去泰山告诉黄伯父，你烧我们家房子，等着吧。”
　　一甩衣袖，离开黄山。
　　黄天化不嫌事大，喊道：“去啊，那是我爹。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挥手把门恢复原样，对敖泞笑道：“好小子，干得漂亮！”
　　兰儿劝道：“公子，我看他是真知道错了，你就打算和他这样闹下去吗？”哪吒来黄山喊了一上午，黄天化就是赌着气不见他，但兰儿比谁都了解他，他可放不下这段兄弟情。
　　黄天化不屑道：“就该晾他几次，让他长长记性，我们这群兄弟不是他想和好就和好，想闹掰就闹掰的。他无论怎么对二哥，二哥肯定原谅他，我可不能这样惯着他。给他脸了，还拿我爹威胁我。他以后不来十次以上，别想见我的面。”
　　灏儿附和道：“黄叔叔说得对，不能给他脸。看他以后还敢骂我师父不敢了？”又对逆天鹰道：“鹰叔叔，你上天帮我问问师父，他什么时候让我回去好吗？”
　　逆天鹰点头笑道：“好，这下你可高兴了吧。主人的大业终于完成了，你再回去他一定会高兴的。”
　　黄天化出言问道：“他的事你知道多少？你们真君神殿人的嘴，怎么这么严实了？”一个个把都知道了，合着就他不知道。
　　“我知道的和你们差不多。”逆天鹰自知失言，不再多话化作原型振翅飞向天空。
　　**
　　杨婵从后院回到杨戬卧室，不见杨戬身影，急忙跑到正殿。烛火未明，唯独一道银色的月光为这昏暗的大殿带来微弱的光芒。杨戬一身白衣坐在书案写些什么。
　　“二哥。”
　　杨戬昏迷时，杨婵从梅山兄弟口中得知了当年兵临华山的真相，此刻她心里对杨戬只要无尽的愧疚和心疼。更加怨恨自己的任性，看他虚弱地躺在那，杨婵恨不得以身相代。
　　“三妹，”杨戬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杨婵坐在他身边看着书案上批阅好的奏折、案卷叹道：“你刚醒，这些公文交给属下办就好，身体重要。”
　　“无妨，这些是我在任时的事务，不应该留给下一任司法天神。”
　　“二哥。”杨婵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他嘴角狡黠的笑容，一切尽在不言中。
　　千年兄妹隔阂偏见尽除，如今她怎么不懂杨戬的心思，这司法天神的位置杨戬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想做的事都做完了，这个位置于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杨戬笑道：“新天条出世，毒瘤以除。我的使命结束了，三界已经不需要我这个作恶多端的司法天神了。”
　　一句作恶多端戳中杨婵的泪点，她的哥哥是大英雄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她说永远相信他，最后却是她这个亲妹妹把他伤的最深，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不懂事，让二哥身陷险地，害你和康大哥他们离心。”
　　杨戬温柔地为她拭去脸庞上的泪水，“我们是兄妹，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为你做些事也是应该的。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为了怕你连累我狠心把你压在华山之下，与沉香分离二十年。我答应母亲，要保护你，可是我却没做到。”想起瑶姬杨戬的心隐隐作痛。
　　说起母亲杨婵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流出眼眶，环住杨戬的消瘦的肩膀伏在他胸口，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尽情释放这些年的委屈、对哥哥的悔恨。
　　杨戬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一切过去了，我不会再阻止你和刘彦昌在一起了。你幸福就好，都是当娘的人，再哭鼻子沉香看见会笑话你的。”想起刘彦昌杨戬的眉头情不自禁地自禁地皱了起来。
　　杨戬的安慰没起任何作用，她依旧低声啜泣着，轻叹一口气，任她拿自己的前襟抹眼泪。
　　门外哮天犬惊讶的声音响起，杨戬仔细听去，原来是逆天鹰回来了。“进来吧。”
　　杨婵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水，恢复杨家三妹应有的端庄大方的仪容。
　　殿门打开，外面的光亮照入大殿，哮天犬和逆天鹰的身影在光束中显得有些朦胧，殿门关上的刹那，才看二人的容貌、表情。
　　哮天犬跑到杨戬身边高兴道：“主人，你终于醒了，吓死哮天犬了。”
　　逆天鹰恭敬道：“恭喜主人心愿得成，恭喜三圣母重见天日、一家团聚。”
　　杨戬摸摸哮天犬的脑袋，从书案上抽出一封书信，信封上用工整的正楷写着“辞呈”二字，交待道：“交给瑶池大总管，让他转给玉帝和王母。”
　　“是。”哮天犬拿着信高兴地跑出去。
　　逆天鹰无意间瞥见信封上得字迹，替杨戬高兴，他终于放下，可以通过他自己的生活，不再独自背负这不属于他一人的重担，“主人，您什么时候让公子回来？”
　　杨婵一听公子二字，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公子？”能让逆天鹰尊称为公子的人，除了二哥孩子没其他人了，她什么时候多了个侄子？
　　杨戬眼带笑意，故意卖关子不肯回答，逆天鹰看杨婵那副惊讶的模样，解释道：“是玉鼎真人代主人收的徒弟，主人担心天奴害他，把他送到炳灵公那，现在天奴已死，他一直记挂着回到主人身边。”
　　杨婵听完长叹了口气，内心有些遗憾，原来不是杨家的孩子。
　　二哥与三公主在一起一千年没生出孩子，到了天庭，虽然他不把天条放到眼里，但还是克己复礼。因为他性格里的骄傲，是不会委屈自己和一个不爱他，他不爱的女人在一起的。
　　杨戬淡淡道：“等我处理好手里的事，就去接他回家。”想到以后和寸心、灏儿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心里泛起甜蜜，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弧度。
　　杨婵心细，想起王母对杨家兄妹的态度，担忧地问道：“二哥，王母娘娘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杨戬站起身，冷声怒道：“她敢！不是她不放过我，是我不放过她！”
　　“二哥，咱们还是小心为好。”杨婵小心地劝着，王母娘娘的手段让她心有余悸。
　　杨戬走下台阶，漫不经心道：“即使是打盹的老虎，也能拍死来偷袭的苍蝇。”对上杨婵那担忧的脸色柔声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现在醒了，你安心回去吧，我处理好事情就下凡找你。”
　　杨婵见他语带敷衍，走到他身边带着哭腔问道：“二哥，你可是嫌我在这给你添乱了吗？”
　　“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嫌你呢？你在天上待了几天，刘彦昌和沉香在凡间可是等了你几年。你该回去和他们团聚了。”杨戬也不想她去下凡和刘彦昌在一起，可怎么好耽搁她的幸福呢？
　　杨婵没有移步，劝道：“二哥，咱们还是不要和天庭硬碰硬得好。等你安排好了一切，别忘了找我。”
　　“知道了，逆天鹰带三妹下凡吧。”
　　“是。”
　　杨婵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他伫立原地的身影。等他们的脚步声消失，杨戬才回身看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没人注意到他眼神流露出的悲哀。
　　千年前在灌江口因为自己和寸心吵架，杨婵主动去华山上任，他也是这样目送她离开，那个时候她还是杨家女，杨府是她唯一的家。如今兜兜转转，千年后一样的地方，他目送她离开，她却已是刘家妇。
　　这里再也不是她唯一的家。
　　杨戬知杨婵说得并不是无可能，思考一番，驾云往三十三重天兜率宫找老君商量对策。新天条出世，不整理、实施也是空文。自己离去，这天庭最能信任的人就是老君了。
　　**
　　“这杨戬胆太大了，这次绝不能饶了他。来人，传朕旨意，让李靖调集兵马，平了他的真君神殿，将他就地正‖法，魂魄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瑶池内玉帝看了杨戬的辞呈大发雷霆，那两张宣纸被撕得粉碎。成业跪在玉阶下颤颤发抖，闭目等死。
　　“陛下，杨戬杀不得。他现在风头正盛杀了他，让满天神佛寒心啊！杨戬不能杀，还要赏。现在民心在他那，他是这三界的英雄，杀他，他那外甥、几位结义兄弟，还有那孙猴子，都不是好惹的主。”王母娘娘为他抚着胸口顺气，劝他打消杀杨戬的心。
　　这次闹天宫天庭失尽了民心，杨戬翻身成了大英雄。现在民心偏在他那，没有合适的罪名去动他，等于人心全推他那，他法力无边，智谋过人，只要想要这天庭，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手。手里还有一支只听命于他虎狼之势，李靖的兵马到了真君神殿能不能回来还是一回事。
　　“他这哪是辞呈，是在骂朕，骂朕无君德、骂天庭无道，他还委屈了。朕按天条行事，何错之有？错的是他杨戬，是下界不敬天的百姓。杀不了他，这司法天神的位置不能再给他了，回家种地去吧。”
　　玉帝怒气未消，想起杨戬那不可一世的模样，他恨不得立马将他碎尸万段。这些年他一直恭恭敬敬，对自己唯命是从，那会想到那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那副顺从的皮囊下藏了多大野心都没察觉。
　　杨戬的辞呈不断提议，“民重君轻，以仁爱之心治理三界”、“为君者先民后己”、“为神应设身处地为民着想，忧民之忧，乐民之乐。”一句“戬失德，愿辞司法天神之位，望陛下娘娘寻有贤德之士代之”在玉帝看来，明着暗着指责他失德，不配为君。
　　王母叹道：“他冥顽不化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些不过是他的狂言妄语。让杨戬回下界就是放虎归山，天庭再有难再想请他可就难了。再说臣妾已有对策，先让他得意，放松他警惕，等咱们收回民心，再找他翻旧账不迟。”
　　这次天庭输了，可王母那是轻易认输之人？新天条出世，可杨戬也身受重伤，这个结局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当初天庭众仙都止不住的弱水，被背着妖孽之名的杨戬指挥众人挖掘沟渠、收伏各山的妖魔鬼怪，一伙人轻易送回了天庭，王母娘娘就看出他不是泛泛之辈。
　　那时起她就起了拉拢之意，被他拒绝王母没有气馁，封神之战更让王母看出他的智谋过人 ，得一个杨戬可比的三百六十路正神。
　　他与西海三公主的婚姻并非牢不可破，王母赌他们受不了婚姻的煎熬自己退出这婚姻的苦海。孩子就是夫妻之间的牵绊，为了不让他们有孩子王母使了点手段。
　　千年间，婚姻虽不幸，可他靠自己智谋把蜀中治理的风调雨顺，四处降妖伏魔，成为百姓口中的大英雄，三界人人称颂他、敬仰他。
　　满天神佛拿不住的妖猴，他去战了几天几夜，和妖猴战的不相上下。那时王母就下决心一定让他为天庭所用，有他在天庭还能乱？厚着脸皮三顾茅庐去请，终于给弄上了天。
　　功名利禄在一段不幸福的婚姻之间，杨戬选了功名利禄，他美名、民心皆失，这样的人王母用着才放心。三百年间俯首听命，顺从圣意，没想到一切都是他的伪装，隐藏锋芒，傲骨深藏只为改天换地。
　　天条改了，王母的心血付诸一炬。这天条仅仅出世，推行新法会遭到什么阻力她可说不准。
　　骄傲如杨戬，让他从云端跌入尘埃，比杀了他、毁了他更有意思。这次，一定能将他的傲骨折尽，彻底为自己所用。

《萱草满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