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戬心]浮生未歇

　　杨府搬上天，成为“真君神殿”，神殿庄严巍峨，门外有天兵把守。
　　里面的主人未变，但其实，一切都变了。这里失去那个爱吵爱闹的女主人，失去了家该有的温馨。
　　大殿冷清，寂静肃穆。它的主人正研读玉帝交由自己掌管的天条，杨戬的司法天神之路自此开始。
　　在一片冷色调中，一抹艳红的暖色夺人眼球，这是这里唯一未变的陈设——风铃，它除了一如既往地代表着一个家，也代表着三界众生的期盼。
　　杨戬把它置于案头近处，抬眼就能看到它，它陪伴温暖鼓励着真君神殿的主人。
　　杨戬坐在宝座上，浏览着那些天规。他越看越生气，重重把天规拍在案上，实在不解气，扬手将那些天规丢弃一地。
　　梅山兄弟们闻声入殿，将一地的破烂捡起。
　　梅山老大道：“二爷，这些天规我们都看过了，太陈旧了，这都是上古时代制定的。”
　　杨戬考虑如何修改完善这些陈旧的天条。
　　沉思一番，杨戬来到瑶池，决定向玉帝提议修改天条， “小神以为，当今的三界，已非上古的三界，仍旧沿用上古时期留下来的陈腐天规，不利于当今三界的治理。因此，必须对天规中。”
　　玉帝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味儿了，打断了杨戬的话，“莫非，你想改天条吗？”
　　“杨戬正有此意。”
　　玉帝摇摇头：“天条乃三界内亘古不变的定律，就像太阳要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去一样。”
　　抓住玉帝话中提及的自然规律，杨戬接着言道：“杨戬以为，天条恰恰违反了自然定律，有些天条的制定，似乎是为了要显示天庭的威严，而故意和自然定律作对，和人性作对。”
　　还从来没有人敢于当着玉帝说这种话，玉帝愠怒：“记住，你是神。神就要遏制住人性，摒弃掉人性中不好的东西。这样才能造福三界。”
　　“那么也包括摒弃一些好的东西了？”
　　玉帝道：“好的东西当然不能摒弃。”
　　这时站在一旁的八妹插嘴了：“那，情呢？” 她自从七姐的遭遇后，心中一直就对此耿耿于怀，这时颇有借机讨个明白的意味。
　　王母嘲讽地笑笑：“情？问问你二郎表哥就知道了。问问他这一千年里，被什么折磨，问问他的好朋友狐妹为什么而死？”
　　八妹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杨戬：“司法天神，你觉得呢？”
　　八妹没有要杨戬回答，直接道 “因为你和西海三公主的婚姻不幸，所以情就是错的，因为狐妹爱错了人，所以情也是错的，是吗？”
　　八妹问得杨戬极为尴尬，本来是建议修改天条来的，结果现在转入了对他个人情感的拷问。
　　情是对是错，这个问题自从和寸心分开杨戬就开始考虑。是对的话为什么自己这么痛苦，是错为什么还要这么多神仙甘愿犯天条也要尝试。
　　王母听着不对，出声制止八妹往下再说，八妹反问，“不是母后让八妹问司法天神的吗？”
　　玉帝道：“你这是个什么问法？”
　　八妹语带挑衅，“八妹愚拙，不知道还有什么更高明的问法。”
　　玉帝望着八妹，他知道现在八妹明着挑衅杨戬，实则是在挑衅自己， “八妹，看着朕。”
　　玉帝希望自己的威严可以令八妹胆怯，但八妹丝毫不惧，倔强地和父亲对视着。
　　玉帝被女儿这种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这……这……你怎么能这么看着朕哪？”
　　王母在一旁紧着安抚玉帝不要动气。
　　八妹毫无畏惧：“八妹是在奉旨看着陛下的眼睛。”继而转身挑衅杨戬，“麻烦司法天神查一查，八妹这么看着陛下，是犯了哪条天规？八妹甘愿受罚。”
　　“八妹，你究竟想干什么？”王母也急了。
　　“八妹就是想听听司法天神的教诲，如果连司法天神都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像八妹这样的人就更糊涂了。难保哪一天犯了天条，自己还不知道。”
　　杨戬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什么都不说了。
　　玉帝生气地道：“放肆。”
　　八妹针锋相对，“八妹不敢，陛下不让八妹问，八妹就不问了，八妹的命是陛下和娘娘给的，犯了天条，再还给你们就是。”
　　玉帝气坏了，望着王母道：“天天跟着你，就让你调&教成这样啊？”
　　“八妹，你不是糊涂的人，今天你是怎么了？”
　　八妹又一次将矛头指向了杨戬，“恐怕今天糊涂的不是八妹。”
　　杨戬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中只能保持沉默。
　　王母急于结束这种尴尬，对杨戬道，“杨戬。天庭让你上天是执掌天条，而不是让你改天条。记着，不管什么样的律法，只管严格执行，让众生心存畏惧，让他们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做错了就要受到严惩。这样，三界就能太平。明白了吗？下去吧。”
　　一场关于修改天条的讨论就这样不了了之，杨戬无奈转身走出了瑶池。
　　杨戬回到真君殿之后就在来回踱步沉思。那两个人如此冥顽不灵，这样的三界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梅山老大以为二爷受了气，后悔接了这个司法天神，和声静气地劝道：“二爷，如果不开心哪，那就别做了，反正你也不在乎这个位子。”
　　谁知杨戬道：“我只后悔现在才接这个位子。现在的天条就好像一个毒瘤，我若不管，让他们握着这套陈腐的天条肆意妄为，毒瘤只会越来越大。”
　　梅山兄弟问：“可他们执意不愿改天条，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老六直脾气，“那就干脆像当初一样，反了他，逼他们改天条。”
　　玉鼎忙表示反对，“处之不慎，毒瘤一破，会给三界带来更大的灾难啊。”
　　杨戬赞同师父所说，因为他深有体会，“就好像当初弱水下界一样，会牺牲许多无辜的生命。”
　　梅山兄弟请问二爷的意思。
　　杨戬早有决定，“天条不是在我们手上吗？”
　　老五第一个反应过来，“哦，我明白啦，他们不改天条，我们可以按自己的意思来执行啊。”
　　杨戬轻叹，“这也是迫不得已的。”
　　“大家一起努力，拟一个暂行的办法。”
　　玉鼎真人担忧，“万一王母和玉帝知道，那就.”
　　“不是万一，只要我们办案，他们就一定会知道。”
　　梅山老六豪气地说，“知道就知道呗，他们能拿二爷怎么样？不行就打！”
　　杨戬一甩衣袍，就这么决定了。
　　不过提醒大家，“还是尽量不要让他们知道得好。”
　　“以后，真君神殿所经手的每一个案子，都做两份档案，一份是案件处理后的真实结果，交给我审查；另一份，修改了结果之后存档，以备玉帝和王母随时过目使用。”
　　梅山老五一皱眉，“那这样，会给我们办案增加很大难度啊。”
　　“为了不让这颗毒瘤继续祸害三界，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各位兄弟，以后在办案的时候一定要牢牢记住，我们之所以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三界的秩序，为了三界众生的幸福安康。”
　　玉鼎真人看着睿智成熟的徒儿，打心眼里高兴。
　　瑶池内玉帝甚是愤怒吩咐着杨戬这个新上任的司法天神第一件案子。
　　“灵官在下界巡查的时候，见到一名叫李博安的落第书生，在指天叫骂，大骂上天不公，二郎神，你速速下界，去把这个李博安打入十八层地狱。”
　　“派东海龙王速去楠郡上空，连下一个月的暴雨。朕看今后谁还敢骂天！”
　　得知李博安就是楠郡人氏，杨戬启奏道：“陛下，别说连下一个月的暴雨，就连下三天的暴雨都可能酿成洪灾，一介书生骂天，为何要连累楠郡数万百姓呢？”
　　玉帝已经不耐烦了，王母道：“陛下这是这了捍卫天庭的威严。你去吧。”
　　杨戬当即又启奏道：“陛下，娘娘，杨戬还有一事，既然杨戬现在是司法天神，那么今后在三界巡查的灵官御史，是不是也该归真君神殿统领？”
　　这些灵官御史散布在三界，随时可能成为玉帝王母的眼线且有事没事都可能上报一些影响三界众生的事上来，比如这次的李博安事件。
　　玉帝明显对杨戬的多事不满。
　　王母急打掩护，说此事要和陛下商量后再定，让杨戬即刻下去办事
　　杨戬斜睨了高座宝座上的玉帝王母，心里充满疑问，这样的暴君真的要一直在他们手下办事吗？
　　听了二爷领回的任务，梅山老大担心地道：“这是玉帝派下来的差事，不累及无辜，就怕是交不掉活儿啊。”
　　杨戬主意已定，开始逐一分派任务，“老大，下界去找李博安，找到后让他立刻改名，把李博安的李，改成黎明的黎。”
　　“老六，抓个杀人犯送到阴曹地府，让他承认自己是李博安之后，封了口，打入十八层地狱！”
　　“老三，带领一千二百草头神，即刻赶赴楠郡，连夜挖掘沟渠，准备将雨水引入长江。”
　　玉鼎真人在一旁摇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杨戬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目前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走。
　　**
　　海风吹得杨戬的蟠龙披风猎猎作响，高高扬起。
　　东海龙王奉命来到，听心跟随着老父亲一同来见司法天神。
　　杨戬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道：“龙王爷，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四公主去办就好了。您老还是回去歇着吧”
　　老龙王哪敢啊，“这是奉旨行雨，而且要行一个月的雨，这，她不行，她不行。”
　　司法天神的脸阴了，眼神看向四公主。
　　四公主会意，“父王，当年治理弱水的时候，女儿也没给您丢脸啊。女儿也算是跟着您经过大风大浪了。”
　　“这……”老龙总觉不妥，看向司法天神时，发现那位的脸黑着呢。
　　四公主继续忽悠老父亲，“行了行了，您就回去歇着吧。”
　　老龙王毕竟是老官场了，司法天神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还是知趣退位让贤的好。
　　杨戬面无表情，只微微颔首。
　　杨戬与四公主并肩目送老龙王离去。
　　直到老龙王消失，杨戬回头对听心道：“杨戬已命人在楠郡挖好了沟渠，希望四公主把雨下在沟渠之中。”
　　听心面现担忧之色，杨戬慨然道：“你放心吧，万一天庭知道这件事，只管推到杨戬头上。”
　　“你不用说了，听心明白。除了你妹妹，我不会跟第三个人说的。”
　　“只是。”略一沉吟，听心提醒杨戬，“楠郡一带所有的土地、城隍、门神、灶神的嘴，你可得封好了。”
　　“都已经安排好了。”
　　杨戬心里有件事想问四公主，顿了一顿，开口说出一个名字：“寸心……”
　　听心看出杨戬还挂念着寸心，认真回应道：“已经平静很多了，但恐怕一时还……”见杨戬面有忧色，四公主一笑让杨戬放宽心，“我会多去陪她的。”
　　杨戬听罢，从心底感激四公主，随即两人相跟着去行雨了。
　　看来离开我真的是你最好的选择，做回那个快乐的你吧。
　　在楠郡杨戬第一次动用官威，一番恐吓。南郡的土地、城隍、门神、灶神只得乖乖听命。
　　杨戬完成差事，回天庭销案。八妹接过折子，狠狠瞪了杨戬一眼。
　　王母看了折子很高兴，杨戬行事真是雷厉风行啊，真给自己长脸，那么自己就给杨戬这个新上位的司法天神树威，“李博安一个无名小卒，竟敢指天叫骂，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宫已命二郎神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并在李博安的老家楠郡，整整下了一个月的暴雨。”
　　“二郎神，你这件差事办得不错，立即昭告三界，看还有谁敢藐视天庭。”
　　众仙投向杨戬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杨戬感觉到了，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二郎神。”王母见杨戬没动，又提醒一句。
　　杨戬恭敬地接旨。
　　王母想起上次杨戬所提，直接越过玉帝准了杨戬所奏，“那件事，就照你所说的办吧。以后，所有在三界内巡查的灵官御史，都归真君神殿统领。”
　　玉帝想说什么，又打住了。
　　上位者间的微妙情形都落在司法天神眼中，他有意当着群臣：“谢娘娘.谢陛下.”
　　从朝堂上众仙鄙夷的目光中走出来，回到真君神殿，杨戬站在月光下，他习惯用这样的方式寻得片刻心灵宁静。
　　现在的情形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鄙夷，谩骂。
　　哮天犬揣摩着主人的心事，端出了主人丢弃的那块月饼，这让杨戬一愣，“这是.”
　　“没错儿，这就是当年主人扔到河里的那块月饼。我知道主人舍不得，我就偷偷地把它捞上来了，后来又怕三公主跟您吵架，我就藏起来了，没拿出来。”
　　杨戬深深叹口气，“幸亏你没拿出来。”要不然家里又该是一阵子闹腾了。
　　哮天犬一乐，“只要主人高兴，让哮天犬干什么都行。”
　　“把它吃了吧。”杨戬轻描淡写道。
　　扔掉的东西再也没有再存放的必要了。
　　哮天犬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
　　杨戬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月饼，放这么多年也不会坏的。”
　　哮天犬琢磨琢磨，最后道：“哮天犬，不敢。”
　　“主人，您跟三公主这一千年啊，谁也没有哮天犬清楚，但是。要是三公主换成嫦娥。”
　　“那主人过的可能就是另一个一千年。”
　　这话在杨戬心中激起一阵涟漪。
　　哮天犬继续道：“我知道，当年您娶三公主，完全是因为她救过主人的命，她又喜欢主人，还为主人犯了天规，有家回不了。”
　　“但是主人的心。”
　　“好了，别说了。”杨戬打断哮天犬。
　　看看那块月饼，对哮天犬道：“你要是不愿意吃，就把它扔了吧。”
　　哮天犬还是有些不愿意。
　　杨戬长叹一声：“你主人现在是司法天神，连自己都管不住，又怎么去约束别人呢？”
　　哮天犬有点同情主人：“那主人心里.多苦啊！”
　　看到主人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哮天犬识趣地离开了。
　　哮天犬的话触动了杨戬，抬头望向那离得近多了的月亮。
　　*
　　南天门外，杨戬恰遇哪吒，一声“哪吒兄弟”，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哪吒斜睨一眼杨戬，绕过杨戬径自而去
　　正巧与八妹相遇，八妹问哪吒要去哪里。
　　哪吒鄙视地瞧眼杨戬，“实在不想跟一些忘本之徒同殿为臣，我趁最近天庭无事，向陛下和娘娘告假一年，去下界杀尽那些忤逆不孝之子和忘恩负义之徒。”
　　杨戬深深叹息着。
　　八妹讥讽道：“你放心，有母后给你撑腰，他呀，不敢动你。”
　　李博安案件之后，杨戬越发感到自己肩头的责任之重，为天庭拨乱反正的任务的艰巨。
　　三百年间他不知倦怠地处理着手中每一宗案子，包括冥界所有的案件。在他手中，救下了很多冤魂，经过他干涉，通知嫦娥救下了下界欲私配唐三藏的玉兔。
　　三界在他的治理之下井井有条。

《萱草满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