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陌上柳

作者:其水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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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气


      虽然蕙娘回来了,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显然韩家长辈也是这么觉得,六伯父懂些律法,也气的不得了。

      长辈们愤怒不已,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几乎韩家年轻力壮的郎君都回了家,包括蓁娘的父兄。

      十几个人把棍子伪装成柴木,捆成一车拉着去了安家,四伯母敲开了门,后面的男人们一拥而上,挤进门见人就打!

      只把个安家打了个稀烂,闹了个底朝天!

      有那逃过一劫的下人跑去邻居家求救,两三户邻家的郎君们领着家丁提着棍子来帮忙!

      韩八郎把安弘拖了出来,他举起棍子就打,那安弘也只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的孬种,看见凶神恶煞的韩家人吓得脸都白了。

      被韩八郎的一顿棍子打的哭爹喊娘,像只粪池的蛆在地上扭来扭去,他娘哭喊着我的儿,却被十五郎拦着不让她上前。

      邻家郎君见这群人并非是强盗,只打男人,把一群瑟瑟发抖的妇孺拦在一边,焦急的同时也觉得奇怪。

      这郎君约莫三十左右,他壮了壮胆子上前做了一揖,道:“鄙人姓陈,敢问阁下是何身份?这家主公是武骑尉安公的府第,阁下为何在此行凶?”

      韩六伯见来人倒像是个明理的,他上前拱手道:“鄙人乃大理寺敕库贴书韩六,我们今日并非是无故打砸...”

      “那是为何?”那姓陈的郎君听闻对方是有公差身份的人,遂放松许多,神色也舒散了些。

      韩六伯犹豫一瞬,道:“请郎君借一步说话...”

      二人行至偏僻处,韩六伯把事情经过粗略讲了一边,听得那陈郎君也不住皱眉。

      韩六伯叹气道:“鄙侄女虽然行止越距,可这小子更加有错,我们韩家也是良民,安小子定是读过圣贤书的,若是鄙侄女一味倒贴,他就不能严词拒绝吗?”

      “可气的是孩子们犯了错,这安家娘子却把鄙侄女关了起来,那是不是哪一天把鄙侄女杀了,我们都不知道!”

      韩六伯越说越气,语气越发强硬:“鄙人不才,大周律法也知晓些毛皮,这件事,就是告到京兆衙门去,我们家也是不怕的!”

      这陈郎君却为了难,他本只是来帮着邻居打架的,却不知其中还有这些隐情,到底安家也是要脸面的人,此事,他可不能插手!

      思虑至此,陈某对还在哭泣怒骂的安娘子劝道:“娘子先稍安勿躁,你们两家的矛盾都已闹到这个份上了,具体事由我也不清楚,但容我说个局外话...”

      陈朗君看了眼韩六伯,站在人群中间温声道:“大家关起门来坐下慢慢商量,这样打打闹闹也不能解决问题,闹开了大家都没脸对不对?”

      那安娘子怒道:“这群人就这样凶恶的闯进门,还把我家弄成这样,岂能与他坐下说话!”

      她看着地上痛苦□□的儿子,捏着帕子拭泪,“还有我可怜的儿...都要被打死了...”

      “我要报官!”安娘子恶狠狠的看着韩八郎,“我就不相信世上没有王法了!”

      韩八郎怒极反笑:“好!说得好!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没有王法,你安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却出了这么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反正你要报官,不如我先将这个畜生打死,要杀要剐我都领着!”

      说着他又要动手,陈郎君忙上前死死拦住,“郎君不可意气用事!”

      两人一番挣扎,韩六伯也上前道:“八郎!先放下棍子!”

      韩八郎额头青筋暴起,狰狞着一张脸使劲咽下怒气,双臂挣开陈郎君阻拦的动作,站立一边不说话,只狠狠盯着地上的安弘。

      陈郎君心里焦急不已,这安家主公今日当差,现下还没回家,这两家人斗鸡眼似得一言不合就开打,他本想劝说几句就避开,这下看来是不可能的!

      总不能让安家今日血流成河吧!

      这报官也是不成的,韩家倒无所谓,他家到底占着理,而且又是良民,这安家主公要脸面,报了官闹得人尽皆知,吃亏的只会是安家!

      说到底还是这安家小郎君胡作非为,这安娘子又一味溺爱儿子,慈母多败儿,这下惹出祸来了吧!

      要是韩家要钱还好,就怕要个说法,不依不休...

      陈郎君没办法,做起和事佬来,这边劝了那边劝,好说歹说把其中利害讲给两家听,这韩、安两家想着是这个理,双方都平静下来,关了大门,让受伤的下人去包扎伤口。

      韩安两家分坐两边,陈郎君做调和人,就这件事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拉扯起来。

      这一次战役韩家的目的:只要一个说法,我侄女肚子里是你安家的种吧!你给个说法!

      安家说:你直说想让我儿子娶你侄女进门就行了!没门!

      论门第、身份,你侄女哪里配得上我儿子!小娘子家家的还没结婚就跟男人睡觉,也不是好东西!

      让她进门做个妾就不错了!

      韩家站起来要干架,陈郎君忙劝说一番...

      韩家怒骂:你以为你安家是金窝,人家还上赶着倒贴你儿子?

      你儿子就是一坨屎,就是娶了凤凰还是一坨屎!

      这下安家站起来要干架,陈郎君已经快吐血了,不过还是强忍着起身劝架...

      当双方越说越激动,你觉得他不讲理,他觉得你不要脸,就这么要吵起来的时候,陈郎君就站起来灭火。

      从早上到下午,双方唇枪舌战,越说越说不到一堆去,把陈郎君闹得七窍生烟...

      最后的结果就是:安家不同意蕙娘做正室,可韩家不愿委屈姑娘,最后什么都不要,只要求把安弘打一顿,韩家马上离开!

      安家人自然不肯,可韩家铁了心,安家许诺的钱财土地都不要,只要出口气...

      陈郎君不说话,他有些佩服韩家人,觉得是个疼闺女的人家,只要出口气。

      其实他觉得安小郎君挨顿打还是不错的,这小子就是个孬种,骗了人家小娘子的清白,最后还提起裤子不认账,若是自己的儿子,早就打的投胎去了...

      这下韩家成了石头,要么报官要么出口气,安家就是那鸡蛋,诱惑一个一个抛出去,韩家就是不接招,眼看儿子都吓得尿裤子了,安娘子咬咬牙,同意蕙娘做儿媳!

      韩六伯冷笑道:“有你这样的亲家,我真怕恶心的年夜饭都吐出来!”

      陈郎君疲惫之余居然有点想笑,之后任凭安娘子哭天喊地,韩家兄弟把安弘打的半死,一家人才收拾东西离去,出门前还撂下狠话:以后见着安家人一次就打一次!

      回到家以后,众人纷纷问起今日之事来,六伯母听后,对芸娘道:“既然安家同意阿蕙做正室了,也该同意就是,以后成了一家人,等阿蕙再生下孩子,有什么矛盾也就化解了嘛!”

      六伯父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芸娘也有些无语,她道:“两家结亲岂有结仇的,今日大家撕破脸皮闹得不可开交,以后怎么做亲戚?”

      “那高门大户里收拾媳妇有的是办法,阿蕙嫁进去就算不会出人命,可过的日子只怕也是生不如死!”

      六伯母撇着嘴不乐意,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办法其实挺好,阿蕙未婚生子,这韩家脸上也不光彩...

      蓁娘躲在窗户外听完大人们的描述,跑去跟蕙娘重复一番,蕙娘脸上无一丝波澜,蓁娘不知她的想法,有些担心道:“你是不是也还想着跟他做夫妻?”

      蕙娘冷冷道:“人吃一次亏就够了,我跌了这么大个跟头,若是还不懂事,那还不如你们先打死我!”

      蓁娘讪笑,觉得自己问的太蠢了,不过蕙娘能这样想就最好,反正,她不会因为堂姐未婚生子就觉得丢脸的!

      从那以后,蕙娘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像以前那么活泼任性,整个人变得有些沉默寡言,邻居们异样的眼光让她难受不已。

      见她情绪越发低落,人也不长肉,四伯父和伯母亲自送她回了凤鸣村,至少在那里,她可以松一口气。

      在乡下,即使蕙娘肚子越来越大,还坚持做家务,长辈们越发怜惜她遇人不淑,过年时都绕开结亲那些话题。

      天应八年的四月底,潇娘生了了个五斤九两的女儿,姐夫赵大郎亲自来岳家报喜,见他满脸喜色,说起孩子头头是道,并不因为是个女孩就不高兴,阿娘才放下了心。

      蓁娘高兴的想要立刻就见到阿姐和小外甥女,她和阿娘忙了一天给孩子准备贺礼。

      与潇娘孩子洗三的热闹不同,五月下旬,蕙娘也生了,她足足疼了一天一夜天,阿祖亲自接的生,是个带把的...

      韩家人,特别是蕙娘的父母,对这个孩子的感情万分复杂,既厌恶他的生父,又怜惜他一生都要背负私生子的名声...

      洗三礼和百日礼只有本家亲戚去看了看孩子,蕙娘毕竟是未婚生子,韩家也不好意思摆宴,只想快些淡化这件事,想办法给蕙娘找个好人家。

      四伯父一家愿意养着女儿一辈子,可外孙怎么办,有人说要把他送人,蕙娘不说话,只是抱着孩子流泪,长辈们也于心不忍。

      这样行不通,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孩子找个爹,可现成爹怎么好找,穷人家倒是不嫌弃,四伯母又不肯,条件稍微好点的,又看不上蕙娘的品行,事情就这么僵着...

      芸娘一直对蕙娘的事感觉愧疚,她觉得自己若是没有低估少女怀春这件事的严重性,就不会出这些事了,所以洗三那天她亲自来了,还送了一副银项圈给孩子,告诉四伯母:蕙娘找婆家的事交给她来办!

      四伯母忙不迭的应了,再怎么芸娘眼界宽阔些,找到的婆家也比他们找的要好。

      蓁娘做了两套小衣服小鞋送给外甥,那孩子或许是知道自己来的不对,蕙娘怀孕时就几乎没有反应,出生以后更是安静乖巧。

      不管是饿了还是拉了都叫两声就完了,一屋子生过孩子的女人都夸他,过了百日,脸也张开了,眼睛鼻子长得像蕙娘。

      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稀奇的望这望那,就是四伯父拉着一张脸,看到这孩子也要逗两下。

      他的乳名是阿祖取的,就叫阿桐,希望他就像桐树一样,耐得住贫瘠的土地,生长的快,树木高大。

      蓁娘想起长安城里几乎不种桐树,因为那树长得快,而且高大的桐树根能把地掀起来,若倒了下来,能砸到一片房子。

      阿祖到底是心里憋了一股气,安家那么欺负人,只望着阿桐长大给他娘出口气!

      八月十五月儿圆,这一天上至天家下到百姓,都要聚在一起赏月拜嫦娥,一起唱歌跳舞,阿祖每回都要说蓁娘生在这一天是有福气的,既是团圆日又是普天同庆的佳节。

      蓁娘不以为然,过得好不好不是靠生辰日期决定的,而是要靠自己的本事。

      阿祖摇头说她不懂这些,还举例说那谁谁谁过得好,又是谁谁谁生错了日子过得不好,蓁娘左耳进右耳出,抱着一岁多的侄女小妞妞,跟着羯鼓的声音摇来荡去,逗得她咯咯笑,口水流了一地。

      韩家的姑娘都嫁得晚,可看人家不需要晚不晚的,蓁娘十五岁了,虚岁十六,从去年到今年,阿娘把蓁娘的终身大事摆在最重要的位置。

      一家有女百家求,来说媒的倒是不少,蓁娘也去相看过,不是阿娘不满意就是阿爹不满意,再就是蓁娘不乐意。

      无穷尽的相看让蓁娘被阿娘折腾的要翻脸了,撂下一句话:“长得周正,性格像十姐夫那么好,做事像我十五兄那么靠谱,对我像阿耶那么好就行了!”

      阿娘眼皮也不抬回了个‘呸’!丫头片子心还挺大,就是长安城翻遍了也找不到这么个人出来,就是找出来了也轮不到你!

      阿娘继续把时间浪费在上门的媒人身上,蓁娘觉得自己的要求虽然是有些离谱,不过这也正常啊!

      谁不想嫁给这么一个人呢!

      所以当蓁娘说自己找到了个这样的小郎君,还带上门时,阿娘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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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称呼问题:
    对于男孩或者男人,除了贱籍,任何人都可以称呼郎君,不管他啥地位~
    女孩子都称为娘子~
    下人对主人的称呼也是:阿郎和娘子~
    女孩子起名就叫××娘,男孩就叫××郎,通常是用排行称呼,比如在课文中出现过的:送元二使安西\崔九堂前几度闻\黄四娘家花满蹊~
    杨玉环称李隆基为三郎,不是因为她受宠爱,当时李隆基的亲戚,都叫他三郎,皇家也讲人情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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