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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铃铃铃......”
铃声急促刺耳,带着些许神经质,拄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的李如一下子回过神来,可身体迟迟不动。
上课了,又是讨厌的数学课,李如翻开书,看着第38页恍如乱码的一堆公式,脑子没法从刚才的神游中抽离出来。
今天杜锐又没来上课,什么情况?还要不要考大学?李如心里嘀咕着,转念一想,哎呀呀,自己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操心,大榜还没进校前200名,那可是老师说的二本线。
其实李如的功课不算很差,但偏科严重,数学经常游走在及格边缘。她也不是没努力过,也上过课外辅导班,找过N个家教,但是没什么用。
如果数学老师像杜锐那么帅,应该成绩就不会这么差了吧?想到这个,李如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弯出一个笑来。她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老师,发现老师正巧也在看她。那一瞬间,她有种错觉,其实老师也在神游,只是教学经验丰富,所以才可以“信口开河”。李如怕老师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连忙低头假装听讲。
“哎玛,终于下课了。”同桌杨家乐呼了一口气,重重地把卷了书角的数学教材合上。
和李如一样,杨家乐也是个平凡的高三女生,那种和校花、成绩好、家里有钱完全沾不上边的普通高中女生。
李如一点也不奇怪杨家乐的反应,毕竟对于科科都渣的杨家乐来说,上数学课是比没零食吃还要痛苦的事。
“据说有31%的学生将自己定位在数学差生的行列里。”李如又习惯性地趴在桌子上,右手中指无意识地摩擦着数学书的上缘。
“数学不好是左脑不发达,我今晚回家要练右脚金鸡独立。”杨家乐打开书包,翻出一包薯片。
“不吃,”李如摇头,“你说是不是左脑不发达,右脑就会特别发达?”
“可能是吧”,杨家乐边吃边倒吸气。
李如拿出一包面巾纸递给她,打开百度,搜“右脑发达的表现”。
“侧重于感性思维,想象力丰富,直觉强;记忆力好,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经常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喜欢自说自话......”
“难怪了”,李如盯着答案,若有所思。
“哎,你知道吗?人是世界上唯一能做数学的生物。你想想,数学这么难,我们学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杨家乐这个做什么事都慢半拍的金牛座,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
李如没有回答她,而是把脸整个埋在臂弯里,一动也不动。
“你怎么了?”杨家乐看着自己的同桌,最近这家伙总是怪怪的,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李如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紧张疲惫的一天在想要学习和学不进去的矛盾心情中溜走了。
已经压抑了快一个月了,难道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吗?听不进去课,做不进去题,不喜欢吃东西,也不再热衷任何感兴趣的东西。不想看电影,不想追小说,不想聊八卦,除了发呆、洗澡和睡觉,什么也不想做。然而,最近常常失眠,已经不再喝咖啡和可乐,就怕瞪着眼睛在黑暗里想到那个人,然后自己成为黑暗本暗。
说起来,李如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杜锐的。
也许是缘于那场和高三(8)班的篮球赛,可李如一向是体育白痴,什么球赛都不看,那天也只不过是被同学拖去当拉拉队,最后比赛是谁赢的,现在想起来都很模糊了。
难道是因为去年新年晚会杜锐献唱的那首歌,哦,当时是有点意外,他唱的是《沧海一声笑》,还记得当时把全班同学都逗笑了,因为他现场忘了歌词,直接把手摊开,对着手心唱完了后半段,还边唱边笑。据说杜锐那天唱完可是收割了一大票少女心。可李如不觉得好笑,李如单纯是喜欢那首歌。
终于想起来了,李如滑动在脸上的手停了下来。
那是三个月前的阅读课。
李如的学校有三间阅览室,其中两间小的对高一高二的学生开放。而那间最大的,只对教职员工开放。后来不知道哪位善人突发奇想,跟教导主任建议,给高三的学生增设一节阅读课,美其名曰让准大学生们“诵读经典,放松身心”,而上课的地点就是大阅览室。对于这样人道主义的恩典,学生们自然是感激于心的。
虽然这间最大的阅览室里,摆放的都是一些旧杂志,教学辅导书,以及一些高中生们耳熟能详、能把重点章节拿出来背诵和做人物分析的文学名著,但毕竟逃离了书山题海,总还可以找得到一点自由的归属。于是,这两周才安排一节的阅读课,成了高三学生翘首以盼的大热课。
很快,阅读课自动分为了三个阵营:学霸们拿着练习册画起直三棱柱;学渣们低着头假装没玩手机;中间分子要么做题,要么找本闲书解放大脑,老师不是班主任,所以大家可以塞着耳机,默默咀嚼零食。
那天,是七月最热的一天。虽然是下午三点钟,体感仍然不适。炎热像黏母亲的孩子,肆无忌惮地扑在每个人的身上,即使一动不动,汗珠还是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有同学恶作剧地把手放在书页上,享受蹂躏的快感。
李如和杨家乐坐在角落里,一个捧着《京华烟云》,另一个翻着《围城》。
杨家乐警惕地向全场扫视了一圈,低头跟李如耳语:“我想上厕所。”
李如没抬头,只是点点头。
“我没有纸。”杨家乐的声音在空气中飘着。
李如抬起头来,叹了口气,“两张够不够?”
“嗯!嗯!”
杨家乐蹑手蹑脚离开座位,李如又低头看书。
“木兰走过去,看见那个男孩子的前额和眼睛,似乎与众不同,虽然穿着一身平常的衣服,竟显得气宇不凡……”
气宇不凡,是什么样的气质和风姿?李如读到这里,忽然抬起头来,阅览室很安静,大家基本都已进入状态,一张张熟悉、青春甚至有些麻木的脸映入眼帘,李如忽然瞥见视力所及的另一个角落,有两只手在凳子上玩着纠缠的游戏,那是班上还未发糖的一对。李如心“砰”地猛跳了一下,连忙转移视线。
就像一辆开出隧道的汽车,杜锐的出场,在那个炎热得让人焦灼的午后,让人眼前一亮,心“凉”半截。
那天杜锐少有地、安静地坐在离李如三米开外的地方,正低头看着一本不知名的杂志。许是临窗的关系,他的大部分脸在暗处,而被光照耀的地方,显现出迷人的轮廓,他看起来非常专注,但是眉眼又似乎很放松,带着蓬勃的朝气。
杜锐当然不知道李如在看他,他完全沉浸在阅读的快乐中。李如头一次发现,他的头发是微曲的,白T恤有些宽松,某些区域已被汗水濡湿。他的姿势有些特别,因为一支脚蹬在凳子上,本来高大的身躯,现在更显突出。
原来杜锐这么……帅?可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开门声打断了李如的遐想,杨家乐安静地走了进来。李如将目光转回小说,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那天下课,李如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等杜锐把杂志放回书架,才缓缓站起身上,还书,然后又走到放杂志的那一边,随意扫了一眼,拉着杨家乐走了。
那是一本《作文素材》。
李如抬起头,在镜子中看到一张郁闷的脸。水珠沿着脸的线条,一条一条滑落到T恤上。思绪又飞了出去。
当你喜欢一个人,你不只变成了白痴,你还会成为一个心思细密的侦探。
李如越关注自己的当事人,就越觉得事情的走向十分诡异。
高中女生喜欢一个男生,无外那么几条理由:人帅,学习好,体育好,有才华,或者小众一点的,觉得他够闷。而杜锐呢?李如找不到明确喜欢他的那个点。
如果说帅,之前一直帅过来的,以前怎么没留意?学习,不谈也罢。体育倒是真的好,可李如明明最烦体育生。才华,才华?难道是因为他奇葩,那么大的男生,居然还看《作文素材》,这趣味……
李如百思不解的事,没有答案。想见到杜锐的心思倒是像房间里的灰尘,一天不清理,就成片堆积在那里,不碰难过,一碰扰心。
“李如,最近你怎么回事?不太对头。”杨家乐是最早发现画面不对的人。
“嗯,烦。”李如简单明了,人恹恹的。
“你烦什么?”杨家乐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如不吭声,咬了咬下唇,忽然好羡慕好友的心思简单。
“去不去超市?
“不~去!”
杨家乐盯着李如看了几秒,自己走了,没几分钟,拎了一支雪糕过来。
“快吃,要化了。”
李如拿起雪糕,慢慢地绕着外层的包装纸。
这天的晚自习,格外闷热,尽管老师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依然感不到一丝凉意。头顶上的风扇除了释放噪音,就只剩下了赶蚊子的作用。
老师已经不讲课了,大家都在埋头做题。
忽然一阵凉风,有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从后面蹿到了讲台上,和老师低语了两句,只见老师点点头,男生又回到座位上收拾了一下书包,就离开了教室。
是杜锐,李如心漏了半拍。这么难熬的晚自习,唯一的一点精神食粮,又断供了,这可让人怎么活啊?
“杜锐又请假,天天哪那么多理由,我看他是不想好了。”杨家乐在耳边低语,絮叨中夹杂着羡嫉恨。
李如没吭声,盯着题本,像个傻子一样呆坐着。
杜锐是体育生,经常出去练这个那个项目,偶尔挑软柿子老师逃课,或者找个正当理由变相不上晚自习,所以就算在一个班级,李如也经常看不到他。
这倒也就罢了,就算两人都在教室里,李如还是感觉不到杜锐对她有什么留意。坐在后排的、以杜锐为中心的那两排男生,除了聊球赛就是聊球鞋,偶尔换个话题,就是聊游戏,简直无聊到爆。
对了,杜锐喜欢美女。有一天李如发现杜锐拿了一张海报到班级,但是一天下来也没听到男生们讨论这个话题。第二天李如注意到海报不见了,可也没见杜锐周围贴了什么东西。后来有天大扫除,让高三学生清理书本,大家翻包倒柜的,这才发现杜锐那张海报被他贴在了课桌下面,美女是全智贤。
一想到全智贤,李如有些泄气。全智贤和自己根本两个世界的人好不好?李如没有大长腿,没有波浪长发,没有如丝媚眼,初看不惊艳,再看更普通。想到这些,李如很想哭。
她找了很多有关全智贤的介绍文字,不用说,越看越绝望。
思念疯长,人看不到,一眼万年,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狠狠砸在了李如身上。
在别的女孩眼中,杜锐是帅哥,有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睫毛长长,清脸的少年气。只有李如知道,他穿在左脚的帆布球鞋破了一个洞,他知道,照穿。
好想替他补,可是永远说不出口。李如眼中,杜锐也是一个怪咖。
得不到感应的情感,似雨后的苔藓般在角落蔓延,尽管清新夺目,却无人顾及。天气没有一点转凉的迹象,李如心中的热火也无力去熄灭。
这几天,杨家乐课间都没怎么出去,在教室里陪着李如一起发呆。
功课似悬在头上的利剑,李如作出那个决定。
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却有说做就做的决心。这天晚自习,李如终于等到真正的自习时间,她找到白天特意在文具店买的淡蓝色信纸,开始给杜锐写信。李如不知道有没有女生给男生写情书,至少在身边,她还没有听过。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要么我死,要么我亡,最好痛快点,慢刑磨死人。
抱着这样的决心,李如在纸上写下了“杜锐:你好”四个字。没有任何构思,也不存在思维的停滞,这篇洋洋洒洒的情书简直是一挥而就,等李如写好,重新理好顺序,才发现自己写了四页半纸。
怎么给他?李如不想让别人代传,虽然杨家乐是再可靠不过的人。自己给,太明显了,而且怎么好意思!李如把厚厚的信纸对折,再对折,然后竖起来再折下三分之一,装进蓝色的信封。有点厚,李如尽管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把一摞厚书压在信封上面,又用拳头在上面轻轻捶了两下。然后才长长叹了口气。
“写完了?”杨家乐没有看李如,却递过来这样一句话。
“你知道我写的什么?”李如也没有看杨家乐。
“不知道,”杨家乐说,“别告诉我。”
晚自习后,同学三三两两离开教室,李如让杨家乐别等自己。最后趁教室里没什么人,偷着把信放在了杜锐的书桌里。
1949,你快来吧。李如放好了信,就如释重负般地离开了教室。本以为会解放灵魂,没想到那一夜,李如彻底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李如比平常走得略晚一些。快到班级门口,才觉得每前进一步,都很困难。她的脸控制不了地发烫。杜锐早早来到了教室,李如情不自禁朝他看了一眼,没想到杜锐也正在看她。
“早。”
“早。”
这一整天,两个人就贡献了这么精炼的两句对话。杜锐全天少有地活跃,要知道,他有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坐在后面,既不看人,也不看书。而那天,不仅话多,还在课上罕见地举手回答问题,惹得前排同学频频回首偷笑。课间的时候,李如还感觉他有意和前座的女生搭讪,居然问题,什么鬼?李如就像掉进了一口深井,没底更没亮。
杨家乐下课拉李如出去活动腿脚,回教室的时候,李如头低得不能再低,脸似乎没地方放。李如很想正大光明地看看杜锐在做些什么,却没有勇气。
一天的课上下来,李如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当晚自习铃响之后,李如感受到了假释的快感。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然后一路狂奔,出门坐车,回到家,没有洗脸,回身把门关好,就一头扎到了床上。床单很快就湿成了一片。
那之后,天照热,课照上,一切似乎都是老样子。杜锐似乎也收了心,开始认真学习,很少逃课了。有时,他也会找李如借东西或者问题,没有表现出特别之处。如果说有些什么不同以往,可能是频率变高了。李如想,这是在安慰我吗?然而,她没有问。杜锐的心意,她觉得已经表露得不能再多了。
天气转凉,李如渐渐恢复了常态。又回到了从前和杨家乐吃喝学习吐槽睡不够的日子。曾经的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李如自己明白,心底还是有一处空地,寸草不生。
这一年的圣诞节,传出了杜锐谈恋爱的爆炸性新闻。爆点并不在于时间,毕竟越到毕业前,有些恋爱事件越要大张旗鼓。爆的是杜锐的恋爱对象,是领班刚转来一个多月的J省女孩。
据说个子没有很高,短发,个性特别开朗。
“哎你听说了吗?”杨家乐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说!”李如递给杨家乐一个橘子。
“杜锐给那个女生的圣诞礼物是一只泰迪。”
“泰迪有什么稀奇?”李如的笔尖还是停顿了一下。
“是活的,”杨家乐补充道,“杜锐属狗,他自己也养了一只泰迪。”
“唔”,李如继续写着。
这晚班级的气氛空前活跃,大家没几个全身心投入学习的,你送我个苹果,我送你块巧克力。班级男生居然齐齐装了把绅士,凑钱给每个女生送了一枝玫瑰,当然也有老师的。
李如收到的,是一枝白玫瑰,她把它拿起来,放在鼻尖底下轻轻嗅了一下,就放进了书桌里。
书如山海,清风徐来。
下了自习,杨家乐和李如一起坐车回家。李如先两站到家,临报站的时候,杨家乐忽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礼品盒。
“当当当当,圣诞礼物,我的呢?”
李如一脸惊喜,“你还搞这一套,我没准备啊。”
杨家乐扶着栏杆,傻傻地笑着不说话。
“明天请你吃蛋糕,我下了啊。”李如拿着礼品盒,三步两步跳下了车,马尾摇晃,像匹快乐的小马。
洗澡、加餐,又背了会书做了几道数学题,等李如上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近一点了。
这一夜睡得真好,连梦都没有做。
第二天早晨临上学,李如才想起来,还没有拆杨家乐的礼物。时间好紧又好奇,李如把盒子装进书包,是什么,这么沉?
终于找到位置坐,李如小心地打开包裹。里面放着一件玻璃流沙,正是李如早就心仪的那款。李如把流沙拿出来,放在手掌上,倒立,再正回来,璀璨的流沙映着晨光,呈现出如梦如幻的瀑布效果,实在是太美了。
当李如把流沙放回盒子里的时候,发现下面还有一样东西,淡蓝的信封,摸起来有些不平。
李如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李如,等等我,一起走,”杨家乐跑过来,大口喘着气。
“诶,你怎么还没走?”李如好奇地问。
杨家乐揉着自己的肚子,拉着好友朝车站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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