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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常若凝终于心满意足，靠回车厢上，抱着手臂道：“你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只有小温……”
话音没落，车外的小温便亮起嗓子，开始唱她刚唱过的那首小歌。
他年纪尚小，声音清亮，如云雀般穿过山间，远远地直冲到对面山谷，又幽幽地弹了回来，在林间回荡，如同一抹穿云破雾的金光，听得常若凝渐渐呆了。
一曲唱罢，她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闷闷不乐地低头拿手抠着车厢板壁。
“阿凝？”莫远之忍笑叫她。
她嘟着嘴，抱住了膝盖不出声。
他坐起身来，挪到她边上想搂住她，却被她身子一拧，躲了过去。
“阿凝……”他又叫，伸长了手臂去够她的手，没想到马车忽然转弯，他一没坐稳，便朝另一侧板壁上撞去。
常若凝眼疾手快，一把便抓住了他胳膊，他这才没被摔到车厢上。
“你怎样了？”她忘了生气，只是急急地搂住他腰。
他不答，却也搂住了她腰，将她脑袋按在自己肩上，“你不生气，我便没事。”
“谁生气了？”常若凝一面反问，一面悄悄探手到他衣服里，摸了摸他背，发现他身上已有些僵硬，便扬声叫道：“小温！你车驾得慢一些！仔细看着路，别往石头上碾！”
“是！”小温果然勒住了马，将原来就甚是缓慢的速度又放缓了三分。
“这样慢吞吞的，天黑也到不了。”莫远之轻声抱怨道。
常若凝笑笑，“到不了就到不了，我陪你睡在马车里。你放松些，别绷着自己。若是累了，咱们就停下来，下去溜达溜达。”
“没事。”他轻描淡写地说，过了片刻又道，“别的都无妨，只要你不唱歌就行。”
常若凝瞪他一眼，缓缓运起内功，却不是要拍他，而是按在了他脊椎之上。
一股暖意注入身体，莫远之顿时便觉得僵涩的血脉通畅起来，将搂着她的胳膊又紧了紧。
车队在山间缓缓爬高，常若凝将窗帘勾起，看着窗外绵延铺开的山坡和浓碧密实的山林，只觉得眼前景色比前些日子在西域看得要吐了的黄沙砾石养眼百倍不说，身边还有心上人可倚可靠，实在是让人心情大好，愉悦万分。
她正享受着，忽然间觉得车身一停，前面有人高声大喊：“出事了出事了！”
常若凝一下惊醒，弹到车门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无奈山道曲折，前方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点儿也看不着。
她回头丢了句“我去瞧瞧”，便飞身下车，贴着山道外侧往前疾走。
莫远之心知自己追不上她，便连敲车厢急喊道：“莫经！快！”
莫经早已跳下马来，一路小跑跟着她去了。
这条山道是周围一带出入的唯一道路，加之这几日天气渐渐凉快了，出门探亲办事的人也多了，前面一停，原本就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山路顿时水泄不通，人人都在争相探头张望，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莫远之坐到车门处看了看，只见前方人头攒动，风尘渐起，哪里还有常若凝的身影。他又想跟过去，又担心常若凝转回头来找不到他着急，踌躇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她回来，决定还是要过去找她。
他正犹豫着是自己走过去还是叫人搬轮椅，便见常若凝一阵风似的笑着回来了，远远地朝他招了招手。
“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原来就是一块大石头滚下来了而已。”常若凝走到车边，坐在车辕上，两腿晃悠悠地说道，“偏偏那石头落得巧，被道旁坡下的一棵大树撑住了，滚也滚不下去，倒挡住了半条路。”
她转头对他笑笑，“我从路边翻到了坡下，本来想把那大树劈断，好让石头滚下去。谁知下去一看，树上有一窝小鸟，那树可就不能乱砍了，否则回头大鸟回来了，找不着家可如何是好？我便只好又钻到石头底下，把山道角落上的一块泥土拿剑挖得松了，让他们再使劲儿点推石头，说不定一会儿便能推下去了。”
她一面笑，一面将“翻到山下”“砍树”“挖土”这等事情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莫远之眉头越拧越紧。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前方莫经一路小跑，捧着什么东西到了车边。常若凝伸手接过他手里东西，转身递到莫远之面前：“喏，这就是那窝小鸟，我怕石头砸着他们，所以就上树把鸟窝取了下来，想着带给你看看。”
他低头见几只毛茸茸黑乎乎的小鸟挤做一团，叽叽喳喳地很是害怕的样子，便伸手摸了两下。
“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常若凝问。
他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她一双眼睛忽闪着，瞳仁亮得好像两块晶莹剔透的宝石，闪着粼粼的水光，长长的睫毛便覆着这两汪天真明朗的眼神，愈发显得灵动异常。
还没等莫远之回答，前方便传来轰隆隆的一声巨响，显是大石被人推下了山坡。
“呀，我得把鸟儿送回去了。”常若凝捧着鸟窝跳下车辕，踮脚往前面拥挤的人流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便转身往道旁的山坡下一跃，展开轻功，从下方的密林顶上踩着树冠，向远处掠去。
她穿着一身嫩黄色的绸纱裙子，在树顶上轻盈几个起落，如同一只展翅的黄莺，惹得周围人群一片叫好。
莫经都看得呆了，长大嘴巴，直到她身影转了个弯消失了，才怔怔地道：“我只道少奶奶轻功了得……却没想到……如此了得……”
莫远之笑了笑，轻声道：“你家少奶奶来去无踪，她刚才奔回来这会儿，我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上，她便又飞走了。”他说完便缓缓将双手收紧了，掐了掐自己没什么力气的双腿，低头止不住地心酸起来。他听得喝彩声一波波地远去，又从远处一波波地回来，便知道常若凝放好了鸟窝，又从密林顶上纵了回来。本朝重文，常若凝这等轻功只怕这一路的百姓从未见过，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难怪各个都大呼小叫起来。
常若凝面不改色地回到车里，掸掸裙角坐下道：“这回好了，马上便可以走了。”
她刚才露了这一手，显然颇为得意，摇头晃脑地看着车外的山道，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莫远之看她高兴，便收拾心情，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拉过她手，边给她擦手边说：“这坡这么陡，可别再这么上来下去的了。”
“这算什么陡？”常若凝豪气地一挥手，“咱们剑谷才真有几座陡峰呢，好几处都要手脚并用才能上去。还有一座山顶，便只有猴子和我三哥哥能上了。”
她抬头看看窗外，“这等小山，若是我三哥哥来了，一口气便蹿上去了。我去前面那几百步的地方还要换五次气，被他知道可得笑死我了。”
她想到了什么，自己笑作一团，全然没有注意他情绪略有低落。
他也不说，只是将她手上浮灰尘土都擦净了，又转身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中，淡淡一笑道：“常女侠您飞来飞去的，口渴了吧？”
常若凝接过茶杯，一口便饮尽了杯中茶水，笑嘻嘻地递还给他。
山道通畅起来，他们的马车绕山而上，到了山顶一片开阔之地，众人便纷纷取出干粮茶水，找地方坐下用午饭了。
常若凝见阳光正好，便悄悄凑到莫远之耳边问：“要不要陪你找个无人的地方，起身走两步？”
他只觉得甚是麻烦，便摇了摇头。
常若凝着意看他两眼，也没说什么，只是自己也没下车，陪他在车厢里吃了些东西。
下山的路略宽一些，也稳一些，比上山时的行进速度快了不少，莫远之听得车外马蹄哒哒声，便问常若凝：“你要不要下去骑马？在这车里闷不闷？”
“我才不去。”常若凝扭头道，“我去西域骑了三个月马和骆驼，大腿都快磨出茧了，有车坐还骑什么马？”
她转头看看他，又神秘一笑，“何况车里有一个美人，驾车的也是个美人，傻子才去外面喝风。”
“又来拿我取笑。”莫远之脸上笑着，心里却明白她只是不想撇下自己，心思倒又沉了一沉。
但他见她神清气爽的样子，又止不住替她高兴，觉得自己夫人即是女中豪杰，又善解人意，实在是招人喜欢，盯着她只是一味傻笑。
“你笑什么？”常若凝问。
他先展开手臂，“你过来。”
她倚到他肩头，刚要再问，他便摸摸她秀发，诚恳道：“我笑自己命好。”
傍晚前到了林场，那杨老板早已经带人在路边迎着了。
杨老板是个铁塔般的汉子，常若凝跳下车来，只觉得太阳都被他全挡住了，她不得不仰头仰得老高，才能看见他脸。
“莫少爷，少奶奶，一路辛苦。”杨老板抱起砂锅一般大的拳头，声如洪钟地打了个招呼。
常若凝也算是见过不少武林中的奇人，但每次见杨老板，都要被他这身形和嗓音震上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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