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徒不善

作者:木耳甜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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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回到松萝山,澧兰按下云头,走进院子,见兀桑和白萩萩正坐在院中修习口诀,便问:“阿止去哪儿了?”

      专心看书的两人这才注意到她,忙起身行礼:“师父在浴池。”

      澧兰点点头,又叮嘱:“待他洗好,让他来书房找我。”说罢就朝书房走去。

      兀桑疑惑喃喃:“神君的表情有些严肃,他们闹了矛盾吗?”

      白萩萩坐下来,两手撑在脸上,摇摇头:“不太像。师父哪有真的生过神君的气?依我观察,倒像是神君这几日故意避着师父。”

      兀桑更想不通:“怪哉,她不一向眼不离师父吗?半会儿没看见就紧张得跟蚂蚁丢食一样。”

      “好啦,他们的事哪用得着咱们操心,无论发生何事,师父定有办法处理。”白萩萩重新拿起书卷:“还是好好记口诀吧,师父明晨可得验收。”

      一提到口诀,兀桑立刻恢复认真,倘若明日之前记不熟口诀,又得被罚去云杉顶打坐一日,委实折磨屁股。
      ***
      澧兰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书,心思却飘去甚远,翻来覆去琢磨着待会儿要同徒儿说的话。

      恰时,敲门声响起,她紧张得心一提,稳了稳声色,才应道:“进来。”

      待门打开,沅止走进,一头长发滴答着水,水浸透了纯白内裳,贴在胸前,肌肤轮廓若隐若现。

      那日情景忽就窜入澧兰脑中,白皙结实的身躯,她贴靠过,入了眼,兴许还触摸过。心跳冷不丁重了两下。

      她忙别开眼,低头看书:“怎不干了头发,穿…穿上外裳。”略有心虚,镇定都端不住。

      沅止将门关上,转身朝她走去,解释道:“兀桑说兰儿有话同我说,便有些急切,没顾得上闲事,就匆匆过来了。”

      澧兰仍盯着书本:“这话早说晚说,为师都会在这等,急什么。”

      沅止立在桌前,看着她头顶,几许无奈:“你这几日一直避开我,话语不过两三句,知你想同我说聊说聊,又怎不忻然急切。”

      澧兰听言,心头好似被绣花针密密刺挠,隐隐泛疼。本就是她做错了事,自己却方寸大乱一再逃避,徒儿心思敏感,定是伤了他。她将书本放下,抬头瞥见他眸中未掩的晦涩,内疚又添了三分。

      澧兰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沅止身后,手指拢起他长发,施法将他头发缕缕烘干。

      书房一时安静,沅止享受她指尖的温度,穿过他发间,缕缕拨弄。

      片刻,澧兰终是开了口:“那日为师虽是处于迷蒙混沌状态,但也确实是对你做出恶劣之事,心有愧意,甚是难堪。为人师表该树立品德,我却辱德败品。时刻自责内疚,怕你生了间隙,更怕你嫌弃厌恶为师,遂不敢同你问清道明,并不是故意要避着你。”

      沅止心紧,霎时转过身。澧兰手里还握着一缕尚湿的头发,愣愣望着他。

      他锁着她目光:“我未曾嫌弃过你,更遑论厌恶二字,永远都不会!”双眸熠熠坚定,一字一句似在许着誓言。

      短短几句话,将澧兰几日的忧色顿扫而光,眉宇寸寸舒展开来。

      嘴角缀着笑意,她继续烘着他头发,问道:“生辰想要什么礼物?你可大胆提出,只要为师能取来便会送你。”

      沅止默了少刻,道:“生辰当日我再说,可否?”

      澧兰将烘干的长发拨至他肩后,嗔怪道:“故意刁难为师不成?当日若取不来呢?不得给为师几日准备。”

      “不会。这礼物兰儿定能办到。”语焉不详,十足吊着她胃口。

      待沅止要离开书房,澧兰将他喊住,嗫喏了半晌,咬牙一问:“那日为师没…没对你…”后边的话嚼在肚子里,怎都吐不出来。

      沅止回头一抹浅笑:“衣裳大敞是因为亲吻时过于投入,难免蹭开了衣襟。并未发生其他事。”

      直到他离开许久,澧兰面颊的红晕半分未褪,自言自语安慰着:“没事,只是亲吻而已,投入了点而已……”

      须臾,脸又醉上三四分,似染了海棠汁液般。
      ***
      两年倏过。

      东方泛白,晨曦已至,暖光透过窗布洒进屋,澧兰便在这清晨微光中醒来。

      三日后便是徒儿十八生辰,届时楠艾和昱琅也会来。她还通知了土地神蟠尤及北霁帝君,但帝君去了魔界,只得让他座下仙童转告,也不知他会不会来。

      这是松萝山第一次举办聚会,人数虽不多,但办宴的物件不够,她便打算今日去仙界采购些上好食材和酒水,还需添置碗筷杯盏。

      哪知刚刚下床要换裳,就见沅止站在外间正系着腰带,抬头淡淡睨了她一眼,叫她回床休息,他会带兀桑和白萩萩下界采购。

      她是落得了一派清闲,可这是给徒儿办的成年宴,她想亲自张罗,也可出出主意。

      沅止取下外裳披上,直言拒绝:“我不想再发生你被不轨者掳走的事,也不想再心惊胆战见你受伤,既然你说仙界之事由天刑殿接管,日后你也莫再踏入仙界。”态度坚决,容不得她异议。

      见他走去门口,澧兰几步追上:“那日为师放松了警惕才入了陷阱。何况今日只是添置物什,阿止你太过忧心。为师修为也不低,怎会次次着道,今日随你们同走就是。”

      沅止突然顿住,澧兰在他半步前猛刹住脚步。

      他转过身,静睇她。她刚起床,几缕长发乱在了肩头、拂在面颊。

      沅止伸手抚顺她长发,柔声道:“兰儿修为高,我从不忧虑。但人心险恶比刀枪更难防,就算只有一分冒险,我便是十分担忧。让徒儿安心些,好吗?”

      澧兰望入他盈满关忧的清目,切切话语好似曦光穿门而入坠洒心间。明明她是师父,该好好保护徒儿,不知何时起,被保护的人变成了她。

      沅止离开前,仍不放心,侧身严肃状:“倘若兰儿趁我们不在,偷偷跑去仙界,我会很生气。”明晃晃的警告。

      因上次被傅如忻暗算抓了去,如今回想,确实心有余悸,只得被徒儿管得死死。罢了,仙界不去便不去,只要能让徒儿安下心来便好。
      ***
      正是晌午日头正烈时,澧兰将松萝从屋檐下端出,根根搭在木架上。如今摘洗松萝、碾药粉都是兀桑和白萩萩来做,她许久未做此事,真有些生疏。

      澧兰将昨日晒好的松萝铺展在圆竹筛上,在阳光下晾掉夜露。过会儿便将晾好的松萝拢好,搁在院内专门碾药粉的木桌上。

      手取一段松萝,绕于指头,圈成线团状,放入玉盅,拿着玉杵细细碾着。

      不消会儿,一瓶药粉制成。正欲制第二瓶,院外响起熟悉的声音:“澧兰…”

      澧兰抬眼,只见胥迁踏入院内,灰蓝长裳内的身子有些单薄,原本清俊的脸庞消瘦好几圈,显得颓郁。眼眶微微泛青凹陷,好似几日几夜没阖眼,疲惫不堪的模样。

      定是因为姚亦莲和孩子的事吧?澧兰起身将他招呼进来,坐在茶桌旁,煨了一壶茶。

      胥迁双手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白茶未经杀青,保留了茶香的清鲜,滋味淡甘,而这茶口感较一般白茶略涩,几分贴合他多日的心情,又苦又涩。

      掌杯的手微微收紧,他始终未开口,也始终未看她。

      澧兰便安静坐在一旁,煨着茶壶,帮他添水。

      胥迁望向对面院栏旁的银杏树,沐浴在阳光下的秋叶,仿若展挂树梢的金片,恰有微风吹拂,两叶落下,似金蝶翩舞。院栏下种有十几株兰花,花朵簇拥绽放。兰花是春季花,显然这几株兰花被人用法术好好护着。

      一方不大不小的院落,却是温馨恬谧。

      她如今的生活应是安宁惬意,日出迎着朝阳品茶啜露、日落酌酒一壶赏月观星。倘若当初他未下界历劫,或许此时此刻,陪伴她宁静生活的便是自己了。可一切追悔莫及,一切也都事过境迁。

      许久,胥迁将茶盏放下。目光落在对面之人脸上,面润如春露,唇红似樱桃,比与他在一起时更明媚动人。

      他曾以为她永远都会是面冷心淡的模样,可如今,她眉宇间自然而然的夷愉舒展,是他不曾见过的。

      “兰儿…”他唤道,几分酸涩哑在喉头。

      澧兰转眼回望他,四目相交中,她早已无曾经的心动,有的或许只剩感慨。

      “今日前来,莫不就是品一壶上次没来得及喝的茶吗?”她勾唇一丝浅笑。

      胥迁眼前瞬亮,她竟也会揶揄起玩笑话了。她究竟改变了多少?每一分变化都令他惊喜且……再次心动。

      他敛下情绪,道明来意:“虽说我是因狐术而觅新欢、弃旧爱,可这不能成为我脱罪的理由。无论是否中术,对不起你是真。事后多年,我未曾同你诚挚道谦,是因我没脸与你开口。今日特来,乃是斟酌许久,不求你原谅我诸般过错,但求你能收下我的歉意。”

      几句道完,他已是眼眶泛红,面显伤色。

      澧兰心下感叹,宽慰道:“我也中过狐术,切身知晓此术险恶难抗。你我之事过了多年,于我而言只是姻缘散去,已没有原谅不原谅。如今知晓真相,当是不会再责怪你。我真心收下你的歉意,也原谅你往日过错。只叹我们缘浅,日后也莫再追忆过往,悔恨伤怀俱放下。”

      胥迁听言,释怀又涩然。她虽对他无恨无怨,却也直言划明分割线,意指他勿要回头寻她。能得到原谅已是幸事,哪敢奢求她再回头与他重修旧好。

      离开前,澧兰送他至院外,胥迁回头时,日光将她恬静脸颊照得明亮白皙,他再克制不住,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不留寸隙。

      澧兰伸手欲将他推开,只听他嗓音哽咽,恳求道:“最后一次了,且让我好好拥着你。”语含浓浓不舍。

      澧兰垂落双臂,没再推拒。

      “狐帝帮我解了术…”胥迁咽了咽喉头,鼓足最后一点勇气:“可能再予我一次机会?再续上割断的缘分。”

      澧兰鼻尖一酸,缓了缓呼吸,道:“既是割断了,也找不到头尾再续。不若放眼将来,时日长久,你定能遇到心中所爱。”

      可我心中所爱就在身边,在我怀中啊。胥迁再无勇气说出口,侧头亲吻她发间,叮嘱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松开她,转身踏云而去,再未回头。

      迎风滴落两泪珠,是他此生求不来的情,被他亲手斩断的缘。

      澧兰眺望远空,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院子。刚侧过身,便发现前方半空的三个人,也不知他们在哪儿杵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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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澧兰上前唤道:“阿止,怎的在此饮闷酒。”
    他淡淡掠了一眼,微阖双目:“回屋去,别过来。”冷淡而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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