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徒不善

　　姬弘霎时将手抽离，自嘲笑言：“面对诱惑还得忍着帮你，真是折磨。”

　　澧兰嘟唇不满，缓缓撑起身子仰头望着他，眼尾媚若潋光。目光落在他双唇，仿若带有吸力般，指引她朝那凑去。

　　那眸底显而易见的炙火，姬弘再熟悉不过，情动的女子便是这般模样。可她却矛盾地交织着纯澈和妖媚，是他从未欣赏过的。

　　待她离他唇前一拳距离，兰花的清幽扑面袭来，夹着她灼热的呼吸，姬弘心跳不禁快了两拍。

　　姬弘扶住她双臂，将她推开些，失笑道：“如你清醒时还想吻我，我怎样都不会拒绝，但是现在不行。”说罢他即刻点住她穴位，将她按回床榻上。

　　澧兰被禁锢得无法动弹，只得不停挣扎，口中娇喊：“难受…”而后又呜咽着：“想亲亲…”

　　“好，等你醒来给你亲亲，现在先乖乖的。” 姬弘一边安抚，一边凝法将内丹吐出，放在她唇边：“将它吞进去。”

　　澧兰紧闭双唇，皱眉不依。

　　姬弘善诱道：“你若想要亲亲，就把它吞进去。”

　　澧兰听话将内丹吞入，哑着声音：“亲亲…”

　　姬弘依言，俯身在她额头蜻蜓点水印下。起身时果然见她怒目瞪着自己，面颊更红了些，气道：“骗子！骗子！”

　　姬弘笑了笑，未再迟疑，手指捻诀，引导内丹入她体内，同她的内丹呼应。只要依靠她内丹的灵力将她体内的狐血全部抽离，引至他内丹即可。

　　澧兰的灵力从内丹缓缓涌出，他借势施法，果然感应到狐血，丝丝细线般朝他内丹聚集。

　　澧兰逐渐停止了挣扎，面色也渐渐恢复常色。一切顺利之时，忽闻她闷哼一声，咬唇溢出细碎声音：“好痛！”

　　见她紧闭双目咬着下唇，姬弘疑惑不解。用他内丹将狐血抽离的确会不太舒服，但不至于痛得难忍。莫非每个人会呈现不同状况？

　　为尽量缩短时间，以免她遭太多罪。姬弘施法催力，想引出她内丹的更多灵力，打算将狐仙之血速速提取。

　　少刻，好似遇到障碍，即便他施法于自己内丹，她体内的灵力并不会汹涌而出与他呼应，依旧是缓缓涌出，仿佛她内丹被设了禁制一般。

　　还未待他细思，澧兰突然痛得直摇头，高喊出声：“痛！好痛啊！！”

　　屋外的楠艾听到声音握紧拳。澧兰向来能忍，八百年前妖族侵犯人界，那时天界仙官多下界历劫，澧兰随众天将披挂上阵，同妖族大战二十个日夜，伤痕遍身也从未喊过一字。这解术是有多痛才会让她嘶喊出声。

　　昱琅轻轻揽过楠艾肩头：“别担心，忍过就好了。”

　　姬弘以为是解术让她痛叫，听着她喊得撕心裂肺，不免心疼。终于狐血抽离完毕，他立刻将自己的内丹从她体内调出，吞入落回丹田。

　　令他错愕的是，澧兰痛苦半分未减，面色由红转为苍白，小脸上全是冷汗。

　　姬弘赶忙解开她的定穴。身躯获得自由，澧兰捂着腹部蜷缩成一团，咬牙忍着筋骨撕裂般的剧痛，不住颤抖。

　　姬弘茫然，只得低身抚顺她后背：“怎么了？哪里痛？”

　　澧兰神思涣散，嘈杂声靡靡入耳，仿佛隔着遥远山脉，回音而至般，空灵且模糊。在她眼前徐徐浮现出零碎画面，残忍而血腥。

　　十几位身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手持长剑斩杀修为低下的鬼族，哭声、求救声、惨叫声回荡在山谷久久不息。鲜血漫在草地石屋上，腥味散播数十里。

　　在鬼族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他们伸手探入他们腹部，掏出内丹。被掏内丹的鬼族灰飞烟灭，寸影不存。

　　“不！不要！住手！！”澧兰痛哭出声。

　　楠艾闻声，再忍不住，霎时冲进了屋子。只见澧兰被狐帝抱在怀中，双目失神，泪涌如线，不时惊恐喊叫。她倒吸一口气，已经许多年未见到她这副模样了。

　　昱琅明显怔住，他从未见过澧兰惧怕得发抖哭喊。

　　姬弘坐在床沿一直很耐心地轻抚她背：“别怕，没事了。”

　　许久，澧兰抬头望着他，半睁的眼眸无神无焦，好似透过他看到了谁，眸中流泻出哀痛和悲伤。

　　“云善，对不起……”话音刚落，她闭上眼昏过去。

　　姬弘将她缓缓放回床榻，再细致查探她心脉，已是无碍。转身看向楠艾和昱琅，问道：“云善是谁？”

　　两人均摇头。楠艾曾遇到过两次这般捂着肚子痛苦的澧兰，那时吓得将她送去北霁帝君那儿，帝君只说那是她小时候的噩梦，还叮嘱她不要同澧兰提起。

　　唯一不同的是，澧兰之前两次从未喊出过‘云善’这个名字。

　　姬弘回头看着安然熟睡的澧兰，拨开她两鬓因汗湿粘着的发丝，她以前遭遇过什么痛楚吗？
　　***
　　澧兰做了个长长遥远的梦。

　　阳光很烈，将一切都照得刺目耀眼。她是河边的野生兰花，河为澧河，河水清澈见底，河面波光粼粼，而她刚刚生出了灵智。

　　有一人盘坐在她对面，白裳在阳光下泛着浅淡蓝光，许久后她才知道这叫月白色。

　　“仙人？”她喜声唤道。

　　那人身形未动，开了口：“日日偷食我的灵力，总算会说话了？”

　　虽然仙人的灵力很好吃，每次吃饱就感觉浑身舒畅，比晒太阳还舒服许多。但她不服：“我又动不了，是仙人的灵力自动散到我这儿来的，所以不算偷食。”

　　“是吗？”他默了一瞬，又道：“那你可知，但凡试图想要吸取我灵力的精怪皆活不过下一瞬。更别说你吃了那么多。”

　　她底气十足：“我是野兰花，只要还有根，我就能活，你杀不掉我的！”

　　忽闻他好似笑了，笑音很浅。他不怀好意道：“你倒是提醒了我，那便斩草除根吧。”

　　她顿时吓得瑟缩。甚是懊恼自己犯了蠢，将叶子裹成一团，诚诚恳恳：“是你自己将灵力释放的，我帮你将灵力重新回收，不能浪费。”

　　“既是这样…”他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摸着她兰叶，惹得她战战兢兢，细长的叶子簌簌抖动。

　　可他手掌温度刚好，不冷不热，她又想靠近又不敢被他触碰，怕他下一刻真将她从土里连根拔了出去。

　　“你这刚智化的野兰倒是鬼灵精怪，既然你好心帮我回收灵力，我且不杀你。待你日后成了形，修炼出了内丹，我再取回来。”

　　身子被他握在手心，她只得屈服在他恶威下，想着日后成形了有腿就能跑，谁要等着被他宰割！

　　谁知他似看穿她心思，几句威胁：“你体内有我的灵力，六界之内，无所遁形。”

　　她气得叶身直颤，哪里是仙人，分明就是大恶人！

　　他起身离开。耀白的日光透过树枝，在他挺拔修长的背影映出斑驳碎光。恰有微风拂过，吹扬了他衣摆，原本安静垂落在他墨发间的月白发带，轻轻飘动。

　　光线愈发白亮，周遭一切都渐模糊，倏尔光芒极盛，刺得她闭上眼。

　　澧兰双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神思还未完全清明。旁边响起楠艾兴奋的声音，“兰兰！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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