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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债
“不可能！”梅宣下意识反驳。
“哼，信不信由你，爷可没工夫和你废话！快将银子给我们！爷收完这笔账好回去过年！”那汉子双眼一瞪，不怒自威。
梅宣仍是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张兄不是这种人，一定是你们欺我！”
梅芊芊站在门口看着，又是生气又是难过。气父亲当年就是这般被人设计骗了才被祖父赶出来，如今不过两三年，竟然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被人用这般拙劣的手段给骗了！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才会相信刚认识不久的人，给他担保借贷三百两？这钱放在她们家可是一笔巨款啊！可看着父亲那伤心的样子又让她难过不已，梅芊芊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胸口，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不把钱拿出来，可别怪我们动粗！”那汉子不耐烦的道，看梅宣的眼神满是鄙视，没长脑子的读书人，给人作保可不是写几个字那么简单！
“这钱是张威借的，我并未动用分毫，为何要我还钱？”三百两可是笔大数目，梅宣不傻，自然不依。
“哼，”那汉子冷笑一声，“这白纸黑字可写得清楚！咱们就是去知府衙门里，也是占着理！你别想耍赖！要是再不拿银子出来，大爷们可要自己进屋去翻找了，倒时可别怪我们冲撞了你家女眷！”他声音本就大，说话又恶声恶气的，很是能吓唬人。
梅芊芊听得身后噗通一声响，回头发现母亲摔倒在了地上，忙冲过去将母亲扶到椅子上，“娘，您别怕，爹能处理过来的！”她倒了热茶递到母亲手里，安慰道。
“怎么出了这种事情？”何氏哭道。
院里的喧哗声大起来，似乎是动起了手，梅芊芊忙道：“娘，你坐着，我去看看！”
她出门一看，见父亲已经与那几个人动起手来，那几个汉子吃讨债这碗饭，一个个都会些功夫，又身强体壮，梅宣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是他们的对手，稍一推攮，梅宣便摔倒在地，几个汉子围上去就要拳打脚踢！
梅芊芊忙喝道：“住手！梅知府的儿子你们也敢打！”
那领头的汉子瞥梅芊芊一眼，抬手让手下的几个汉子退到一边，他扬扬手里的纸，“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就算是梅知府的儿子也要还钱！”
梅家在金陵城小有名气，梅家老爷在苏州做知府，这几个打手也听主人说过，当下留情，没有再打梅宣。
“不就是要钱吗？给你们就是！”梅芊芊走到院里，扶起父亲，又到那汉子面前，一把将他手里的字据扯了过来。
梅宣站直了身子，将女儿护在身后，低声道：“芊芊，这钱咱们不能给，你快到屋里把门关起来！”
梅芊芊差点被父亲气得笑起来，把门关起来就能了此事？关起门看着父亲在外面被他们打死！
“爹，把钱给他们，这是你写下的保书，如今借钱的人跑了，你自该还钱。”梅芊芊语气坚定。
梅宣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刮子，“钱给了他们，爹就没钱将你从王家带回来了！”
梅芊芊眼眶一酸，被父亲这句话说得心里万般思绪翻滚。“不给他们不能罢休，家里定要被砸个稀烂，他们还会伤害父亲，母亲如今病刚好，哪受得了这般惊吓！倒是先打发了他们要紧，一家子平平安安的，不愁挣不回这些银子。等以后挣了钱，再给王家也是一样。”
“这小娃娃倒是个明白人！”那汉子赞许的看梅芊芊一眼。“书生，还是你女儿想得通透！你要舍不得银子，爷爷教你个乖，以后可别乱给人作保！”
梅宣细想女儿的话，觉得在理，他狠狠瞪那汉子一眼，不甘心的进屋拿了装钱的包袱扔给那人，“我家就这些银子！再要多的银子没有！要命一条！”
那汉子接过包袱，也不与梅宣纠缠，放在石桌上就清点起来，包袱里都是十两一个的银锭子，足足二百六十两银子。张威借了二百两银子，利滚利总共是三百两！
“还差四十两，兄弟们进去搜！”那汉子懒得再和梅宣啰嗦，一挥手，一群人冲进梅家，翻箱倒柜的搜起来。
梅宣顾不得拦着他们，忙进了内室将妻子女儿护到怀里。
那些人一通翻找，没有找到银子，一个个骂骂咧咧的。
领头的汉子见桌上放着半截山参，成色上佳，一看便知值不少银子，便将那山参撞入袋中，想着能用这么好山参的人家，不像是没钱的主儿，便又要手下一群人在屋里细细翻找一通，将日常买菜的碎银子也翻出来踹兜里了，这才罢休。
“今儿个大年三十，赶上爷爷心情好，就不与你计较了！剩下的银子，爷正月初八再来取！走！”说罢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哇！”何氏又惊又怕，放声大哭起来，梅芊芊也伏在母亲怀里呜呜哭起来，梅宣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眼睛红得要滴血。
“爹爹，你以后可不要给人再做保了！都吃多少次亏了！”梅芊芊哭够了，抬起头看着父亲。
梅宣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脸上湿漉漉的，还有未擦干的泪珠，心中酸涩不已，“都是爹不好，连累你们受苦了！”
梅芊芊擦擦脸，“不苦，只要以后爹爹不给人作保，就不会有人来咱们家这般胡来！”
“好！爹爹听你的！”梅宣将妻子扶到榻上躺下，倒了温水给女儿妻子擦脸。
“爹，你去考状元，做大官吧，这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梅芊芊抬头看着父亲，一双大眼睛扑闪着，闪烁着渴盼的光芒。
被那样的目光看着，梅宣觉得很不自在，借着给妻子擦脸，转过头去，淡淡“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梅芊芊见了父亲的反应，知道他是没听进心里去，她也不着急，准备以后找机会再慢慢劝。
梅宣早慧，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在整个金陵城都是头一份！但是后来却屡试不中，因着这事饱受嘲笑，他心灰意冷，又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说什么“官场黑暗不屑为官，大隐于市反而逍遥”、推崇什么魏晋风度……梅宣便越发没了进学的心思，整日醉心于诗词歌赋，白鹤书院也不再去，差点儿没把夫子气病！
想起这些事情，梅芊芊觉得头大，让父亲向上进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想到那王家母子还指望着父亲能送王文清入鹤山书院，更觉可笑，她爹是夫子的闭门弟子不错，但因当年父亲得罪夫子太狠，想塞人到夫子班上根本就不可能。
家里被人翻得乱七八糟，满目狼藉，何氏受了不小的惊吓，梅宣不得不陪在妻子身边慢慢安抚。
梅芊芊擦干了眼泪，去看厨房里的小杏和婆子。厨房也没能幸免，准备过年用的食材都被打翻在地，小杏和婆子吓得躲在灶前的柴火堆上瑟瑟发抖，梅芊芊安慰了好一会才将她们安抚住。三人将散落在地上的食材都捡了起来，把那还能吃的放到水里淘洗干净。
年夜饭吃的简陋，好些食材都无法再食用，家里也无钱再买新的，便将就着做了几个菜，好在当时时间早，婆子洗好了做馄饨馅儿的肉还没剁，那肉被掀翻在地上，后来捡起来洗干净剁馅儿，倒是没耽误晚上的馄饨。
何氏受了惊吓，下午便有些泱泱，晚上没吃几口就回床上躺着去了。剩下梅宣父女俩吃饭。
“芊芊，爹爹对不住你！”梅宣眼中满是愧疚，这回银子全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挣回来呢！他跟朋友贩货，也不是每回都能挣钱。
“爹爹你记得把我接回来就好，我在王家多呆些时日不要紧。”梅芊芊笑着安慰父亲，心里却急得火烧一般，来年三月王文安就要出事，到了那时候王家便不会轻易放人了。她有办法能挣钱给家里过上好日子，可要是不出王家，她挣再多的银子，梅家都得不到一文钱。
只是此刻，催促爹爹接自己回来的话她却不忍心再说出口，她虽然气父亲荒唐，但也不忍心看着他煎熬。
“过几天爹爹去找人借些银子，总要凑足了钱早些把你接回来。”梅宣下定决心，日子再难，他也舍不得女儿受罪，想起女儿手臂上被打得青紫，他只恨自己没用，不能护妻儿周全。
大年初一，新年初始，家家户户都在喜气洋洋的放鞭炮，梅家却冷清的很，因家里没有多余的银子，昨日已将做饭的婆子辞了，早上小杏煮了些粥，热了热昨晚的剩饭，一家人凑合着吃了。
祸不单行。
何氏受了惊吓，竟然夜里又烧起来，烧得满脸通红浑身滚烫，可家中却再无一文钱可以给她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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