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

　　顾清浅今年二十六，事业略有小成，一直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她最近正计划租房，理由很简单——被催婚。
　　大学毕业到现在三年时间，被催了三年，顾清浅从最初的争辩到现在的麻木，只觉得和爸妈实在没办法对着干，但是结婚不是买菜，随便提个篮子往菜场一跑能挑中一些顺眼的，顾清浅也不想自己的人生大事就这么随便，只能搬出去，耳不听为静。
　　这天下班回到家，顾清浅在餐桌上和她爸妈提起租房的事，她妈立马板下脸：“你这是想躲着我们是吧？”
　　“妈，我只想离公司近点，早上也多睡会啊。”顾清浅认真。
　　顾爸爸倒是没什么意见，女儿也这么大了，出去住也没什么不好，但他紧接着提出一个交换条件：“明天我有个老友的儿子回国，你跟他见个面。”
　　顾清浅把头埋在饭碗里不肯抬起来：“爸，明天我……”
　　“明天周六，昨天我问你，你说周末没有安排。”顾爸爸气定神闲不慌不忙，显然是成竹在胸。
　　她爸太精了，原来早就挖好了坑等她跳，可恶！
　　顾妈妈在旁边帮腔：“那个小伙子我以前见过，很不错啊，你去见见又不会少块肉，不能谈恋爱也能交个朋友，你们这个年纪就要多交朋友的啊，清清啊……”
　　“好了好了妈妈，我去我去。”顾清浅赶忙举手讨饶，好家伙，要是不答应，她今天要被爸妈念叨死。
　　晚上躺在床上，顾清浅想着这几年相亲的经历，有些哭笑不得。
　　她并不反感相亲这种事，大学毕业后的生活就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基本没有接触其他人的机会，相亲是一个不错的结识异性的方法。
　　但是她遇到的相亲对象，让她现在想起来都无言以对，并不是说那些人不好，只能说自己跟他们没这个缘分，次数一多，顾清浅对相亲就不抱希望了，爸妈提起来，她是能躲就躲。
　　想到这里，顾清浅眼前出现一个人的脸，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穿着宽大的校服，真的说不上帅，可是这么多年，这个人在她脑海里，总是印象最深的那个异性。
　　顾清浅叹了口气，不可能的人，想来做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顾清浅穿着牛仔裤和卫衣准备去约好的餐馆，顾妈妈跑过来直嚷：“你不能穿个裙子吗？现在是约会不是去旅游啊。”
　　顾清浅无语：“妈，只是见个面，不用这么隆重吧？”
　　“谁说的？”顾妈妈脸色一沉，想接着教训女儿，顾清浅想，没必要为了穿衣服的事和她妈起争执，跑进房间换了条长裙，把运动鞋换成高跟鞋。
　　顾妈妈满意的看着女儿：“我女儿还是很漂亮的，走吧。”
　　顾清浅一愣：“妈……你也去？”
　　“我当然要去，以前每次都是你自己去，没有一次成功，我就不信了，这次我就跟去看看，你到底是怎么相亲的。”
　　“……”
　　顾清浅原本的计划还没实施，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相亲一般约在环境比较好的餐厅，这次也不例外，是顾清浅生活的小城市最好的西餐厅，光是相亲，顾清浅已经来过三次，这是第四次，对这里熟悉的不得了。
　　“就在那边，你看到没？”挽着女儿的手往靠窗的位置走过去，顾清浅边走边暗笑，她根本看不清那里坐着的人是什么样。
　　顾清浅近视将近八百度，右眼还有散光，平时不戴眼镜就是个半睁眼瞎，除非凑到她跟前，稍微隔着点距离就看不清鼻子眼睛。
　　多次相亲下来，顾清浅总结出一个经验：相亲的时候，为了表示尊重，一定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可是面对一个全然的陌生人，直直的盯着对方又很尴尬，所以顾清浅出来相亲之前把镜框眼镜放在挎包里，这样看着对方的时候其实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不会那么尴尬。
　　她妈以为她和上班的日子一样戴着隐形眼镜，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对方也是两人一起前来，坐下后自然免不了一番互相恭维，称赞对方的孩子多好多好，顾清浅和对面的人影礼貌微笑，让两位家长自己说去。
　　“这是我的儿子，小舟啊，你跟小顾聊聊啊。”
　　“就是就是，你们年轻人嘛，聊得来的。”
　　对面的人影先开口：“顾小姐，平时喜欢吃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的。”顾清浅笑的很淑女。
　　两人刚聊两句，顾妈妈和对方的母亲笑盈盈的站起身，说她们还有事，让他们聊着，随即就走了。

　　长辈不在，顾清浅可是安心了，大口喝着果汁。
　　“顾小姐，是不是眼神不太好？”对面的人说话带着笑意。
　　顾清浅一愣，这么明显吗，她觉得这人不懂礼貌，就笑了一下：“周先生，刚刚有句话我说错了。”
　　“顾小姐请说。”人影说话很温和，不急不慢。
　　“我的确不挑食，但我有一样东西是不吃的。”顾清浅一直保持微笑，“我不吃亏的。”
　　人影哈哈哈哈笑起来，听着非常高兴。
　　顾清浅庆幸她妈这会不在这，不然肯定伸手掐她。
　　“顾小姐，你理想中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影继续问。
　　这人追问这么多干什么，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不过顾清浅也不怕，一样一样的说道：“第一，我喜欢旅游，每年起码要四次国内两次国际旅游；第二，我不做家务；第三，我不喜欢孩子，不生；第四，我不跟公婆同住。”
　　这四点是顾清浅在以往的相亲中总结出的，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会乐意和这样的女□□往，特别是奔着结婚去的交往。
　　对面的人影又是哈哈哈哈一阵笑，笑的顾清浅十分恼怒，模模糊糊的瞪着他：“你笑什么？”
　　那人笑的差不多了，带着笑说道：“清浅，你在干什么？哈哈哈哈……”
　　顾清浅愣住了，直接喊她名字，这人是谁？认识的？但她的朋友里似乎没有姓周的。
　　“你一定没戴眼镜，不认识我了？”
　　顾清浅这才想起包里的眼镜，赶紧把包打开，拿出里面的眼镜戴上，眼前的世界一下子清晰起来，对面的模糊的人影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个人……
　　“虞维舟？”
　　对面的人点头，边笑：“是我，清浅，好久不见。”
　　眼前的人，穿着得体的休闲西服，短短的头发整齐干净，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
　　顾清浅却立刻把这个人和她脑海里那个戴着厚厚眼镜看不清眼睛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七年了。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
　　虞维舟高考之后去了北方念大学，顾清浅考中了邻市的大学，两人一直都有联系，她知道他大学毕业后去了国外，后来，出于这样那样的微妙的原因，两人的联系渐少，顾清浅不知道他回国的事，高中毕业后也没见过面。
　　“清浅，多年不见，你比以前漂亮。”
　　“你也比以前帅。”
　　“长开了吧。”
　　“以前不会化妆，现在会了，当然漂亮一点。”
　　两人说了几句话，同时安静了。
　　顾清浅的心里很激动，又有些奇妙的期待，但她不肯定自己在期待什么，虞维舟轻轻晃动杯子里的液体，时不时看她一眼。
　　良久的沉默之后，虞维舟把杯子放下，郑重道：“清浅……”
　　“等下。”顾清浅莫名紧张起来，“这几年，为什么你没怎么联系我？”
　　虞维舟低下头苦笑：“我胆小。”
　　“什么……意思？”
　　“我们的年纪都到了，我怕有一天你告诉我，你要结婚了，邀请我参加婚礼。”
　　顾清浅的心狂跳起来。
　　“当年我胆小，这么多年我一样胆小，有时候真想抽自己。”
　　这话说完两人又沉默了。
　　虞维舟刚回国他妈就安排相亲，他本来是不乐意的，既然回国，他想着联系顾清浅，如果顾清浅结婚了，他心里这段长达十年的相思将会画下句号。
　　如果，如果顾清浅和他一样都是单身，他选择面对，即便顾清浅对他没有好感，他也想把这事告诉顾清浅，哪怕已经晚了。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眯着眼睛礼貌微笑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居然是顾清浅。
　　她，还没结婚，也没有男朋友……
　　这个事实让虞维舟又激动又担心，他这样胆小的性子，把那些话说出口，顾清浅会不会看不起他，如果不说，还能继续做朋友，也许就是一辈子。
　　看顾清浅笑着跟他抬杠，虞维舟什么都不想了，老天给他这机会，就是让他把藏在心里多年的话说出口的。
　　“清浅……”
　　顾清浅猛地站起身来往外走，虞维舟一呆，心都颤抖起来，连忙结了账往外追。
　　让他意外的是，顾清浅并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口，虞维舟一出门顾清浅就瞪着他。
　　心直往下掉，一直掉到谷底。
　　顾清浅拽住他的手往旁边走，虞维舟又一次愣住：“清浅，我们去哪？”
　　“你说呢？”顾清浅把他拽到一条不远处一条人迹稀少的小路上站定，“你不是说想抽自己吗？”
　　虞维舟盯着她。
　　“你别抽自己了，我来吧。”顾清浅瞪着他，看起来有点凶狠。
　　这句话里传达出的意思，虞维舟几秒后才领悟过来，再看顾清浅的表情，他瞬间觉得自己从谷底飞上了天。
　　脑袋凑到顾清浅面前：“你抽。”
　　一个巴掌以极轻的力道，落在虞维舟右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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