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月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太多，李微风只在附近随便逛逛，不走远，回去的时候也近，经过一个小广场时，李微风忽然站定，视线落在人行道上，一只拖着后腿只有俩前脚使力的流浪狗在往广场的方向爬来。

　　现在是红灯，过路的车辆不停地在按喇叭，此起彼伏，混在一起形成一段蛮有节奏的交响乐，那只流浪狗颤抖着身体，特别害怕地，不敢放缓速度停下，在快要到达广场这边的马路牙子的时候，一辆大G驶来，本来速度挺快，眼瞅着要飞过去，却立马恰到好处地停住。

　　绿灯在此刻亮起，流浪狗安全度过了这一段危险之路。

　　李微风松了口气，掀眸往车里瞧，却因夜里路灯亮，挡风玻璃有些反光，她看不太清。

　　这会儿流浪狗爬过她面前去旁边的一棵树下，直接趴那儿不动，身上的毛发又脏又黏，还有口香糖在上面，这里粘一坨那里挂一坨，它还特别瘦，骨头都冒了出来，察觉面前有人，它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李微风。

　　过了十多秒钟，流浪狗撑起两只前脚，朝李微风脚下挪。

　　李微风心头一惊，连忙后退两步，转身就走，小时候被爷爷养的德牧到处追，老扯她裤腿咬，有次差点一口咬在她小腿上。

　　可是那只流浪狗好像跟定她似的，李微风走，它就走，李微风停下来，它也跟着停，第三次回头瞧时，不知道从哪儿又爬来了一只，还冲她凄惨地哼叫。

　　李微风心软下来，看着它俩说：“你们不能咬我哦，前面有便利店，我去给你们买火腿肠。”

　　两只流浪狗像是能听懂话一样，一个劲儿地朝李微风摇尾巴，李微风往前走了几十米，两只流浪狗追上她的脚步，但是没跟着进便利店，在门口的树下眼巴巴地瞅着她。

　　“要拿去喂那些狗？”便利店阿姨笑着询问道。

　　“嗯，”李微风应声，“它们跟我跟一路了。”

　　“小姑娘心地善良是好事，但这附近流浪狗太多，都被巡逻的城管赶怕了，它俩也真是胆大，”阿姨往外头瞅了一眼，感慨道，“哎哟这俩小东西造孽啊，不知道被谁打的，可前段时间发生过咬人的事，你一会儿拿去丢给它们就赶紧回来，小心点，免得它们老追着你。”

　　李微风点了点头，再拿了四瓶酸奶，“阿姨你能帮我把包装纸切开吗？”

　　“好嘞！等下啊。”

　　阿姨的动作很麻利，几秒钟就全切好了，装在个塑料袋里递给李微风，李微风出门前阿姨又嘱咐了两句。

　　那俩流浪狗闻到火腿肠的味道，兴奋地冲李微风使劲摇尾巴，李微风蹲下来，把包装纸完全撕开，有距离地摆放火腿肠，“不能抢，各吃各的。”

　　它俩也没抢，李微风买的分量足，吃饱就是它们的使命。

　　看它俩吃得差不多了，李微风就站起来打算离开，不想有路人牵了只成年二哈过来，把它俩给吓了个激灵，瞬间蹦起来四肢灵活无比地跑了。

　　李微风：“......”

　　便利店阿姨探头出来：“嘿！这俩小骗子！”

　　二哈在李微风面前仰头嗷嗷叫了两声，为自己识破骗局而欢呼。

　　果然小时常听爷爷边喂狗边骂：“知狗知面不知心！”

　　李微风老气横秋地叹了叹，路边却传来一道低沉的笑声，李微风抬头，男人挺立地站在车旁，左手手臂搭在车门上，一副慵懒的模样。

　　李微风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跑去男人面前，对上鸭舌帽下男人那双狭长好看的桃花眼。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肆遥没立即回答，瞧了瞧穿着及膝黑裙的李微风，领子那里系了个白色的蝴蝶结，脚上一双小皮靴，路灯照耀下，他能看到她黑亮干净的眼。

　　程肆遥顿了顿，略微沉吟道：“路过，下车来买包烟。”

　　跟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说话，倒是一点不避讳。

　　李微风看上去只是有一点点吃惊，和在学校不经意瞧见男同学躲在小树林里吞云吐雾一样，就说：“你现在有空么，我请你吃饭吧。”

　　程肆遥一笑，把车门关上：“不巧，刚吃好。”

　　“啊，”李微风失落地望着他，转而又问，“那明天呢？我不是这里的人，过几天就得走了，我怕再也遇不到你了。”

　　程肆遥用一种意味难明的目光盯住李微风，笑意未达眼底，手撑着车顶，另只手揣进裤兜里，俯身下来，上半身稍稍往前压，“回家吧小鬼，晚上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容易遇到，危险。”

　　一股深沉冷淡的气势低低迫来，他背着稀疏冷光，整个罩住了李微风，李微风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过半晌，程肆遥嘴角微嘲，绕过她去便利店。

　　付账的时候，周楚靖打电话过来催他。

　　“到了没呀？我们都等着你呢，还是那苏荷时代，我发现就这里好玩点儿，美女多，今晚我包了场子，你可不能水我啊！”

　　“你那边好吵。”

　　程肆遥把烟塞进裤兜里，转身走出便利店门口，看见李微风还站在那儿，两只手背在腰后，眼睛看地面，脚尖一点一点的。

　　“有剧组来这边拍戏，邹樾就喊了几个小明星过来，模样超正的诶！”周楚靖在那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你可得来啊，不然我一个人呆在这儿就太没意思了！”

　　“还有事，就这样，挂了。”

　　直接给拒了。

　　没等周楚靖再说，程肆遥点了挂断，就过来车这边。

　　听见脚步声，李微风迅速站好，笑着喊程肆遥：“肆遥哥哥。”

　　还真的不怕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程肆遥问她。

　　“齐南钧告诉我的，”李微风说，“但是还不知道程肆遥是哪三个字。”

　　程肆遥饶是挑了挑唇，又问：“你不是他堂妹吗，怎么不叫他哥？”

　　“我来这里才认识他的，他是我爷爷的朋友的孙子，”李微风不紧不慢地说，“我从小就和爷爷生活在一起，身边也没什么亲人，邻居家的都一帮小孩，经常惹我生气，一直想有个哥哥能帮我，但来了这边才发现不管是谁都太陌生了，不如没有，但是我很喜欢肆遥哥哥你，你救了我。”

　　程肆遥眼眸一斜，唇角即夹了一丝淡笑，松了口：“上车，送你回去，地址。”

　　“北华小区，”李微风揉了揉手里的塑料袋子，试探地问，“那还衣服顺便请你吃饭的事......”

　　“明天吧，我一会儿还得去个地方，”程肆遥又说，衣服倒是没那么重要，就那几个章得拿，不然回海口会有些麻烦，“你的号码，我记了的，明天有空会给你打电话。”

　　“嗯！”

　　他真的记了号码！

　　李微风欣喜地点下头，又怕他觉得自己太浮夸，就稍微收敛了点，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开心。

　　见程肆遥拉开车门，她便到后座去，自己拉门上车，程肆遥用余光瞧了眼，呵声笑了笑，抬起长腿坐进车里。

　　车子启动后便随过往车辆驶入车道，昏白的路灯灯光一层层照进车厢里，继而一闪而过，车内又暗下来，如此反复。

　　听见后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程肆遥瞥瞥后视镜，人不见了，他就把车内灯打开，李微风眼前一下亮堂起来，程肆遥问：“找东西？”

　　“嗯。”

　　李微风蹲在座椅中间的空隙里，抬起个头答应，转而又埋下去，借着微弱的光伸手进底座下面，摸了个小本本出来，是翻开的，刚才上车时有感觉脚尖踩到了什么东西，她把座椅上的几件衣服推往另一边，酸奶放在旁边就坐下，这才看清小本本是什么，一本军官证，上面有程肆遥的一寸照和名字，头发比现在的还要短，但并不影响他的刚毅与帅气。

　　李微风多看了好几眼，旁边那几件衣服是蓝白迷彩，估摸是不小心掉下来的。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交通灯恰恰换成红色的，程肆遥踩下刹车，停在黄线内，得等七十秒才能过。

　　“这个掉椅子下面了。”

　　李微风欠着身子往前探，乖巧地把军官证递去给程肆遥。

　　不想程肆遥恰好歪头过来，帽檐就打在了李微风的额头上，但李微风却好像不觉疼，也不挪开，就那样眼睛一眨一眨的，直碌碌瞧着他。

　　距离很近。

　　外面明亮的光照进车内，半数都打在程肆遥的身上，这个角度刚好，李微风完完全全被他的清影罩住，甚至能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

　　程肆遥完整的一张脸清晰地放大在李微风的瞳孔里，果然十分英气俊朗，眉浓郁而修长。

　　距离右眼尾几毫米的位置那里有颗淡淡的痣，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同样也盯着李微风看。

　　过了小半天，李微风先动，抬手去扶正帽檐，“你的帽子被我撞歪了。”

　　程肆遥：“......哦，谢谢啊。”

　　“不客气。”李微风收回些脖子，笑着以正常距离跟程肆遥说话，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程肆遥瞥了眼，收回视线接过她手里的军官证，给丢副座上，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那天在河里的场景，他下意识抬眸望后视镜。

　　李微风好像一直在看他，立马露出一个乖乖甜甜露牙齿的笑容出来。

　　程肆遥脸上没什么表情，交通灯变绿了，他立即敛回目光，松了刹车板，一脚油门踩下去。

　　......

　　到了北华小区门口，程肆遥靠边停车，李微风站在外面礼貌地跟他道谢后就轻手轻脚地把车门关上。

　　这时置物箱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程肆遥淡瞥了眼屏幕，拿起来接听，没等李微风再开口说什么，他松了刹车板，顾自开车离开。

　　糟了，酸奶忘拿了！

　　但大G已没了影儿。

　　李微风跑上去追了十几米，只得目送空气远去。

　　站了一小会儿，李微风才往小区大门里走，原路返回齐宅，要进屋时，一辆黑轿跟着在她身边停住，后座车窗缓缓摇下，是齐南钧。

　　“李爷爷说要回酒店，”齐南钧推开车门走下来，“我让老吴送你们回去。”

　　话音刚落，齐世洋和那几个爷爷送李玉维从客厅里出来，有说有笑的，李玉维的醉意看上去不比旁边人浅。

　　“谢谢。”

　　李微风忙道了句，正欲过去找李玉维，齐南钧忽然上前一步，拍了拍李微风的头顶，脸上带着关切备至的笑意：“本来打算去找你的，不想你先回来了，倒省了我一番功夫，下次记得打电话给我，我好叫人去接你。”

　　“......哦。”李微风有些不明所以，懵懵地看着齐南钧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就说让您不要担心，您看两人处得挺好，小风和南钧这不回来接您了，南钧！”齐世洋喊道，“过来扶李爷爷上车。”

　　“哎，来了！”

　　齐南钧小跑过去，李玉维两手一撒，说什么不用扶，自个儿拄着拐杖走，旁边人劝不住，大家只好随他便了。

　　李微风轻叹。

　　再是一番道别后，李微风带着李玉维终于回到酒店。

　　等李玉维歇息下，李微风才放心地去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干了才回房间。

　　现在时间不早不晚，李微风打算写会儿题再睡觉的，就看到有人加她微信好友，网名只一个破折号，也没有认证消息。

　　一般情况下，李微风从来不会同意陌生人的请求，除非有事找她的那种，脑子里突然又想起程肆遥跟她说的话，李微风犹豫了会儿，点了通过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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