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无境

　　丹枫城在葛洲中洲最南边，是中洲五城中离洲主府最远的城池，但再远也有传送阵，一天一夜，怎么着也够洲主和君无咎返回了。
　　离音心里算着数。

　　薛莹身边的侍女去了又回，回来时满脸喜色，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姑娘，寻到刘司长了！”

　　门外应声走进来个上了年纪的男子，蓄着髯，头发微微有点发白，面容稍显寡淡，但气质很温和，一看就性格很好。
　　这便是刘司长了。

　　刘司长是洲主府五位司长之一，掌管洲主府祭祀以及典籍，是五位司长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据说其人性格沉稳，行事低调，实力不俗。
　　离音住在洲主府的这段日子里，已经不止一次遇见过这位刘司长了。

　　“大小姐的事老朽刚得知，已经派人出去查探了。但这事大小姐早有预谋，一路上只怕会躲着这些人。”
　　刘司长看着离音，“姑娘与大小姐偶尔在一处，不知她是否无意中说起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离音想了想，把薛莹曾经想拿灵石雇她外出之事说了。但薛莹具体要去哪里，还真是从未透露过。
　　刘司长听完，欲言又止地看着离音。

　　离音道：“司长有话但说无妨。”
　　“老朽知道此事强人所难，但……不知道姑娘能否跟老朽一同出去找大小姐？届时若是大小姐不愿意跟老朽回来，姑娘还能帮忙劝劝。”

　　薛莹是不太听话。
　　但可以直接打晕了带回来吧？
　　离音虽这般想，但这想法到底不太尊重，便没说出口。

　　刘司长一脸殷切地看着离音，“老朽这厢先谢过了。”

　　离音看他这般低声下气，又有点不忍。
　　她这段时日吃住都在洲主府，薛莹也不是什么素昧平生的人……
　　离音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刘司长带着离音和一小队人出了洲主府。一路上，他不时安排几个人往不同的方向去搜寻薛莹的踪影，调度有序。
　　一切似乎都有条不紊。

　　队伍里的人数在慢慢变少，他们走的路也越来越偏，离音心里那点不对劲儿的感觉越来越强。
　　她捏了捏胖团的爪子，不动声色地问刘司长：“司长，这条路是通往哪儿的？”

　　等了好半天没等到回答，离音忍不住回头。

　　刘司长正将手里的长剑从最后一名护卫的胸口拔出来，动作不紧不慢。
　　喷溅的血迹刚飞到他身前，就被他身上的灵力罩给挡住了，凝成几条细血线，顺着灵力罩往下滑。
　　护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刘司长脸上神情不变，眼底一片漠然。
　　见离音在看着他，他还饶有兴致地笑了一下，“啊，对不住，本来不想当着小姑娘的面杀人灭口的，怎么说也要照顾下小姑娘的心情。”
　　“不过都已经是阶下囚了，也无所谓照不照顾了吧？”

　　刘司长拿出一块白色的布，慢条斯理地擦着剑上的血迹。
　　离音心里没来由有了猜想，“薛莹在你那里？”
　　刘司长意味深长笑了下，“你说呢？”

　　看来是了。
　　就说以薛莹这种冲动的性格，就算真要离家出走，哪有那么容易成行呢？
　　原来是有人暗中“帮”她！

　　知道薛莹的下落，离音倒没那么着急逃了。
　　她作出一副很识时务的模样，顺从地让刘司长封了身上的灵力，然后被他带着到了一处神秘的洞穴里。

　　洞穴里湿漉漉的，空气泛着潮。薛莹就躺在洞穴的角落里，一身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挂着点枯草，形容十分狼狈。
　　她似乎是在昏迷中，眉头微皱，脸颊上有点红肿，还挂着几丝干了的血迹，可见是有伤在身。
　　离音下意识往她那边靠靠。

　　刘司长把离音带到这里后，就没再管她了。
　　他站在石洞的一面墙壁上，摸摸索索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等到离音和胖团把薛莹的状态差不多摸索清楚了，石壁上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机关门大开，光线亮得刺眼，一股水汽迎面扑来。
　　刘司长古怪地笑了两声，回身一手抓着离音，一手抓着薛莹，走进了机关大门。

　　这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只看一半的话，这里似乎是个大型宫殿。殿内柱石高耸，柱面上雕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花纹。可能是年代久远了，这花纹的纹理也显得模糊了。
　　宫殿尽头是石阶，一级一级石阶筑起高台，高台上摆了一个古朴的王座，十分磅礴大气。
　　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简化版的朝堂。

　　但与之相对的另一半，却是一湾面积不算大的湖。
　　湖面十分平静，湖水发黑，闪着幽光。湖中心也有一座高台，高台上设了一张长案，跟王座遥遥相望。
　　整座高台就立在水中央。湖水浸润着高台下方的石阶，看不清湖水的深浅，也看不见台阶的来路。

　　有点邪门儿。

　　刘司长一点也不客气，将离音丢到一旁的地上，指尖朝着薛莹的脑后一点。
　　薛莹哼了两声，慢慢转醒。

　　刘司长那张脸在薛莹眼前慢慢清晰起来。
　　薛莹一揉脑门，一秒钟重启记忆，提一口气就开始骂：“老匹夫，活该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排在五司长中最末尾，忘恩负义的玩意儿！你这个&%&￥￥*&#￥#￥”

　　离音嘴角抽了抽。
　　很可以！这很薛莹！

　　胖团兽曈发亮，“我觉得我可能找到梦想了。”
　　“嗯？”
　　“我以后要当个像薛大小姐这样嚣张的人，走到哪儿牛皮到哪儿！有事绝不忍着，谁要是不服打到他服，再不服就让他憋着！”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我们是讲道理的人。”

　　“那……先礼后兵？”
　　“这个可以有。”离音看着胖团的目光很欣慰。

　　胖团忽然有点丧气，“阿音，你还是赶紧厉害起来吧！算算，咱们都是第几次被抓了？你这么倒霉了怎么可以不努力？”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赶紧干活，我可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稍等。”
　　胖团三两下鼓捣，将自己的一身灵力都共灵给离音。

　　拿到灵力的瞬间，离音指尖法诀一起，灵识朝着丹田倾泄而下。
　　随即，丹田一松。
　　灵力又能用了。

　　多次被限制灵力，离音心里也很恼火，就从君无咎那里学了一招，能在不惊动施法者的前提下解禁灵力。
　　可她纳气淬骨期的实力，正面对上刘司长，将毫无胜算。
　　离音和胖团在暗中等待机会。

　　薛莹的叫骂声还未完。
　　刘司长听着对自己祖宗十八代的问候，脸色变都没变一下。他十分从容地不知道从何处弄出来一条碧色的小蛇，缠绕在他手臂上。
　　薛莹嘴里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刘司长嗤了一声，“啧！天不怕地不怕的薛大小姐竟然怕蛇，这事若不是就发生在眼前，老夫还真是不信。”
　　他松开手，本来被拎着的薛莹直接被砸到地上。
　　疼倒是不疼，但薛大小姐何曾被这么对待过？她眉眼间的戾气一聚，又想开骂。

　　刘司长半合着眼，乜了她一眼，“我若是你，就消停消停。好好找你的小伙伴续个旧，黄泉路上好歹还能作个伴。”
　　说完，他直接一步步走上宫殿那方王座，站在王座前，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薛莹这才发现了离音。
　　她有点吃惊，沉默了下才开口，“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离音叹气，“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

　　薛莹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眶都红了。
　　神色变换许久以后，她看着离音，眼神却有点游离，十分扭捏的样子，“你放心，以后，我……我薛莹就认你这个朋友了！”

　　胖团往离音的怀里缩了缩，“这大小姐想的是什么啊？脑补真可怕！”
　　离音笑眯眯的，“虽然我是挺想让你承情的，但此事说来话长，你可能有点误会了。”

　　薛莹在离音身边坐下，有点沉默，“无所谓了，你就当……”
　　她扯了扯嘴角，“你就当我是安慰自己吧，好歹这世上，还有个在乎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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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音和胖团同时一抖。

　　离音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那个，你知道他为什么抓你吗？”
　　薛莹想了想，“公报私仇？我平时太嚣张惹着他了？”

　　你还知道你平时很嚣张的吗？

　　“还有呢？”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来了。”

　　刘司长已经从王座上下来，他满脸春风得意，双颊泛红，像是喝高了一样，“猜吧猜吧！给你们十个脑袋，你们也想不出来老夫的目的！”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那洲主爹，若不是他发配我管理葛洲典籍，老夫又怎么可能无意中知道这个方法？这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啊哈哈……”

　　狂笑过后，他来到薛莹跟前，一出手就把薛莹定住了。
　　离音心里一凛，下意识上前一步。

　　刘司长立时看了过来。
　　他沉着张脸，“离姑娘，我奉劝你不要耍什么把戏，老夫在洲主府虽然是个边边角角的人物，但耳聪目明这一点还是有的。”
　　“你身上一向邪门，若是不想老夫痛下杀手，最好乖乖待在那里！”

　　离音眼神一闪，“刘司长误会了，我一个淬骨期的人如何敢在一个筑阶期修士眼皮子底下耍把戏？不过是我这小宠饿了，我替它拿些吃食罢了。”
　　刘司长微微眯了眯眼，“你最好是真的安分！”

　　他警告完离音，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个血红色的药丸，逼着薛莹吃了下去。

　　薛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燃着火一般，高高在上，气势十足，只撑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抠着地板，抠得指节都泛着白。
　　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离音皱了皱眉，心里有点担忧。

　　血红色的药丸一入口，薛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咕噜噜冒着泡。热浪从里到外，灼得她恨不能往自己身上划几道口子才好。
　　胖团抽了抽鼻子，“阿音，血腥味！”
　　离音也闻到了，暗暗绷紧了身体。

　　刘司长的手都有点抖，看着薛莹的眼神简直要冒红光。

　　薛莹皮肤表面开始泛红，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纷杂血线在她皮肤上显露出来，诡异又狰狞。透过薄薄的皮肤，几乎能看见她快速流动的血液。
　　这样的血压……

　　刘司长用灵力托着薛莹，另一只手拉着离音，往王座上快速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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