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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香溪草（二）
踏入店内，数十种香味扑面而来，仿佛会把人吞没在无穷无尽的香气之中。与店外的那些普通食用香料不同，店内摆得俱是用作制香的原料以及已经制成的成香，难怪香味如此醇厚，使人竟像入了香山一般，连骨头都被这香气给熏酥了。
关于制香，小三大抵听说，未曾见过。这是从古便有的职业，早在上古时代人们便将有香味的植物采集供奉，以作敬神明、祭祀、清净身心和丧葬之用。后来这香料遍及饮食、美容、医药各大领域，到如今已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只是工业制香兴起以来，这样的手工香料店还真是难得一见了。
小三越发觉得这个“莲花圩埠”有趣，既然能有这么古老的香料店，想必还能淘出些别的稀奇古怪的店来。而他对于这间香料店的老板更是好奇得很，若没猜错，应该也是个厉害的人物了。
他正胡思乱想，就听得刚才那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丫头，这就是你提过的小三吧！眉清目秀，心明气清，不错不错……”
姚精飞了小三一眼，含笑道：“能得到白虎大人的称赞，看来我以后要对他好点，免得跑了人才，可惜啊。”
小三脸不红气不喘，欠身作了个揖，朗声道：“小三见过白虎听歌大人。”
帘子里磁性好听的声音像是唱歌似的轻轻扬起：“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姚精禁不住苦笑道：“你这是侮辱我家小三的智慧吧！”
小三清咳一声道：“白虎听歌的名号一向是四神中最响的，当年天魔两界一役，听歌大人以一敌百，赤膊上阵，空手砍断了上古神器轩辕剑。我虽生不逢时未曾亲见，却也是耳闻已久，今日大胆请求能见上大人一面，还望成全。”
姚精没料到他竟提出这等要求，忙出声道：“听歌隐居在此这些年，从未见过外人。今日带你前来已是破例，你还真是……”
却听得帘后的声音淡淡道：“看看，也无妨。”
言罢，那门洞上的蓝色布帘缓缓升起，一股异香从内而外涌了出来，顿时将先前的香味全部盖住，满室俱是梅花冽香。此时正是夏初，猛然间嗅到梅香，香气中好似裹着冬的凉意，竟是说不出的清爽。
只听得帘内的声音幽幽道：“丁香三钱、白梅末三钱、零陵香叶二钱、木香一钱、甘松五分……右为细末炼蜜作剂窨烧之。可惜还没有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呢？”
小三知是问他，恭恭敬敬答道：“此方乃梅英之香，不过大人似乎在里面加入了些古方没有的东西，梅香中交织着淡淡的清新之气，像是水涧边的青草香，只是这种草香很罕见，我的确没有闻到过。我想……”
他略一迟疑，听歌淡淡一笑：“但说无妨。”
小三小声道：“梅花香自苦寒来，我想叫它‘寒露’……”
半响，门洞里没了声响。
姚精瞧着小三笑而不语。
小三被她瞧得心虚，耳根有些发热，竟比刚才被红乐嘲笑还觉得气闷。
突然间一道白影飘过，一个浑身着白，身无点尘的男子已然坐在面前的竹椅上。但见他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只可惜浑身竟嗅不出一丝人间气，清冽的双目只定定看着一处，不知那眼底藏着什么。只是那一头银发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果真年老发白，看上去竟是那样的苍凉……
小三忍不住“咦”了一声，自己觉得不妥，忙捂住嘴，低着头不说话。
听歌淡淡笑道：“是否大失所望？”
小三忙摇头。
姚精皱眉道：“问你话，别装哑巴！”
小三道：“不是失望，是实在比想象中好看太多，被惊傻了。”
姚精深叹一口气，道：“听歌啊，你还是进去躲着吧，别出来祸害人间了……”
听歌淡淡一笑，宛若深谷幽兰般静静绽放笑意，他的声音悠远宁静有着平复人心的魔力：“躲了这么多年，该来的总归会来，躲也躲不了。”
姚精知他早已心如止水，也不好再劝什么，于是道：“本想让小三陪你去别处暂避一时，虽然知道是我一相情愿，但怎么也想试试。”
听歌摇头道：“我离开本族已久，早已没有实权，如今只是要正式退位让贤，没必要如临大敌。”
姚精苦笑道：“你不要哄我好么？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事到如今你还打算一个人承受一切吗？”
听歌优雅的笑着，只是眼依然看着一处，始终没有转向姚精。他的笑声仿佛冬日中的第一缕晨光，冲破了暗夜的消沉，能点燃一切希望……
面对他的从容，姚精只能自愧不如。多少年来，她以为自己早已能淡然面对一切艰难险阻，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的心早已冰冷如千年不化的寒石，却原来在与听歌相关的事上依旧无法超脱。
可是既然他都能如此淡定，自己又何必乱了阵脚呢……
于是她随即轻笑，又恢复了她懒洋洋的语气：“既然如此，我也乐得清闲。只是我看小三是个学制香的好材料，想把他留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歌了然一笑，道：“如你所愿。”
姚精朝小三招手，把他拉到身边嘱咐道：“你回去收拾收拾，两日后就来这里吧。”
小三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被人转手了，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努力消化着刚才两个人的对话，试图从中寻找蛛丝马迹，也好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是如何。
话说，为什么他瞧姚精的眼神中总是有那么一点奸计得逞的窃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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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完两天阿九的义务保姆之后，小三终于盼回了易牙。风尘仆仆的易牙一回来就被阿九吊住了脖子，小三眼见着易牙同学像捏蚂蚁一般将阿九拎到一边，冷冽的表情足以冰冻空气。
阿九眨巴着大眼睛，匍匐等待着下一次冲击。
易牙却不再理他，只对着小三问道：“你见过听歌了？”
小三点头。
易牙皱眉道：“他如今可好？”
小三不知他指的什么，只得道：“还行吧，蛮淡定的。”
易牙冷冷道：“他一直如此。”
小三小心翼翼道：“到底这次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姚精要让我去跟着听歌大人，我觉得并非真的要我学徒这么简单。”
易牙“哦”了一声，淡淡道：“好好跟着他，寸步不离。就算跳河，也要跟着他跳。”
阿九插话道：“为什么要跟着跳？又不是殉情！”
易牙瞪他一眼，阿九还不闭嘴，继续道：“小三和白虎才初见，哪能进展这么快呢？还是要细水长流，慢慢酝酿的好……”
易牙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咬牙道：“小三，他不明白，你明白了么？”
小三叹口气道：“我不是去学徒的，而是去当全职保姆的。”
易牙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目光，点头道：“听歌就交给你了，遇到强敌不要硬碰，只要护住他的安全就好。”
小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玄色的眼眸碧波流转：“能让小牙牙如此上心，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句话的人，我一定会护他周全的！”
话虽如此，小三的内心还是有些忐忑。姚精和易牙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他到底将要发生什么，面对未知的敌人他真的能如自己所说的“护他周全”么？
而听歌却像没事人一样，真的开始教小三学习制香了。
“上次你给那支梅英香取名‘寒露’，倒是有些意思。不过制香并非嘴上说说，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心……”听歌盘腿坐在制香室的地上，娓娓道来。
小三却是心猿意马，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听歌摇头道：“你的心不在此，香便会变味儿，如果不能做到心静，那你还是回去吧。”
小三哪能回去，姚精不掐死他才怪。他忙连声道歉，诚信悔过，表示一定专心听讲，不再胡思乱想了。
听歌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不过你如今只是初学，也不易操之过急。先让红乐教你最基础的‘识香’，再看你的造化如何了。”
言罢，轻唤“红乐”。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响铃之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外，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高声道：“请问师傅有何吩咐？”
听歌道：“你带小三去地下的仓库去看看，依次教他认识一下各类常用的制香原料。另外，阁楼上还有几本入门的书籍，你也找来给他吧。”
随即又对小三嘱咐道：“今日就不用来此了，明天一早我会考你，如果过不了关，我是不会收你的。”
小三忙点头称是，心里暗道：谁想你收我啊，俺是被逼的！该死的姚精，等我找到金翎羽，我绝对绝对让你好看……
他正想着，就听到屋外红乐高声道：“小三，还不出来，要等着我来请吗？”
小三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喵了个咪呀，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敢直呼小爷本名了，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呐！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门去，只见红乐一身素白披纱公主裙，头发依旧是两个小髻，对着他甜甜一笑。
小三一个箭步冲到面前，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师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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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陶水的评，鞠躬ing~~~~~~~~~扭动着继续码字去鸟
呃，还要谢谢小M的评，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吼吼
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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