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

　　包头的公公婆婆得到消息后，婆婆收拾着衣物，对老汉交代：“我怎么也得住一个月，等出了月子。你自己在家吃好，招呼好自己。……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等生了你也看看孩子。”
　　倔老汉眼皮子一翻，撇撇嘴：“不是说算的要生个女子吗。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看的。你等着生了就回来。让他们自己弄。我可不带奥(不愿意)每天做饭。”
　　“女孩咋了？你这老头子，我生晓峰的时候你就说要是女孩就扔桶里溺死。幸亏我生了个儿子。女子不也是自己的骨肉，咱们闺女不也一样孝顺你。”
　　“给买两件衣服，逢年过节的来看看就是孝顺了。不说老子养活他们花费了多少，一个个的还念书，那都是钱。她们如今才给我花几个。”
　　“那养儿子不也一样。儿子不听话，费的心思更多。就算是孩子们有能耐，结婚啥都没要，那养育都是一样的啊!女子还更贴心。”
　　“就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那能一样？我孙子是跟我姓的，死了埋在一个坟堆儿。那女子生的孩子跟我有啥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电视上都说了，男孩女孩都带着父母的遗传。都是自己的骨肉。”
　　老汉见老太太一再反驳他。气的吹胡子瞪眼：“人留儿孙草留根。那男孩才能栽根立后。光是女子，一个姓氏光是女子，等几百年就消失了。一样个屁。”
　　老汉说完还气呼呼的，一下子改变了主意：“不行，我也得去。得催着他们生二胎，姐弟七个，除了他都有儿子，那还不让人笑话。老大和老三不就是生了女子又二胎才生出儿子的吗。”
　　老太太已经无力反驳。再说的多了估计老汉都能跟她动手。一辈子了，她太了解自己的男人是什么德性。当年为了多生一个男孩，她又生了三个女儿，孩子太多照顾不过来，导致大人孩子都吃了不少的苦。可这倔老头谁能劝的动？希望儿媳不要生气。
　　老两口翌日一早坐车。到下午五点能到。打电话让秦晓峰去接。
　　刘雁的父母也动身前来，得晚一天才能到。
　　住院后护士每隔一小时就要来检测一下胎儿的心跳。这个举动让刘雁无端的紧张。刚实习的小护士还安慰她：“没事的，这都是常规检测。你要是太紧张了，会引起宫缩的。别害怕。”
　　刘雁点点头，尽量的放松自己。
　　下午四点多，刘雁被带到检测室，大夫要给她做一个盆骨检测。
　　秦晓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室内，刘雁看着旁边的孕妇，大夫的整只手都伸到了她的□□里。孕妇轻轻的哼着。
　　她不由的浑身冒汗。那么大的拳头，那得多疼啊？等会儿我也一样吗？
　　胆战心惊的等待后，轮到她了。大夫看她紧张，笑着说道：“放松，你越放松越不疼。这都受不了，生的时候怎么办？胎儿的头那么大。可比这大多了。”
　　刘雁嗯了一声，一次次的做着深呼吸放松自己。可拳头进去的一刹那还是疼的她浑身哆嗦。冒了一身冷汗。
　　“胎儿已经完全入盆，你是剖腹产是吧？”刘雁听到大夫问话，轻轻的嗯了一声。看着仪器的大夫说了一句：“哎呀，你有宫缩反应。”
　　检查完了，她还没有缓过来，费了半天劲才慢慢的坐起来。开口问道：“宫缩了，怎么办？有影响吗？”
　　做盆腔检查的大夫回到：“你先观察，若是宫缩频繁。就马上通知值班的大夫”
　　刘雁点点头：“哦，知道了。”
　　肚子一阵阵的疼，不是特别厉害，像是有人在轻轻的挤压。刘雁穿上鞋，开门走出。
　　看到秦晓峰在外面的椅子上睡着了。刘雁低头叫他：“醒醒，检查完了。咱们去吃饭吧。”她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若是注意点儿，不难看出她不舒服。
　　秦晓峰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没好气的掏出手机：“怎么这么长时间，你在里面干嘛呢？不会快点儿啊!我都困死了，在这儿都等的睡着了。”他一向有起床气，若是没睡醒，是会发脾气的。刘雁万万没料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这样。
　　刘雁没理他，转身就走。感觉肚子里那种抽痛感更明显了。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湿意。
　　秦晓峰跟在后面：“慢点儿，你又怎么了这是？”
　　刘雁站定回头，歪头看着他：“秦晓峰，我告诉你。后天要上手术台的是我，有生命危险的也是我。我的担忧不指望你安慰，可你要是这种态度，就回家去吧，我自己在这里等着我爸妈。我不需要你在这里给我发脾气指责我。增加压力烦恼。”
　　刘雁说完转身就走。仰头看看屋顶，努力把眼中的泪意逼回去。
　　秦晓峰也意识到自己不对了，马上道歉：“对不起，老婆。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我不发脾气了。咱们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刘雁从来不是爱找事的人。看他认错也就算了。两人为了省钱没去外面，就到医院的食堂随便要了两碗面条。
　　秦晓峰在吃饭时，终于注意到刘雁的不对劲了：“老婆，你怎么了，皱着眉头。肚子疼吗？你老是摸肚子。”
　　刘雁颔首：“检查的时候就有些疼，大夫说是宫缩。让注意观察。”
　　“啊!!!那没事吧？你怎么不说呢？”
　　“你给我机会说了吗？”
　　“好好好，都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一碗面，刘雁吃了一半再咽部进去。两人付了钱后回到病房。
　　病房是一个三人间，住满了人。大夫说等生完就能腾出单间来。差价不大，单间更方便。
　　刘雁住在最里面靠墙的床位。靠着窗的是一个刚刚剖腹产的中年女人。第三次剖腹产，还是女儿。疼的她不住的□□，男人坐在旁边还说风凉话：“真是不会生，又一个丫头片子。你还好意思喊疼。”
　　大夫说剖的越多会越疼，也不知为什么要受这罪？难道女人真是天生的罪人？注定要承受这种别人无法理解的痛？
　　晚上婆婆和公公在大哥家里吃了饭后，打了个电话说明天来医院。
　　刘雁和秦晓峰挤在一张病床上，听着女人的□□声，刘雁怎么都睡不着。秦晓峰睡着后伸展四肢，把床快占满了。刘雁反正也睡不着，起身去了厕所。
　　蹲在厕所一个小时了，肚子里的孩子不住的踢她。大概是被窝的不舒服了。刘雁自怀孕后就便秘，肠子没任何反应。
　　提起裤子，她出了厕所。站在走廊的玻璃窗前。
　　窗外的天空群星闪烁，如镶嵌在幕布上的一颗颗宝石。月亮散发着莹润的清辉，风吹的光秃秃的树枝胡乱的摇摆。偶尔吹过一些楼房的缝隙发出呜呜呜呜呜呜凄厉的声响。好像电视里妖怪的叫声。
　　第二日，刘雁的公婆来了。做完彩超出来，公公拉着婆婆走在后面：“你看那肚子是圆的还是尖的？”
　　婆婆犹豫了一下，回道：“看着平平的，应该是女子。”
　　老汉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做完检查回到病房，秦晓峰和他妈出去买饭，老公公坐在床边跟刘雁说道：“这女人啊!生个儿子,这在夫家就算立住脚了。没事，这一胎没有就再生好了。你妈(婆婆)当年第三胎才生了你哥(大伯)，想着再生个儿子，结果她连着生了三个丫头，连累我被矿上罚款，连着几年都没涨工资，后来才生了晓峰。……你大姐三姐也是生了丫头后才生的儿子。没事，先开花后结果。”
　　刘雁听着老公公的话，哭笑不得。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生孩子也是我们的事。你说着话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会有如此顽固的思想？秦晓峰在这种家庭下长大，会不会也这样？
　　不会的，不会的。秦晓峰是年轻人，他也说过喜欢女儿的。她在心里不断的跟自己解释，可隐隐的感觉到不好。
　　一颗心渐渐的沉下去。却在一瞬间后豁然开朗。如果真的生了女孩，那就离婚吧!自己是不能再生的。想退一步都无路可退。
　　我是母亲，我得保护自己的孩子。绝不能让她在亲人的嫌弃鄙夷中成长。让妈妈帮着我照顾孩子，我去上班也能养活我们娘俩。
　　想通后，刘雁也就无视老公公的话。神游天外，也不辩驳。管你说什么呢。我不可能改变你的想法，你也休想超控我的生活。
　　午饭时，秦晓峰感到刘雁和父亲间明显的不对劲。想问又觉得不合适。只好忍着等到晚上再说。
　　傍晚的时候，刘雁的父母到了。刘雁看到久违的爸爸妈妈，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扑到妈妈怀里，紧紧的抱着妈妈。
　　侯妈妈也想女儿，拍着孩子的后背安抚：“想妈妈了吧？妈妈这不就来了。不哭啊!怀着孩子呢。”
　　刘老汉也想女儿，看着母女俩抱在一起。悄悄摸摸眼睛“快别这样了，让人笑话。”
　　侯妈妈让刘雁坐好，仔细的看着女儿，摸摸她的肚子：“这么大，害怕了吧？你当初做手术时就害怕，挨了一百多针，躺在特护病房，疼的哭不出声儿来，默默地掉眼泪。”
　　刘雁做完手术有八年了，当初的疼痛，她自己都渐渐模糊，母亲却一直记着。
　　“本来有点儿怕的，看到你就不怕了。”
　　侯妈妈看女儿嬉皮笑脸的，小脸圆润。看来秦晓峰照顾的挺好。摸摸闺女的脸颊：“妈妈在这儿多住几天陪你。你姐姐也想来，可孩子还在上学，走不开。等明年了让她来看你。”
　　“嗯，我也想姐姐。”
　　“想什么想，有两个钱都贡献给铁道部和移动了。没事以后少来回的走，攒点钱还得买房，还能一直的窜房檐？”
　　母女俩正温情脉脉的，刘老汉一句话给破坏了个干净。刘雁撇撇嘴：“爸，你真扫兴。等我们都挣钱了，这点路费算什么？”
　　“行，那就等你挣了再说。”
　　刘雁被自己的父亲给噎了个仰倒。气的不理他，只跟妈妈悄悄的说着话。
　　侯妈妈看着这父女俩，好笑的摇摇头。“别理你爸，他呀，刀子嘴豆腐心。没来时比我还着急，看见你了又气你。”
　　“我知道，我就是跟我爸斗嘴。妈妈，我好想你们啊!好想你做的泡豇豆。”
　　侯妈妈转身，朝着老汉伸手。刘老汉在一个大包中拿出一个小坛子递给她。“你看看这是什么？”
　　“啊!!泡菜。”刘雁打开盖子兴奋的喊道。
　　侯妈妈点点她的头：“你上次说寄过来的泡菜变味儿了，妈妈特地新给你泡的。这回给你带来。”
　　刘雁贪婪的闻着泡菜那酸爽的香味：“就是这个味儿，妈妈你真好。”
　　“就会耍嘴皮子哄我高兴。”
　　“不是的，我真的……很想你”刘雁把泡菜放到一边，说着扑到妈妈怀里。这一年她是真的好想妈妈。害喜吃不进东西想，和秦晓峰吵架了想，害怕了想。担心了想。一个人的时候更想。
　　“爸妈一路也累了，我带他们去吃饭，然后回家休息。”秦晓峰看天色不早，提醒刘雁。
　　“嗯，你把她们安顿好再来。被子放在卧室的柜子里。”
　　“知道，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给你带。”
　　刘雁肚子胀胀的，想说不吃的。怕妈妈担心，又改变主意：“买一份焖面吧。”
　　秦晓峰带着老两口吃过饭后，送他们回了家。让他们好好休息，他又回到医院。
　　“老婆，今天上午我看你神色不对，是不是我爸说什么了？你不高兴。”
　　刘雁拿着筷子，挑拣着碗里的面。听到秦晓峰的话，想起上午公公的那番老古董的话。“没有，是我肚子不舒服，所以脸色不好。”
　　说了干什么？孩子没生出来，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还不如等明天一切都尘埃落定再做打算。
　　“肚子还是一抽一抽的疼吗？你怎么不说，我去找大夫来看看。”
　　刘雁拽住要出门的秦晓峰：“没事，现在好多了。明天就手术了，只要今天宫缩的不厉害，明天就结束了。”
　　“啊呸呸呸。这话说的太不吉利了。什么就结束了。是我们要与孩子见面了。”
　　“你可真迷信。不就一句话吗。”
　　“这不是迷信，是万事都图个吉利。明天可是咱们家的大事。今晚你自己在床上睡，我在椅子上对付一下。你得休息好，才能应付明天的手术。”
　　“嗯，随便。反正我自怀孕后就开始失眠。在哪儿都一样。”
　　“你昨晚睡着了吗？”
　　“后半夜睡了一个多小时。”刘雁说着话开始打哈欠。
　　“不想吃就算了，你快睡吧。每天这样多难受。”
　　“也不是每天，有时候能睡四五个小时。……哈!我先睡了啊!”
　　“快睡快睡。等孩子生了就好了。不用受这罪了。”
　　刘雁点点头，躺到床上培养睡眠。此刻的二人都不会想到，孩子的出生让刘雁的生活彻底的陷入水深火热。
　　如果说之前的失眠是开胃小菜，孩子出生后的哭闹简直是饕餮盛宴。
　　病房的另外两位都已经生产，陪护的人也都在旁边支着简易床。病房里面满满当当。秦晓峰花了十块钱，租了一个可以折叠的椅子放在门口的位子。
　　椅子不可能像床一样的躺平，再加上孩子的哭闹，秦晓峰翻来覆去的到一点都没睡着。刘雁自怀孕后变得特别敏感，睡着了给她盖个被子都能立马醒过来。到怀孕的后半期更是失眠的厉害，每天早晨四五点肯定醒，肚子里的孩子胎动频繁。
　　她有时都在想，胎儿难道都不睡觉的吗？这回住院，才听大夫说她这是个例。可能是因为她心脏不好引起的。长时间的失眠对大人孩子都不好。尤其是孕妇，身体会非常疲劳。
　　她不忍心秦晓峰睡不好，也许明天他照顾她还得熬夜呢。
　　“老公，上来睡吧。”
　　秦晓峰坐起：“那怎么行？我一翻身就压你身上了。你更睡不着了。”
　　反正也是睡不着。还不如让你睡。“没事的，这个床挺宽。昨晚不就一起睡的。”
　　秦晓峰也真是困得眼皮打架，想了想后躺到老婆身边。
　　听着秦晓峰轻微的鼾声，刘雁那是真羡慕。真是把你扔大街上你都能睡得香。
　　秦晓峰睡着后，睡相特别不好。没一会就翻身把刘雁抱住，左腿还骑到了她腿上。刘雁失眠本就烦躁，皱着眉把他的腿放下，轻轻推了他一把。
　　秦晓峰完全没感觉，被推了翻个身继续睡。刘雁恨恨的盯着他的后背，真想把你扔了。
　　刘雁被老公翻来覆去的挤得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直到后半夜才迷瞪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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