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

　　到深秋时，刘雁的肚子已经十分大了。别人看到都问她是不是怀了双胞胎。刘雁只好解释说没有。自从四个多月时检查了一回，她再没去过医院，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刘雁摸摸肚子悄悄的叹气。不到四千，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得去医院检查一下，肚子的确是有些大，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等秦晓峰下班，刘雁与他商量，是不是去医院检查。他倒是同意了。“我明天倒夜班陪你去医院。”
　　两人第二日坐着公交前往市区。在这该是层林尽染，万山红遍的金秋。这大漠塞外却一片荒凉。远处的山上都是光秃秃的石头。秦晓峰说山上有野兔和山鸡，刘雁对此表示怀疑。连草都没有的地方会有动物生存吗？
　　每天看着让她不禁想起《西游记》里，猪八戒的话。山是石头山，洞是石头洞。人是石头人。在这干燥荒凉的地方，会不会自己有一天也变成石头？
　　进入市区后刘雁贪看绿化带里凋谢的花草。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大自然，这样就不再有憋闷的感觉。有植物，有氧气。能呼吸。
　　以前秦晓峰在她们那里的时候跟她说，每天看到那么多的大山，不是上山就是下山，一眼也看不了多远，他都觉得上不来气。
　　刘雁如今看着到处都是房子和裸露的土地，光秃秃的石头山。也有无法呼吸的感觉。她来这里不到一年，已经嗓子不适，咳嗽过好多次了。大夫说她不适应这里干燥的空气。
　　跨越地域的远嫁，是否太草率了？
　　到医院后医生免不了数落他们几句：“五个月后要一月一检查，你们怎么这么大意？三个多月都不来看看。”
　　刘雁心中苦笑，你以为我们就是天生胆大。无奈没钱，这不是想着节约点吗。她知道大夫是为他们这种大意不负责任的行为生气，也不辩驳。躺在检查的床上，问：“肚子是不是太大了？别人都问我是不是怀了双胞胎。”
　　大夫看他们每次来都是小夫妻俩，也许刚结婚没有家底。父母也不管。没钱吗是可以理解的。也放缓脸色：“胎位不正，是倒胎位。肚子的确是有些大，做个Ｂ超吧。看是什么情况。”
　　刘雁拿着Ｂ超单出去，让秦晓峰去交钱。秦晓峰皱着眉：“怎么又做Ｂ超？花钱不说，做的多了对孩子不好吧。”
　　刘雁有些生气，多什么多。八个多月了做了两次。知道你没钱，可万一是羊水过多，那可是要命的事情，敢情不是你冒险生孩子。老婆没了再娶一个是吧？
　　她不想吵架，每天担心着孩子是否健□□产能否顺利。连一个可以分担忧愁，说话的人都没有。尤其最近看着自己过大的肚子，心里的焦虑无人可诉，她不想把精力花在吵架上。不解决任何问题。
　　秦晓峰看刘雁脸色不好，不再多言转身下楼去交费。
　　做完Ｂ超。大夫告诉他们。胎儿脐绕颈一圈，羊水有些多，不过还没其他问题。孩子是倒胎位，不过她反正得剖腹产，就不用做操纠正胎位了。回去后仔细观察，如果胎儿的胎动不正常，多了或是少了都有可能发生危险。要及时来医院。
　　刘雁本就提着的心，这回彻底在半空了。羊水多脐绕颈，孩子在里面打滚吗？把脐带当玩具了？
　　晚上躺到床上，刘雁摸着肚子安静的数着胎动。秦晓峰从背后搂着她，手摸着她的大西瓜：“我来数。”
　　一个人寂寞担忧，刘雁很享受这种温情脉脉的时刻。可秦晓峰你的手是往哪里摸？
　　自怀孕后，这种事就少了很多。有时候刘雁也会用手给他解决。可今天刚得知胎儿的情况，她心绪不宁。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干嘛你？你有没有心？这种时候还想这种事。精虫上脑啊你？”
　　秦晓峰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一下子恼了。脸红脖子粗气呼呼的扭头就走。
　　他今天晚上的夜班，一般都是十点多走，如今还不到八点。刘雁气恼过后，又在想他去哪儿了。也许直接去单位，或者去同事家里磨蹭一会儿？
　　心里本就七上八下的，又跟秦晓峰弄的不愉快。她眼睁睁的看着桌子上的闹钟，从八点到九点到十点、十一点……凌晨五点，天快亮了。
　　抹抹眼角的泪，换上另一个干净的枕头。也许不该拒绝他？可谁能体谅一下一个快要生产的孕妇的担忧与焦虑。
　　早上秦晓峰回来后，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轻轻的抱着刘雁：“老婆，咱们以后不吵架了，好吗？我昨晚一直心神不宁的，接线的时候差点触电。”
　　刘雁其实也有些后悔，可他昨晚摔门就走的动作也让她分外难过。自己孤身一人在此，他明知道自己受了委屈也无处可诉，还那样一点儿都不让着她。
　　本来是躺着不理他的，可一听他工作时差点出事。满腔的气恼都消失无踪。他是电工有时候为了不耽误生产，他们都会带电作业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哭都没地儿哭去。不禁　又有些怨自己，他工作有危险，以后还是多让着他点儿吧!
　　回身抱着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你没事吧？就吵嘴而已，至于吗？还心神不宁。”
　　秦晓峰看老婆不生气了，赶快把老婆抱住：“跟别人当然不会，你可是我老婆，我最爱的人。惹你生气了，我能不担心吗。”
　　情正浓时，爱人会因你高兴而兴奋，因你伤悲而难过，因与你闹了别扭而一夜未眠。这种把一个人放在心间的感觉就是爱情。像是无数的烟花在头顶燃放，像是春天的百花开在心头。像是人世间最甘甜的蜜糖流淌在胸口。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像吸毒的人对毒品的渴望，让人不顾一起的追寻，飞蛾扑火般追随。
　　每天数着肚子的胎动。半个月后，小夫妻俩又一同去了医院检查。胎位还是不正，这回是横着。反正也要剖腹产，大家也就不再纠结胎位的问题了。
　　反而是Ｂ超显示，胎儿原来的脐绕颈成两圈了。刘雁从医院出来，摸着自己的肚子，跟孩子说：“孩子，你是在里面游泳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妈妈每天都心惊胆战的。你乖乖的好不好。”
　　秦晓峰笑她：“跟他能听懂似得。一本正经的跟他说话。”
　　刘雁回他一个大白眼，“你懂什么？胎儿在五个月后就能听到外界的动静。我跟孩子商量，说不定他就乖乖的了。再说了，老妈都说了，有个孩子当妈的得说三年寡话(无意义)。我乐意你管我呢。”
　　一说起孩子来，刘雁那是立马化作护崽子的老母鸡，秦晓峰可不敢惹：“好好，你想怎么样都行，怪我多嘴。等会儿我也跟我儿子商量，让他乖乖听话。别那么不孝顺，还在肚子里就让爸爸妈妈担心。”
　　本来正上出租的刘雁一下子回过头“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我就随口一叫，你至于吗？你瞪眼睛一点儿也不吓人，快别瞪了，难看。”
　　“怎么不至于？我告诉你秦晓峰，其他的都好说，你要敢嫌弃我闺女，我立马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你找别人给你生儿子去。”刘雁车也不上了，闭上车门站在马路边跟秦晓峰理论。
　　出租司机看小两口吵起来了，嘟囔了一句“大马路上吵什么，真是的，耽误我生意。”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秦晓峰看刘雁真生气了，赶快认错。他可不敢惹一个快要生产的女人：“我错了，老婆。我真是说错了，我对天发誓，我要是嫌弃自己的孩子，那我天理不容。”
　　刘雁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讪讪的扭头又拦了辆计程车。一直到回到家中，刘雁都未再开口，心事重重的样子。
　　秦晓峰看老婆一直都不说话，心里有些发慌。在市场买了菜默默的跟在后面。“老婆，你是不是临产期将近，心里害怕啊？没事的，我五姐去年也是剖腹产，不一点儿事儿没有。”
　　吃完饭洗了碗。刘雁都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状态。
　　十月的天气，北方的户外已经非常的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生疼。这是她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实在是不适应。每天除非必须都待在家里不出门。肚子太大了，挤得胃都不知在哪里。吃点儿东西肚子就难受，她就绕着屋子转圈消食。
　　秦晓峰看老婆明显的不高兴。说什么都不应。他只好跟在老婆身后，也绕着房子转圈。转了一圈后，他跑到前面，倒退着看着刘雁的脸：“老婆，看咱们像不像磨道里的驴？”
　　刘雁白了他一眼：“你才是驴呢。”
　　秦小峰看老婆终于说话了，也不管她说的什么。乐的笑呵呵的：“嗯，我是驴。我给你们娘俩当拉车的驴。好好挣钱让你们过好日子。”
　　刘雁看他真诚的脸，心一下子软了。自己这是干什么呢？即将临产，心中焦虑害怕是难免的。干嘛冲着他啊!他每天上班那么辛苦。
　　走的累了，腰疼不已。她扶着肚子走到床边坐下：“我就是有点儿害怕。以前做心脏手术的时候医生说我疼痛神经特别敏感。会感觉比别人疼。我怕……”
　　“岳母不是说要来吗。不如打电话让她早点来，有人陪着你，你也可那么担心害怕。”
　　“哪儿是说来就来的，我姐姐和姐夫在打工，家里两个孩子都得我妈照应。我爸不会做饭，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等我姐单位放假，我妈才能来呢。还得我爸来送她。不然这么远，她不识字又不会说普通话，怎么来啊？”

　　此刻，刘雁有些感叹自己嫁的实在是太远了。
　　又担惊受怕了一个月。Ｂ超显示，孩子把绕在脖子上的脐带又给绕开了。刘雁躺在检查的床上，不禁好笑：这孩子真是太调皮了，在肚子里就这么不省心。不知出生后是否也这样不省心？
　　医生说距离预产期还有两星期，不过根据孩子的发育情况估计有五斤以上。现在也是可以剖的。而且刘雁羊水有些多，多耽误时间反而不知会发生什么情况。建议他们住院生产。
　　小夫妻俩一商量，决定接受医生的建议。住院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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