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

　　宽宽住了十一天的院。秦晓峰跟同事换了夜班。白天在医院补眠，顺便帮着买饭啊什么的。刘雁一个人照顾孩子，吃不好睡不上的。出院的时候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点儿水分都没了。秦晓峰两头跑，医院里睡不好觉，也是精神萎靡。两人都累的不轻。
　　大夫说让他俩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要不然孩子好了，两个大人要累病了。怎么就没人帮一下呢？家里的亲戚一个都没有。外地打工的真是可怜。
　　孩子出院后，秦晓峰开始上早班。刘雁抱着孩子去外面玩，顺便买一些日用品。拿了一包货架上的卫生巾，这才想着，例假是几号该来的？
　　自有了孩子，她过得是颠三倒四。根本想不起来。印象中好像早该来了吧？又有些不确定。心里疑惑害怕，又去药店买了早孕试纸。
　　卖药的大姐告诉她，最好是早晨没吃饭时试，这样准确率高。
　　她心情忐忑的过了一天，本想秦晓峰回来跟他叨咕几句，压力也能少一点。可这家伙居然没回家，说是同事请客，去了市区喝酒。
　　刘雁挂断电话，恨恨的骂了一句：混蛋。你舒服了爽了，老娘在这担惊受怕。要是真的怀了还得刮宫。我的天，谁来救救我？
　　想着大夫拿刀刮她身上的肉，刘雁吓得浑身都在发抖。晚饭也没吃，哄睡孩子一个人在那儿等秦晓峰回家。
　　一直等到半夜一点，满身酒气的秦晓峰被同事送了回来。在吐了满地的酒气污秽后，躺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刘雁闻到酒臭味，一阵恶心也差点吐出来。捂着嘴就往外跑，用力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才算是压下那股要吐的感觉。
　　这个混蛋，让他帮着看孩子他就能跟猪似的，睡得叫都叫不醒。喝酒看电视怎么就那么大精神。实在是没那个力气，不然真想把他给扔出去。
　　刘雁苦着脸，真不想进那个臭气熏天的屋里。可是孩子还在家里呢，依照以往的经验，要不了多久他就该醒了。
　　仰头看看天空，众星围绕的那轮明月光芒莹润，高高的挂在天边俯瞰众生。月中的嫦娥是否也在？看着人间的万家灯火悲欢离合，她是羡慕呢？还是终于摆脱的庆幸？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应该只是诗人的猜测。可以青春永驻，远离吹牛喝酒的臭男人，没有夜夜磨人的娃娃。不食人间烟火，无需柴米油盐。嫦娥应是做梦都要偷笑的。
　　犹豫半天，任命的用纸塞住鼻孔，在外间找个口罩带上。进去给那个让人越来越讨厌的男人善后。
　　用废弃的扑克牌把床单上的污秽刮干净，连同地上的一起扔到院里的垃圾桶。刘雁终于忍不住大吐特吐。哪怕闻不到，光是视觉上也让人受不了。
　　用清水簌了口，回到屋里关上门。小磨人精也醒了，躺下让孩子吃奶，右手无意识的拍着孩子的后背，快睡吧!我都要疯了，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睡它三天三夜。把你们都忘到脑后。
　　翌日一早，刘雁起床到院外，用塑料杯接了尿液。按照指示把试纸放到尿液中。她闭上眼睛祈祷：千万不是怀孕，千万不是怀孕。满天神佛啊!求求你们了。
　　可惜她的祈祷神仙没听到，也许是根本顾不上她这个平凡的女子。等她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睁开眼睛，看到早孕试纸上出现了清晰的两道红杠。
　　完了，完了。刘雁好似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从里到外都凉透了。再也无法自欺自人。看来这刀她是挨定了。
　　失魂落魄的拿着判了她“死刑”的试纸回去。看着睡得四平八稳的秦晓峰，刘雁恨的真想咬他两口。
　　“混蛋，醒醒。”看到秦晓峰睁开眼睛，又继续说：“我怀孕了，怎么办啊？每次都说你负责，你怎么负责？”
　　她坐在床边急的眼泪都下来了，秦晓峰跟没听见似的，“别吵”咕哝一声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说什么？怨什么？又哭什么呢？挨刀流血的是你，身体受损的是你，谁也替不了。你就是急死又能如何？该面对的就积极面对吧!早豁出去带上环就没这事了。
　　给孩子喂了奶，刘雁也没放下。反正没一会就醒，自己也睡不上。就抱着他吧!
　　秦晓峰睁开眼就看到老婆抱着小家伙坐在床上打盹。
　　“怎么不躺下睡？你练坐功呢？”
　　刘雁斜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早练成了，”我晚上基本就是这样度过的。
　　“练成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着了跟死过去似的，把你卖了都不知道，你还能知道啥？”
　　“是吗？”秦晓峰摸摸头，“好像最近晚上是没那么哭了。”
　　他打个哈欠坐起来穿衣服：‘老婆，我刚做梦梦到你跟我说，你怀孕了。还掐了我一把，说都是我害的。’
　　敢情自己在这纠结烦恼半天，人家以为是做梦呢!她倒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醒过不留痕迹的噩梦。
　　“不是做梦，我真的怀孕了。刚用试纸验过了。”
　　“啊!!真的啊？”
　　“不然我一大早的跟你开玩笑？”
　　“那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你每次不都说你负责的吗？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没说不负责啊？打胎太伤身体了，做小月子也没人照顾你。哎……”
　　“算了，你最近先请假跟我去医院吧，拖的时间久了更麻烦。”
　　“哦，这事弄的……”本来还想再睡几分钟的，秦晓峰也没了兴致。穿上衣服起来上班走了。
　　隔天，秦晓峰就请了假，两人抱着孩子去了医院。挂上号等医生检查完后，跟她说：“你确定要流产的话，得先治疗□□炎。不然会引起感染。”
　　刘雁最近是感到□□有些痒，没想到真是□□炎。这时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听医生的，先做治疗。
　　秦晓峰听她说，每天都得到医院来治疗，连续一星期，每次得半小时。立马犯了愁：“那谁帮你看着宽宽啊？我也不能请那么长时间的假啊？”
　　“想想办法吧，不然怎么办？”刘雁接过孩子，也是长吁短叹。这远离父母亲人的苦她是尝到了。
　　“姐姐们不方便，我给嫂子打电话看她有时间吗。能不能帮帮忙？”
　　他哥两口子倒不是不帮，只是这两人有个毛病，如果帮你一点小忙，或是给你一点东西，那是逢人就要夸耀的，好似他们做了多大的贡献。刘雁有些受不了这样，看着别人一副你欠她的模样，她觉得压抑的喘不上气。
　　“那你试试看。”眼下还有什么办法，欠下就欠下吧，有机会了赶快还。
　　电话接通后，嫂子倒是爽快的应了。两人都松了口气，不然只能把孩子托付给邻居，这孩子不好带，他们还真不放心。
　　嫂子每天和刘雁在医院汇合，帮她看着宽宽。刘雁心里感激，看嫂子有些不耐烦，直说宽宽不好带，可不如钰钰小时候听话懂事。她只好在说话的时候有意奉承。两人倒是也算相处愉快。
　　如果姐姐在，自己是不用如此做小伏低的。如此谄媚的面容，连自己都忍不住要唾弃。坐在公交车里，刘雁心里一阵酸楚。这大概就是孤雁的感觉吧？
　　几行归塞尽，念尔何独之。
　　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
　　渚云低暗渡，关月冷相随。
　　未必逢矰缴，孤飞自可疑。
　　这首崔涂的《孤雁》，很好的诠释了她如今的处境。想要融入一个新的环境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古人用这句话来形容，嫁人后慢慢被夫家承认，被冠已夫姓的女子。一个熬字包含了天下女子的隐忍与谦逊。
　　在这份隐忍谦逊背后，隐藏了几多委屈，几多难堪、几多眼泪？在如今的年代，女人应该是底气十足，应该是理直气壮的，自己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
　　治疗结束后，秦晓峰请假陪她去打胎。仔细考虑后刘雁选择了无痛人流。多花点儿钱少受疼痛，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从床上跳起来逃走。
　　排好队后，一帮做手术的女人在房间里等。刘雁看时间过去了快半小时也没轮到自己，推门出去看看孩子。
　　“完事了？怎么这么久？”秦晓峰一看见她就来了这么一句，把孩子递给她，满脸的不耐烦。
　　“还没轮到我，我不放心孩子出来看看。”走廊里到处都是人，刘雁觉得难堪。忽视秦晓峰的指责。尽量压低声音心平气和的说话。
　　“怎么这么慢？你不会让医生先给你做？”刘雁抱孩子做到椅子上喂奶，秦晓峰站在她旁边怒道。
　　“有个先来后到吧。我能那么不讲理吗？”再说医生会听我的。你以为医院是你家开的。
　　秦晓峰瞪了她一眼，看旁边的人在注意他们这里了，闭上嘴不再吭声。
　　“刘雁，刘雁。谁是刘雁？”护士在门口喊着。
　　“我，我马上来。”刘雁闻言赶快把孩子递给秦晓峰。拽下衣服往手术室的方向走。
　　“你们怎么这么慢？这都快中午了。”秦晓峰接过孩子，跟着刘雁身后，黑着脸对着护士说完，又嘱咐刘雁：“你快点儿啊!一会儿这小子又哭了，我看不住。”
　　刘雁没理他，跟着护士进了手术室。躺到手术床上护士边给她打针边开口问：“你是南方人吧？”
　　刘雁腼腆的笑笑：‘能看出来？好多人都这么问。’
　　“当然，你骨架纤细，玲珑娇小。一看就是南方人。……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打工？”
　　“不是，我老公是本地人，我嫁过来的。”
　　“哦，……这么远就嫁这么个男人？”护士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悯，让刘雁如坐针毡。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能闭口不言。
　　做手术的大夫问护士怎么回事。护士把刚才秦晓峰的表现加油添醋的说了一番。医生冷笑道：“那是够渣的，老婆要挨刀了，他连孩子都不愿哄。再说了，这刀还不是为他挨得。始作俑者还发脾气。”
　　“就是，这男人真不怎么样。”护士回头看看刘雁稚嫩的面孔，惋惜的道：“真是可惜这么水灵的小姑娘。年纪小识人不清。”
　　刘雁在医生护士同情的眼神和话语中不知该如何自处。替秦晓峰辩解？刚才他不耐烦的表现众人可是都看见了。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让他看孩子他少有不发脾气的，她想说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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