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

　　晚上是别指望了，好在秦晓峰这几天白天表现极好。过年的大部分活儿都包了。院子里的冰也让他用铁锹铲起运到外面。
　　刘雁看着他弯腰使劲干活的样子，抱着孩子心灾乐祸的笑：“活该，自作孽不可活。”低头看着孩子的小脸：“是不是，儿子。”
　　孩子看妈妈逗他，眨着大眼睛懵懂的笑。伸手去够妈妈的脸。
　　天气太冷，带着孩子不方便出门。秦晓峰初二就得到矿上值班。两人就电话给哥哥姐姐拜了个年。
　　李秀兰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心里惦记父母，想着过完年带着孩子回去一趟。火车票都买好了，正月初二的。
　　没想到，大年初一，万有良去舅舅家里拜年，喝酒喝多了。都夜里十一点了，还非要骑车回家，谁都拦不住。
　　骑上摩托车出了舅舅家的胡同，本该是往东走的，他脑袋晕乎乎的朝着西面就跑了。等到拐弯时发现不对，准备掉头向东。结果一下子撞到路边的电线杆子上。
　　一条腿卡在了摩托车的车轮里，半个身子被压在摩托底下。剧痛袭来，他酒也醒了。四周暗黑，只有摩托的灯还在亮着。
　　忍着疼开口大喊：“救命啊!……有……有人吗？”
　　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他试着想把卡着的腿拽出来，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小腿麻木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只隐隐的看到一滩血迹。
　　手机被摔倒一边，四分五裂的。就是拿到应该也不能用了。
　　他这时才害怕了，要是没人路过，光是流血就能要命。悔不该不听人劝。双手颤抖着爬起，看能不能把摩托推开。
　　费了半天的力气，头上冒了一头冷汗。摩托被推动了一些，可腿上疼的实在厉害，胳膊也没劲儿了。他一脱力，车又重新压回身上。疼的他大喊一声。哆嗦着去摸被压的右腿。
　　“疼死老子了，……快来人啊!”万有良都要哭了，万分期盼着天降路人，解救他于水火。
　　慢慢的车灯熄灭。漆黑一片中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的星星明明灭灭的眨着眼睛。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时间过的那么慢。像似要一直到地老天荒。难道我今天要报销在这儿？若能得人相救，我以后定要戒酒，再不喝这害人的东西。
　　在这生死关头，万有良这个万事不超心，只要有酒喝就满足的汉子，居然也信誓旦旦的要与酒绝交。
　　腿上疼的麻木，脑子也昏昏沉沉。他使劲摇摇头，可千万别昏过去，要不然就是有人路过，他也无法呼救。
　　终于，一辆电动车的车灯远远的过来，缓缓的由远及近。那暗夜里微弱的灯光，对于此刻的万有良不亚于指路明灯。
　　“救命啊!救救我，我腿被……卡在车轱辘里了。”他声音越来越低，万幸骑车的听到了。
　　骑车的黄毛小青年把车听到他近前。借着车灯看到了情况“哎，你这是怎么弄的？”
　　万有良声音微弱，带着微微的哭腔：“喝酒喝多了，撞到了杆子上摔得。……麻烦你帮我叫救护车，再给我老婆打个电话。”
　　小青年看他清醒，应了一声。先打电话报警。然后问了号码，给李秀兰通知。
　　李秀兰在家里已经睡下。万有良经常的喝了酒夜不归宿，她已经习惯。走时已经嘱咐过让他喝了酒别骑车，可这人一向是不听的，有什么办法，就是跟着也白搭。
　　一点多了，突然接到陌生电话。她给挂了。手机可是双向收费的，陌生的电话，应该是打错了吧!
　　小青年看着挂断的电话，也想到有的人不接陌生号码的。跟万有良说：“你老婆不接，我给发个短信吧？”
　　“好，麻烦你了。”
　　李秀兰看到短信，顿时觉得如五雷轰顶。着急忙慌的就要给对方打过去。一下子又想到，不会是骗人的吧？
　　拿着手机先给万有良打，连续拨了几次都是已关机。她又着急的往舅舅家打，得到的消息是十一点的时候骑车走了。听到她说的情况，舅舅说出去找找，看看情况。
　　挂上电话，李秀兰心跳如鼓。又照着短信的来电给拨了回去：“喂，我们家万有良真的出车祸了？”
　　小青年：“嗯，我还能骗你吗。我们现在在东街十字路口。你……哦，救护车来了，我先把人送到医院，你赶快到医院来吧。”
　　“哦，他伤的严重吗？”李秀兰想问问情况，可惜对方已经挂断。
　　她没有再拨，赶快穿上衣服去叫婆婆。
　　一阵兵荒马乱，婆婆留在家里看孩子，公公和小叔子各骑一辆车带着她倒医院去。婆婆送到大门口，已经嘱咐了几遍“骑车慢点，人已经送医院了你们别着急。”
　　老太太真是怕了，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一家人就散了。
　　“良子，你个挨刀货啊!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少喝酒少喝酒，你就是不听，这回好了吧。哎，我这是造得什么孽啊？嫁了一个酒鬼，又生了一个酒鬼。”老太太关上大门，摇着头嘴里念念叨叨的。
　　到医院后恰巧救护车也刚到。一番检查后，结果是左腿粉碎性骨折，轻微脑震荡。如果要手术就立马交两万的手术费，不然就只能做牵引，等以后再说。
　　大家商量了一下后，李秀兰拿出仅有的一万多，后面跟来的舅舅又借给他们一万。做完手术也天亮了。舅舅回了家，公公和小叔子也暂时回家。李秀兰一个人留下照顾他。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丈夫，想着那两万的手术费。医生说他的情况，至少得两年后才能开始体力劳动。
　　李秀兰真是欲哭无泪。结婚十多年，这男人就没给过她一分钱，顶多给家里买点东西。一年前她意外怀孕，本打算打胎的，可她身体不允许，只好咬牙把孩子生下来。
　　现在他又躺到了病床上，原本就拮据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两年多没回过娘家了，爸爸一向身体不好，原打算初二回家住上十几天的，如今也泡汤了。
　　李秀兰心里有气，虽在医院照顾男人，却始终不与他说话。婆婆看着在一边干着急。儿子不争气，她也是毫无办法。只希望媳妇心软顾念着孩子。
　　初八上午，办了出院手续。坐在车上还未到家，李秀兰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她父亲一早断了气，人没了。
　　李秀兰脑袋轰的一声，只觉得浑身的力气离她远去。一下子瘫坐在座位上泪雨滂沱。“爸。……我……我对不起您啊!”
　　坐在后座的万有良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外父身体不好，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别哭。出什么事了？”
　　“万有良，你个混蛋。老娘嫁给你真是到了八辈子的血霉。要不是你，我能连我爸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吗？我爸病了，我一天都没侍候过，好容易买了票要去看看的，你又出这么大的篓子。都是你，都是你。我跟你……”
　　李秀兰情绪激动，从座位上起来就去打万有良。司机看情况不对，把车停到路边给他俩拉架“行了，又什么话好好说。别在车里打架。”
　　李秀兰气愤之下，使劲的撕扯拍打着男人。头发凌乱，眼泪糊了满脸。状若疯癫。一股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司机看万有良只顾躲，伸手把李秀兰拉住。
　　“有什么话回你们家再说。别在我车上，影响我开车。”
　　李秀兰被司机拉住，浑身瘫软的坐回座位。
　　结婚十一年，拢共回去五次。加起来待了不到俩月。父亲做手术，正赶上她快要生产，无法回去。她给了三千块钱。一天都没侍候。心里一直愧疚，想着回去陪父母多住几天。
　　可父亲这就急急忙忙的走了，没给她膝前尽孝的机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悔恨如潮水般涌来，将这个远嫁的女人淹没。她用双手捂着脸，无声的痛哭。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受伤的动物，独自舔舐伤口。
　　谈恋爱时，只顾着你侬我侬。从未想过，父母已经老去，会有一天离我们远去。也许那一天毫无征兆，你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未结婚时，总以为距离不算什么，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回家看你。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上一家人家，生了一个孩子。一切都变得身不由己。
　　距离想要拉近。时间，金钱，自主、缺一不可。可这些东西拥有一样都不容易，要想集齐谈何容易。
　　找点儿空闲，找点儿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
　　带上笑容，带上祝愿，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
　　参加完父亲的葬礼，李秀兰没急着回家。留下来陪着母亲，再一次的仔细考虑离婚的可能性。
　　这个念头不是头次兴起。女人出一家进一家的不容易。她自己学历不高，打工挣不了几个钱，若不再婚，养活自己和孩子够呛。若是再婚，哪个男人会愿意帮她养儿子。
　　如今更是两个男孩，带着一个留下一个，就自己男人那德行，孩子会这么样，她真不敢想。如今还有公婆帮着，以后该如何？
　　思来想去，结果还是如每一次一样，这婚她离不起。
　　母亲也劝她，算了。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好歹还是孩子的亲爹。他是疼孩子的。再嫁一个若是不待见孩子，那时更难。
　　回家后，李秀兰好长时间都十分消沉。上班时差点把手指铰到机器里。后怕过后，痛定思痛下定决心，好好过吧!眼前先把孩子养大。消极怠工是不行的，若她再出事，孩子们可怎么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