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中花妖

　　清鉴醒来时，窗外隐隐有清脆鸟啼，时辰尚早。

　　清鉴是个自律的，向来起的早，他习惯性的走到花楚的门前，就像扣门将她唤醒，可屈指触碰到木门的那一刻，忽然顿住了。

　　熟悉的动作骤然唤起了遥远的记忆。眼前浮现的，是当年那只懒虫使出百般招数就是为了多睡一会的模样。

　　当年的清鉴是个说一不二的道士，他每日起得早，便顺手将花楚也捞了起来，那好吃懒做的花妖一会装头疼，一会装肚子疼，甚至还神神秘秘像模像样的和他耳语：

　　“阿鉴，你晓不晓得，我的天劫要到了？”

　　清鉴哂笑，你才多大？才化人形多久？怎么就天劫了？

　　他也坏，故意不戳破她，等着她接下来要编出一朵什么花来。

　　果然，这只小花妖以为他真的信了，狡黠的笑了起来：

　　“阿鉴，我需要多休息啊，要不待会天劫来了，我扛不住怎么办？你早上可别再把我薅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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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触碰到木门的手，就这么轻轻缩了回来。

　　算了，让她多睡一会罢。

　　女孩子么……天生就是拿来纵容的。

　　他独自一人走到院子外，天朗气清，只是迎面的风还有些略微的寒意，他手执桃木剑，在院门口那棵上了年岁的柳树下开始练剑。

　　功法不可荒废，一招一式，他每日练着，没有一天敢懈怠。

　　于是花楚醒来时，看见的便是大汗淋漓的清鉴。

　　她刚睡醒，看见清鉴时其实还有点茫然，见清鉴笑着向她走近，她忽然闻到了清鉴身上的汗味，立刻便捂着鼻子向后挪了挪。

　　清鉴微怔，倒也不生气。

　　“你该起了，下人送了早膳来，一会就该凉了。”

　　倒真没发现，这个小妖竟然是个娇气的？三百年前的她不是殷勤的很？看自己满身大汗回来了，急的送水送干净衣裳的？

　　等花楚坐在桌上，同清鉴一同用早膳时，花楚讶然！

　　方才的清鉴不过是衣裳被汗湿了，怎么现在连头发也湿了？

　　清鉴笑着刮她的鼻子：“看什么看，方才冲了个凉水澡罢了。”

　　既然……这个小妖那么娇气，那我多迁就她，好像也没什么。

　　花楚果然笑了起来，两只眼睛这么一眯，像两个弯弯的月牙。

　　“其实你换身衣服不就好了，凉水澡多冷啊。”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清鉴这斩妖除魔也不眨眼的道士受宠若惊，手足无措。甚至不知说什么好。
　　他看也不敢看花楚，低头喝碗里的白粥，说道：“无妨。”

　　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心中早已波涛汹涌，势不可挡。

　　这个令妖族闻声变色的道士，在这只小妖面前，缴械投降，不知所措。
　　**
　　温情的午后，有阳光，微风，鸟声清脆……当然还有甩不掉的清绡子。

　　这次清绡子来的时候，还带了个礼物——他手中提着一只狐狸，他粗暴的拎着那狐狸尾巴，小狐狸害怕极了，几只爪子在半空中乱动，却挣扎不出掌门的魔爪。

　　花楚看见他这么走过来时，脑子里忽然想起“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句话来，莫名的有些害怕，向清鉴身后缩了缩。

　　“今儿这是什么风，竟将掌门给吹来了？”

　　清绡子被清鉴话中的刺给扎习惯了，当着花楚的面，竟也不觉得有多尴尬，况且这话中小刺，听时间长了，还倍感亲切。

　　“师弟，你可知道我首手中为何物？”

　　清鉴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停驻，静默不语。

　　很明显，这是一只狐狸，可是清鉴不打算回答掌门这略有些愚钝的问题。

　　空气中一片沉静，只有那只小狐狸微弱的叫声，在这偌大的房间中，显得楚楚可怜。

　　清绡子再厚的脸皮也受不住了，他开始自说自话：

　　“师弟，你可知这只狐狸是如何被发现的？”
　　于是清鉴的目光便从那个狐狸身上挪到了清绡子脸上，清绡子摸一摸老脸，尬笑：

　　“师弟有所不知，今早明虚门下的弟子，发现有人在我们院子外面鬼鬼祟祟，似在行偷窥之事，看见有人出来了，竟然还想跑！”

　　“嗯。”
　　清鉴终于回应了一声，清绡子那个感动的，实在是热泪盈眶，当年继任掌门之位都没这么高兴。

　　“那人要跑，本来追出去的那个弟子也不打算追了，可却猛地看见那人脖子后面有一道裂纹！”
　　清鉴瞳孔紧缩，连垂下来的双手，都瞬间握紧，可偏他有一只手是牵着花楚的，他这么一握，把花楚弄疼了，她飞快抽出手来，在清鉴的大手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泄愤。

　　“然后又如何？”

　　“自然是将那人逮住了，那弟子顺着他脖子后面的裂缝扒开，里面竟然是一只狐狸！他外面的人形，不过是一张人皮罢了！”

　　花楚在清鉴眼中罕见的看见了震惊和……恐慌。

　　花楚从来没见过什么事情能让清鉴恐慌，镜中妖作乱时他没有，父亲离世时他也没有……可是今日却有了。

　　她瞬间害怕起来，像是一直以来的保护伞有了缺口，她不再安全了一样。

　　清绡子站面对清鉴而站，自然将花楚的神情尽收眼底，他虽有心狐族之事，却仍能抽出空来安抚花楚：

　　“小姑娘，无事的，你莫慌张，我和清鉴还有话要说，你先去外头玩，可好？”

　　他从来都是个细致的人，他仿佛对所有人都如沐春风。

　　清鉴拍拍花楚的发心，勉强笑道：“阿楚，你去看看小厨房里面准备了什么午膳，要是遇见好吃的，给我带回来一份，如何？”

　　清绡子看着花楚缓缓走出屋室，忽然说道：

　　“师弟，狐妖作乱，你这里未必安全，不如将阿楚送到云霄山，得我道门庇护，等此事平息了，
　　我再将阿楚给你送回来。”

　　“还是不劳烦掌门费心了，我也曾以为云霄山是个安全的地方。”
　　“师弟，”清绡子难得的严肃了脸：“师弟，师尊已经仙逝了，如今云霄山掌门是你师兄，你还担心什么？这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云霄山了。”
　　清鉴却不欲再在此事上纠结。
　　“掌门，既然今日捉到了这只披着人皮的狐狸，恐怕前几天咱们在南清王府看见的异相，都能有解释了。”
　　一个大胆而令人恐慌的猜测在两人脑海中浮现。
　　“你是说……可，可南清王是王族，自有龙脉护体，妖物怎敢相侵他？”
　　“掌门有所不知，”清鉴叹了口气：
　　“昨日我夜访王府，发觉王府中有许多层结界，惯是狐妖常用的手法，最令人咂舌的是，南清王府祠堂不知被谁破坏，连牌位上的先祖英魂都被人抹去，你说，南清王府还有什么龙脉护体？”
　　他忽然顿住，看着清绡子：
　　“你说，是谁这么大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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